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奏院把信件交回了政製院。
此刻上午時分,陽光正盛,按陽歷此時已經是三月底四月份左右,因而春暖花開,姹紫嫣紅。
政製院外面本來就修了林園,園中鳥語花香,院子裡的銀杏樹長出了新葉,灌木叢鬱鬱蔥蔥,花圃裡種著各類名貴花草,走在院外都能夠聞到撲鼻而來的香味。
呂夷簡、王曾等人正在屋內處理公務。
今年伊始,他們就要全面推行官場改製以及國營改革,目前主要先發方向是國營改革的事宜。
李諮那邊現在正在主持國營拍賣,競拍的資產都已經差不多了。
幾乎整個汴梁的鹽、酒、茶等榷賣開始半國有化半私有化改革,並且私有化的股份佔多數,國有股並不會阻礙私有商人經營。
在這種情況下,很多汴梁商人就合夥購置股份。
其中就以田氏茶葉為代表的茶行,以康氏鹽業為代表的鹽行,以及劉氏糧業為代表的糧行進行主導,孟承起家族也佔了一些比例。
基本上光汴梁的國營店鋪、機構、榷賣資格等等,就已經賣出了兩千多萬貫。後面的茶場、礦山、鹽田等重要自然資源,也已經開始進入協商階段。
主要還是宋代經濟體系往往以民間手工製造業加上官商結合而來,商人們資產能達到百萬貫就已經很了不起。
不像明清那樣,催生出大量手握幾千萬上億兩白銀的巨富。
因此即便朝廷想要半私有化改革,體量過大導致商人們短時間內難以吞下。
不過宋代的商業環境的優勢是雖然頂尖巨富不多,可如果說明清時期催生出了一百個億萬家資的巨富的話,那麽宋代商業環境則是催生出了一萬個身家百萬貫的富豪。
由於對大商人的壓榨導致商人們居然罕見地很難突破財富上限,基本被壓縮在了百萬貫級別,造成了財富頗為分散的情況。
當然。
也有可能財富主要集中在經商的官員手裡,民間大商人不多。
但不管怎麽樣,商人們雖然個體財富不多,卻可以聯合起來成立商行,一起共同出資,佔據一定比例,把國有資產買下來,共同經營。
只是這樣做肯定也會有一定麻煩,各家經營方式不同,理念不同,很有可能出現分歧,造成經營出現問題。
所以這段時間李諮都在忙著這事,由他主導的工商部來協調各家利益,讓各行各業,一起合股的人選出一個大家都信得過的領頭羊來,由此人確定領導地位,一起制定好規則和經營理念。
政製院目前正在全力推動這個事情,希望今年能進快把私有化改革完成。等到國營改革做完之後,就要全國性地進行官場改製,增加行政效率。
畢竟現在都還沒完全改革呢,國庫就已經又進帳兩千多萬貫了,要是全部改革完成那還得了?
“呂相,看看這個,是進奏院才送過來的。”
就在大家辦理日常公務的時候,宋綬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文書。
他剛剛去了財政部那邊,回來的路上恰好遇到進奏院新送來的上書,就一起拿了過來。
其中一份進奏院的吏員說明,是趙駿的回信,宋綬路上拆開看了一下,裡面的內容是說了一下亳州情況,還砍了亳州知州。
這一系列的操作把宋綬給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找呂夷簡商量。
呂夷簡年紀越大,有點老花眼了,看到宋綬遞過來的文書,沒有認真看上面的字,反而是隨手丟在一邊道:“什麽事啊,老夫在看剛剛滄州發來的劄子,遼軍前線換防,似乎有新的動作。”
“能有什麽新動作?漢龍說了,遼國不會大舉南下,未來幾十年內我們都不會發生戰事,沒必要一驚一乍,自己嚇唬自己。”
一側王曾隨口嘲諷了一句老對手膽子小。
宋綬不等呂夷簡回嘴,苦笑著說道:“漢龍把亳州知州郭承祐給殺了。”
“什麽?真殺了?”
刹那間,在屋內辦公的幾名宰相都抬起了頭。
郭承祐什麽背景他們不是不知道,之前趙駿也上了信件會處理亳州的事情,當時他們也簽署了讓他便宜行事的命令。
但郭承祐畢竟跟官家關系匪淺,而且官家還給趙駿發了私信,希望他能夠手下留情。
結果趙駿還是不管不顧,把人砍了,這有點不給官家面子啊。
“是啊,不僅殺了,還送了幅畫過來。”
宋綬說道。
“畫?”
呂夷簡這才打開文書,先粗略看了眼內容,隨後又展開了那副世界名畫。
就看到趙駿威嚴地坐在堂上,堂上還掛著明鏡高懸。
他前面的桌子右側擺著一摞摞公文,旁邊列著幾個小字——郭承祐犯罪證據。
桌子中間則有一張攤開的信,字太小看不清楚這信的內容,但在這幅畫的上面有幾個大字——《官家在求情。
“什麽意思?”
呂夷簡年紀大了,反應思維跟不上了,第一時間就納悶道:“這畫想說明什麽?”
晏殊湊了過來掃了兩眼,隨後說道:“這是在嘲笑我們吧。”
“哪裡嘲笑了?這裡面也沒有官家啊。”
呂夷簡還是不解。
晏殊就指著那些罪證說道:“這是什麽?”
“郭承祐犯罪證據?”
“那麽郭承祐是不是一個貪刻之徒?”
“自然是。”
“桌子上的信是什麽呢?”
“信?”
呂夷簡有些老花眼,俯下身還是沒看明白,問道:“這跟官家有什麽關系?”
“這信就是官家給漢龍寫的求情信。”
晏殊回答道:“官家在給一位貪刻之徒求情,這不是在嘲笑我們嗎?”
眾人這才回過味來。
這玩意兒跟大宋笑話如出一轍,都是那種初聽不知其中意,細思之後才能明白的東西。
一個大貪官,草菅人命的大奸逆。有清官抓到了對方的犯罪證據,要將他繩之以法。可這個清官的桌子上,卻出現了皇帝為這名大奸逆求情的信件。
本應該痛恨貪官汙吏的皇帝卻在保護包庇貪官汙吏,這不是諷刺是什麽?
“感覺好像不是在嘲笑我們,而是在嘲笑官家?”
王隨小聲地說了一句。
呂夷簡就義正言辭地說道:“政製院代表的是官家的臉面,即便是在嘲笑官家,同樣也是在嘲笑政製院。”
眾人腹誹了一句,要不你呂夷簡能當大官呢,這場面話說得真漂亮。
“算了,漢龍罵就罵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曾聳聳肩道:“只是這畫要不要給官家看?”
“別給官家看了吧。”
王隨說道:“官家若是看了,豈不是很不高興?”
“漢龍要是知道我們把這畫扣下來,沒有給官家看,你猜他會不會更不高興?”
晏殊反問道:“現在的情況是,若給官家看,官家心裡不舒服。但不給官家看,得罪了漢龍,大家以後誰也別想安生。”
眾人一聽這話就麻了。
趙駿現在是小霸王,誰也惹不起他。
把他惹急了罵他們一頓都是輕的,真要擺爛了,那才叫糟糕。
所以面對趙駿,簡直比以前面對官家還難伺候。
至少官家被他們一通忽悠,老老實實得很。而趙駿則根本忽悠不了,他們嘗試過,可失敗了。
要是惹了趙駿不快,那以後就麻煩大了。
因而眾人面面相覷。
“到時候再說吧。”
呂夷簡想了想,隨後說道:“漢龍發上來的公文還是要給官家看的,這幅畫,只是讓官家過目就行,無需告訴官家其含義,那也就不算扣下了。”
“那就如此吧。”
眾人隻好應下。
到了下午時分,又到了碰頭會。
趙禎正在打遊戲。
最近幾天終於天晴了,開太陽了,充上電了,那自然要狠狠地過癮。
合金彈頭有點玩膩了,那些大型3a,以及星際爭霸、魔獸爭霸、紅色警戒之類的他又玩不明白。
折騰了半天,玩上了植物大戰僵屍。
點太陽種豌豆射手不亦樂乎。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的王守忠迅速敲了三下門。
趙禎便連忙暫停遊戲,熟練地切換退出去,隨後點開了一份學習資料,似乎沉浸其中。
“嘎吱!”
很快大門打開,王守忠進來道:“官家,呂相他們來了。”
“嗯,讓他們進來。”
趙禎說道。
呂夷簡、王曾等人便魚貫而入,向他拱手說道:“見過陛下!”
“嗯。”
趙禎點點頭,把筆記本電腦合上,隨後道:“諸位相公辛苦,今日又有何政務?”
呂夷簡就匯報了一下今天的事。
全國各地每天都有大量的政務匯報,甚至最近還有不少彈劾趙駿的劄子。
畢竟趙駿直接不經過禦史台就直接抓了一州不少官員,顯然是再一次插手了禦史台的職權。
哪怕他是以皇城司的名義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禦史台再怎麽彈劾趙駿也依舊屹立不倒,可該有的程序還是要有。
不然要是趙駿總是以皇城司被官家授予便宜行事的權力四處抓人,他們卻連屁都不放一個,實在是太沒面子了,好歹也要掙扎一下,證明自己曾經反抗過啊。
雜七雜八的一堆事情,趙禎時不時微微點頭,時不時皺眉深思,偶爾還誇讚幾句好,看似在認真地聽呂夷簡匯報國家大事。
但實際上趙禎心裡是在催促呂夷簡快點匯報完。
以前他一直覺得呂師傅既是他上課的導師,也是他人生的領路人,是自己非常重要的大臣。
但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瞧他囉嗦,怎麽越發不耐煩和看不順眼了呢?
還是遊戲好玩啊。
趙禎依舊強裝著,思緒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
到了國家層面,事情就不是什麽地方官府破了多少案子,或者那裡的地主欺壓百姓之類,而是事關國家的軍事、經濟、民生。
如哪裡發生了天災,波及多少百姓,造成很多人流離失所,朝廷必須馬上賑災。
還有西夏和遼國邊境有哪些異動之類,都是關注重點。
呂夷簡這次匯報了國營改革的情況,以及最近各地災禍,西北和遼國的軍事動向之後,趙禎才沉吟著說道:“國營改製這麽快就能為國庫帶來兩千多萬貫,這是件好事啊。”
“是。”
眾人應了聲。
“那就繼續加大推進,爭取像大孫所說,早日促進商業更加繁榮。”
“是。”
“福州暴雨的事情,就督促地方官吏妥善安置好災民,盡早為災民重建房屋,再從府庫調撥五十萬貫購置物資,送往災區。”
“是。”
“遼國那邊雖有異動,但不去管吧。大孫說過,澶州之戰後,大宋與遼國就再無戰事,想來也只是日常武力威懾罷了。”
“是。”
“今年春耕,政製院還是務必督促全國各州縣,做好春耕事宜.”
趙禎一口氣說了十幾項政令,現在他也學聰明了,直接不再進行書面簽署和自己閱讀,乾脆就讓呂夷簡他們匯報,口頭處理,省了不少時間。
而且雖然他心思都在遊戲上,但畢竟坐在這個位置上十多年,處理政務也算是得心應手,所以事情都做得有模有樣,讓人瞧不出破綻。
等片刻功夫,所有的政務處理完,趙禎讓政製院那邊把今日商議好要簽署的政令詔書放下,等他蓋上玉璽生效, uukanshu 就算是完成了。
眼看已經到了最後一刻,趙禎很快就能繼續玩遊戲了,呂夷簡最後遲疑道:“官家,漢龍有回信了。”
“哦?”
聽到是趙駿的消息,趙禎才勉強打起精神道:“漢龍怎麽說?”
“郭承祐已經被他處斬,亳州百姓拍手稱快。”
呂夷簡小心翼翼地說道。
趙禎愣了一下,隨後苦笑道:“天錫這些年也確實做了不少錯事,這個結果也算是不出意料吧。”
呂夷簡見到趙禎好像也沒怎麽生氣,就說道:“漢龍還上了一份畫。”
說著將畫卷遞給了王守忠。
王守忠將畫送到了趙禎桌案上,當著他的面攤開。
趙禎納悶地看著這畫道:“這是大孫審問天錫的場景嗎?上這畫是何意?”
“我等也不知是何意。”
呂夷簡就站起身拱手說道:“官家,臣等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
趙禎大喜,佯裝起身送他們出去,等他們走後,就急急忙忙又回到書桌邊,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在筆記本電腦黑屏亮之前,他又掃了眼趙駿上的那副畫。
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官家在求情。
趙禎皺起眉頭。
初看這畫不解其中意,再看的時候,就已經是秒懂。
“大孫這是怪朕不能分辨是非,不能站在道理的那一邊啊。”
趙禎心中歎了口氣。
但很快就把這事拋之腦後,用鼠標點起了遊戲。
他把舌頭伸出來,眼睛笑眯眯。
嘿嘿嘿。
還是遊戲好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