他動了動嘴唇,有些顫抖道:“爹,我這一去,您可怎麽辦。”
“嘿,臭小子,你爹我闖江湖的時候,你還是沒出生呢。”
“我怎麽活,還容得著你這個臭小子瞎cao心不成。”
瘸腿男人拿起一把掃帚驅趕,再道:“趕緊給我去北城門,再不去,我就當沒伱這個孩子。”
“爹….”
戰甲男子眼淚再也扼住不住,徹底流淌了下來。
他用手抹去濕潤眼淚,接著退後三步,雙膝跪地而下。
“磕通,磕通,”
一個又一個的響頭不絕於耳。
看著自家孩子如此舉動,瘸腿男人也是淚光閃閃。
“臭小子….”
“爹,此一去生死不知,若我沒能回來,還希望您照顧好自己,以您的兒子為榮。”
“臭小子,瞎說一堆屁話。”瘸腿男人氣笑。
隨後,轉身沒好氣道:“滾滾滾,趕緊給我去南城門,哪來這麽多肉麻。”
….….….….….….
以上事例,在鄴城無數地方上演起來。
除了少許知情人士,沒有人知道敵人是誰,只知道鄴城將亡。
這並非李大軍等人不實言說出,而是從兵法上看,怕說出來,會引起更大的震動。
畢竟,上一次渭水之變歷歷在目,那一次突厥直搗長安,嚇破了無數人的膽子。
在許多漢人心中,突厥已經成為不可戰勝的代名詞。
若是一開始告訴實情,是來自突厥鐵騎威脅,那麽或許….
很多人都會瘋狂湧出南邊城外,搶奪著糧食,讓長安城還沒迎來敵人,就自動因為內亂而破滅。
倒還不如宣告鄴城被四面圍攻,背水一戰,逃都沒辦法逃,讓百姓們徹底同仇敵愾起來!
兵法之中,圍三缺一,就是想要讓被圍困的城池之中,士兵們的士氣土崩瓦解,讓他們認為,自己並非陷入絕路,還有逃亡的可能性。
但是,一旦是四面圍攻,退無可退,那麽.…士氣就會高漲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而顯然,鄴城百姓們自告奮勇參軍,是李大軍他們怎麽也想不到的事情。
李大軍等一眾官員,都低估了漢人對這片土地的依賴。
他們當中有太多太多人,願意為這片土地,拋灑熱血。
李大軍本人,更是有些後悔命人吹響十三道號角聲,但事已至此,只能一錯到底了!
突厥鐵騎的威脅,的確很大,導致北方長蘇城和青州關戰死了幾萬人,堪比滅城之戰,也不為過!
與此同時。
這一會兒的鄴城北大門,已經完全打開。
來自於青州關和長蘇城城池的同袍,密密麻麻的馬車隊伍,雖然看起來破破爛爛,臉上也烏漆嘛黑,風塵仆仆,隊形卻沒有絲毫混亂。
在各位衛隊長的帶領之下,進入鄴城。
所有人,所有馬車隊,都井然有序的開始進城。
守衛在城門口的鄴城本土士兵,看著一張張驚慌失措,帶著恐懼的面容,在進城的那一刻,都露出了新一般陽光的笑容,心中都有所觸動。
一路向南逃荒,逃了整整一天,是原本就餓著肚子,又是這檔子事。
可以說,
每時每刻都在饑寒交迫之中掙扎,時常還有野獸,浩浩蕩蕩襲擊而來。
逃亡路上。
每一次周圍有所動靜,都怕是突厥鐵騎滾滾來襲。
他們曾見過那樣的場景,幾乎將整個大地踩踏到地震,讓無數人心中震顫,只能是在惶恐之中度過。
每一次的士兵們反擊,箭矢都射的麻木,刀劍都揮動到無力,大戰之後,入目所及,滿且瘡及。
周圍的草樹木,交戰之下,成片死亡腐敗,也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
突厥鐵騎的強大,幾乎讓他們心中產生陰影,認為不可戰勝。
北方逃難的百姓們,都感覺自己下一刻就會死,就像是時時刻刻的死亡危機,籠罩之下,早就讓他們疲備,不堪充滿絕望。
但是這一刻,在抵達鄴城的這一刻!
希望,在他們臉上和眼神之中再度燃起!
鄴城,是大唐青州的心臟,北方的百姓們,只會選擇盲目相信鄴城的將士,相信地靈人傑的鄴城,絕對能夠戰勝此等敵人!
此時此刻,城池最上面的城牆上,那一名名逃難而來的一軍之將,也都靠攏了過來,加上之前那名男子,整整十一個人,全部都來到了城牆上。
他們的眼神,也都有遮蓋不住的惶恐。
也就在這個時候,鄴城北門的一處兵營,距離城門最近,海天一線的位置,一股股浩瀚的腳步聲音,驟然升騰而起。
哪怕是隔著足足幾百米,他們也聽的一清二楚。
那裡,人影逐漸清晰,聲音也越來越浩瀚,到了最後,面容剛毅的鄴城本土將士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在他們眼前。
看他們面容,古井無波。
就仿佛鐵血鑄造軍隊,點點照亮著絕望將軍們的心間,讓他們不至於絕望,對鄴城開始充滿信心。
同樣的,也給所有人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感。
近了,這隻軍隊越來越近。
最後,視野之下,地平線之上,一隻整齊無比且軍紀嚴整的軍隊,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這支軍隊的嚴明,是北方各大軍隊所沒有的,是真正隻屬於鄴城的精銳軍隊。
鎮守北城牆的所有士兵,都緊張的握緊手中武器,看著遠處,也是眼瞳收縮,呼吸困難,山跳加速。
一些膽小的士兵,更是雙腿打顫,面色慘白。
前幾次戰爭,包括突厥攻入國境,都是從幽州為主。
幽州才是主戰場,而青州這邊,自李淵登記為帝之後,似乎和平才是主旋律。
處於青州腹地的鄴城,更是無比安全。
以往當真,太安全了。
安全到這一代年輕人,很多人都沒上過戰場,負責留守城牆的,更是新兵中的新兵。
他們最多跟隨一支支狩獵隊伍,出過城,在鄴城周邊進行狩獵兔子而已。
何時見過這等鐵血場面?
何曾見過,這種滿臉都是殺氣的軍隊?
哪怕是鄴城的大將軍,李大軍,李海鷹李副將等人,此時此刻也面色微微一震,心中驟然加速。
他們也太長時間沒有動手了,養尊處優之下,已經逐漸冷卻了他們曾經的熱血。
但是和他們不同的是,逃難過來的所有將軍,齊齊踏出一步,目光看向鄴城外,那一望無際的空曠土地,好似那裡有什麽莫大恐怖一樣。
只有經歷那種幾乎處處是絕望的戰鬥,才能體會他們此刻的心情。
能將整個大地壓黑的突厥鐵騎,席卷而來,他們只能戰鬥!
那是不死不休,死,也要殺死哪怕一個突厥鐵騎的瘋狂!!
戰損無比恐怖,基本需要幾個漢人才能殺死一名突厥鐵騎。
同歸於盡,都成了他們士兵最高的榮耀。
在這種戰鬥之下,死亡都被置身事外,害怕的時候,還不如是擔心不能多殺一個突厥鐵騎,減輕城池被肆虐的壓力。
“突厥狗!!”
一名北方將軍瘋狂怒吼著,眼神赤血,幾乎癲狂,恨意滔天。
他太恨了!
他的兒子、夫人、他的子孫,全部都倒在這場充滿鮮血的戰爭之中,唯一的兒子還因為沒多余糧食,死在路上,只有他荀延殘喘了下來。
甚至乎,直到現在,他還清楚的記得自己夫人臨死時的眼神。
那是充滿著絕望的眼神!
是不想死,卻只能懷著不甘而死去的絕望!
這種眼神,一夜一夜的在折磨著他,讓他幾乎魔怔,想要自尋短見。
他瘋狂的怒哄著,身邊,來自北方一名名將軍,同樣也是恨意滔天,恐怖的殺意,幾乎融入了靈魂之中,讓空氣都彌漫著癲狂的殺意。
….….…….….….
聚集沒多久,開始調兵遣將。
而自調兵遣將開始,整個城池陷入少許的寧靜。
這份寧靜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罷了。
三個時辰後。
於調兵遣將完成後的不久。
一名斥候的聲音響起:“大將軍,突厥人,來了!!”
話音落下,在場所有人面色一變。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們看到了黑壓壓的突厥鐵騎,已經出現在一線天的平原上。
緊接著。
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頭,幾乎把大地給壓黑的突厥鐵騎。
“投石車,放!”
出現的刹那之間,李大軍各個副將的聲音在整個鄴城響徹起來。
聲音落下,頓時之間,一顆顆巨大的石頭,冒著巨大的火焰尾煙,衝天而起。
如果有幸在鄴城附近,無數人一抬頭,就可以看到一顆顆巨大的火焰石頭,快速升空,來到二十多米高的天空之上,朝著遠方快速衝去。
鄴城的
是真正全方位精確滿飽和式打擊!
刹那之間,所有火焰石頭快速飛動,十幾秒時間,筆直的朝著突厥鐵騎海潮的下方衝去。
轟隆!轟隆!!
頓時間,遠方的大地不斷發出沉重悶響,僅僅是眨眼功夫,無數灰塵飛揚。
城牆之上,所有士兵都感覺到一股熾熱之感在臉上,讓他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最前方的突厥鐵騎海潮,簡直豆腐捏的,頃刻間就被打出巨大大坑。
但是後面的突厥鐵騎絲毫不懼,如同機器人一樣,踩踏著同胞被砸死的地方前進。
他們,無比的瘋狂。
“做好準備,於鄴城中迎接突厥鐵騎的
李大軍面色凝重,目光凝視遠方。
而按照慣例,當
果然,不需要李大軍多說什麽,各自手下副將便大聲道:“弓箭手,射!!”
瞬間,無數箭頭衝天而起,如萬箭齊發一般,將天空徹底點綴成純黑色。
刺啦啦!
箭矢貫穿無數突厥鐵騎,但依然阻止不了他們前進步伐。
李大軍心頭一沉,弓箭手可以說是他們最後的依靠了。
而這時站在城牆上迎敵的士兵們,看著那城牆下血與肉的交織,有些新兵都忍不住吐了出來。
還有一些新兵沒有吐,但也是在瘋狂的強撐著。
“這….就是戰爭嗎?”
“生命廉價,憤怒不止的戰爭。”
一名心病望了眼慘狀,眼眸閃爍著恐懼。
而後。
他那恐懼的雙眼逐漸變得瘋狂起來,雙眸赤紅,更加賣力的射出手中弓箭。
“殺!殺!殺!!”
他的腦海裡,就只剩這一個瘋狂的念頭。
這是種族存亡之戰,鄴城存亡之戰,沒有憐憫!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有隊伍聽命,突厥即將攀登展開白刃戰,準備迎敵!”
李大軍再次吩咐下去。
很快,他的命令由各大副將傳了下去。
也正是在各大副將話語落下的瞬間,
城牆上士兵都握緊手中兵器,目光均是瘋狂。
眼下還是突厥登城時。
各大鄴城城牆上,準備白刃戰的隊伍,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檢查著自身武器與周圍情況。
等待途中,只有大地傳來越發響亮的震動,以及視野開始逐漸出現的黑影。
這些,無不告訴他們敵人近在眼前。
敵人越來越近,黑色潮流將所看到的一切地面都染成黑色。
數量密密麻麻,海天一線,連接著無窮的距離,一眼看不到盡頭,密密麻麻得讓人觸目驚心。
多….
實在太多了….
多到,讓人看不到如何獲勝。
甚至都不知道後面到底多少突厥人!
而他們鄴城, uukanshu 則只有堪堪幾千守軍,加上北方潰逃而來的,也才八千多而已。
若是加上各大百姓,才有上幾萬士兵,但那都是沒經訓練的士兵,能力當不得真。
此刻。
李大軍望著底下,一臉凝重。
“秦將軍,這便是長蘇城和青州關,接觸經歷的戰爭?”
秦將軍看著黑壓壓的突厥人,心中蕩然感覺到無力感。
“青州關破的太快我不知道,但長蘇城的確如此!”
秦將軍眼中有深深地恐慌。
他真不明白,為何突厥人如此喪心病狂的攻來,他們,是不是再謀劃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