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日嚴只是以失職的名義暫時被解除職務,並不是被趙駿下獄關起來了。
所以他在被解職的當天晚上,就已經派了親信前往杭州報信。
陽春三月的西湖之上,豔陽高照,櫓聲悠揚,二八少女爛漫的歌聲,遠遠傳來,清麗旖旎。
岸邊綠柳桃紅,古寺森森。
粉牆黛瓦,炊煙嫋嫋,江南的春色,莫過於西湖美景。
一艘精美的畫舫上,孫沔帶著幾名女子遊湖,他大概四十歲上下,體型乾瘦,面容清攫,下頜長了山羊胡。
此刻他正仰趟在美人懷裡,環抱著美人腰,感受著那股溫潤,一面賞春,一面賞色。
孫沔的身邊美人,皆是幾個杭州富商曾經的妻子。
其中有個白牡丹,曾是西湖花魁,被富商看中買下,結果有一次孫沔遊西湖看到,被他搶奪過來。
又有金氏女、趙氏女,都是人妻,皆被他設計至州宅,與飲食臥起,胡作非為。
孫沔常常宴遊女色,以至於荒廢政務,弄得地方百姓怨聲載道。
但他素來驕縱狂傲,從來都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一直我行我素,頗有些曹賊之風。
畫舫緩緩駛過,湖面泛起淡淡漣漪,三月的暖陽照在上面,反射出粼粼波光。
岸邊桃花開的香味撲鼻而來,來往遊客仿佛在看一副絕美的山水畫卷。
暖風吹得遊人醉,西湖美景,卻是比汴梁還要美那麽幾分。
就在這個時候,一艘小舟飛快地靠近過來,船上有個男子,麻溜爬到畫舫上,一臉諂笑道:“姐丈,小弟來看你了。”
孫沔一腳踹過去,差點把男子踹下船,喝問道:“你這廝又過來禍害我作甚。”
這人正是孫沔妻弟邊詢。
孫沔在異地為官,一直不敢把妻子帶在身邊,皆因他素來好色,而妻子頗為凶悍,妻子娘家又是兵部尚書兼福建路轉運使邊肅,不太好惹。
所以孫沔想要在外地做官時廣納女色,自然要離妻子娘家人遠點。
但邊詢不是什麽好鳥,跟在姐夫身邊吃香喝辣,因此每次都跟他家裡人說,要去監督姐夫,實際上就是過來同流合汙。
去年年初,孫沔剛調來杭州的時候,邊詢就屁顛屁顛跟了過來,利用姐夫的權勢,以三萬三千錢價格,強行從富商許明手裡購置了一百顆夜明珠。
未來孫沔調任北方,擔任並州、青州、麟州等地知州,掌管北疆軍需供應權時,他這個小舅子就是他的得力爪牙,替他進行軍需品販賣。
此刻邊詢連滾帶爬地又回到了畫舫上,諂笑道:“福建路哪有姐丈這裡好玩,跟在姐丈身邊,比在我阿姐身邊卻是強得太多。”
“去。”
孫沔揮揮手,示意身邊美人們都進入畫舫裡間屋子去。
等人都走後,他從船頭板上起身,對邊詢笑罵道:“去歲那許明的事情,我就幫你擦了一屁股屎,伱這廝還跑來禍害我。”
邊詢嚷嚷道:“姐丈怎麽能說都是我的錯呢,姐丈不也覬覦那許明所藏郭虔暉畫《鷹圖嗎?”
“好了。”
被小舅子揭穿醜事,孫沔打斷道:“說吧,這次又找我來有何事?”
邊詢立即道:“姐丈可知道,新任兩浙提點刑獄李柬之今天突然提審犯人,那許明在公堂上竟拔出衙役的刀來,自斷一臂。”
“還有這種事?”
孫沔震驚,沒想到這許明如此剛烈。
“是啊。”
邊詢說道:“我也是剛才知道,就馬上過來尋姐丈了。”
“糟糕,這許明沒有早給他發配或者暗中處死,竟然讓他等到了兩浙提點刑獄提審犯人的機會。”
孫沔立即皺起眉頭,說道:“政製院知院南巡,已經到了淮南,據說亳州知州郭承祐就因貪贓枉法被他處死,若是此事鬧大,被許明或者李柬之奏報到知院那去,就出大事了。”
“那可如何是好?”
邊詢聽到這句話,也是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孫沔稍稍思索,說道:“走,回去。”
當下他就收起這份繼續閑遊西湖的心,下令讓船夫把畫舫搖回岸邊。
岸邊隨行的車馬早就等著,孫沔和邊詢上了馬車,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的杭州知州府邸。
到家之後,孫沔便立即思考起對策來。
他搞貪汙腐敗,套路其實有點千篇一律,那就是走冤假錯案路線。
歷史上他在杭州擔任三年知州,發配的案件就有一百多起,其中就有不少是他人為製造的案子,目的只有一個——侵吞對方家產。
但實際上這些案子都經不起推敲,很多都是強行冤枉別人來達到目的,如果上級官員調查的話,很容易查出馬腳。
除此之外,就是強買強賣、篡改帳本。
比如他想從蕭山商人鄭旻手中購買一批絲綢,但鄭旻不賣。
於是孫沔就以查稅為由,篡改了鄭旻的帳本,說他沒有繳納賦稅,以偷稅漏稅為由,將鄭旻刺配流放,鄭家的所有家產全部充公裝入他的腰包。
許家的事也差不多,許明中年無子,後來好不容易有個兒子,於是給兒子取了乳名叫“大王兒”,孫沔一聽,就以謀逆罪抓了許明。
許明不服要上訴,孫沔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就是你兒子叫“大王兒”,那你豈不是大王?這就是你想要稱王稱帝的鐵證。
所以總結來說,孫沔乾壞事主要以“誣陷”的方式,通過官府的手段製造冤假錯案。
而這樣的手段方式勢必要經過官府審問,會在官府留下痕跡。
比如各府衙都有留存的案件問堂文書。
一旦上級部門查起來的話,通過這些文書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那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呢?
孫沔迅速想到了辦法,那就是盜取存放在錢塘縣以及仁和縣縣衙的案件公文。
他雖然是杭州知州,錢塘縣和仁和縣也屬於杭州管轄的兩個大縣,但依舊是受限於官員流動性,孫沔沒辦法與每個知縣都同流合汙。
所以孫沔只能把存放在自己州衙的公文銷毀,再盜取錢塘縣與仁和縣的備案公文,將一切與案件有關的文書處理掉。
這樣一來,沒有了原始材料,那就是死無對證。無憑無據,上級提點刑獄司也拿他也沒什麽辦法了。
想到了這個解決辦法,孫沔立即展開行動。
當天夜裡,他就吩咐手下心腹,派人前往錢唐縣衙,將所有案件公文全部盜取出來。
沒有采用放火。
放火是萬不得已的辦法,一旦縣衙失火,動靜鬧大,可能會引起朝堂注意,並且他這個知州也有責任。
而偷盜的方式動靜就小了許多,只需要把他的案件公文隱藏在被盜取的大量公文裡,錢塘縣和仁和縣的知縣為了撇清責任,也不得不幫他捂蓋子。
不得不說,孫沔是天生乾壞事的料。算到了該怎麽處理對他有利,也算到了人心。
醜時末,隨著杭州城中打更人敲響的梆子聲,孫府後宅門悄悄打開,邊詢站在門口,看到外面來人,輕聲說道:“都拿出來了嗎?”
“拿出來了。”
“好,都交給我。”
“是。”
“這些金銀拿著,記得口風嚴些,不可說漏了嘴,否則太守不會輕饒了你們。”
“放心吧,我等立即就會遠走他鄉,絕不回杭州了。”
“好。”
邊詢掃了眼地上擺的大量案件卷宗公文,送走了派出去盜竊的偷兒們後,就立即讓府邸的奴仆把案卷都搬回去燒了。
很快他就到了孫沔的書房門外,敲敲門,隨後走進來道:“姐丈,都做好了。”
孫沔其實還是有很大壓力,除了兩浙提點刑獄以外,最重要的是那位政製院知院現在就在淮南,離江浙不遠。
而且他也摸不準這位知院的路數,剛一上任就是皇城司知司,緊接著朝廷成立政製院,此人一夜之間就當上了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更重要的是這位知院是真的殺士大夫,哪怕殺的都是中下級官員,可已經有一位知州死在他手裡,孫沔還是不得不防一手。
此刻聽到邊詢說已經得手,這才放下心來,連忙說道:“那些公文都在何處?是否都已經全部盜出來?”
邊詢笑道:“都已經盜出來了,還連帶著很多其它公文,得有上千卷,姐丈判的那些案子都夾在其中。我已經讓人把公文都拿去燒了,這下就算上面想查也查不出什麽了。”
“哈哈哈哈。”
孫沔撫著山羊須,滿意地點點頭,大笑道:“不錯,做得很好。”
邊詢笑道:“這下我可以一直在姐丈身邊了吧。”
去年孫沔剛調來杭州,邊詢覬覦人家家裡的珍珠,就用他姐夫的名義把人家往死裡整。
這事鬧大後邊詢就被趕出了杭州,這次他回來,自然是想繼續跟在姐夫身邊作威作福,至少比在家裡有姐姐父母管舒服得多。
“行。”
孫沔想了想,然後叮囑道:“不過這裡的事只有咱倆知道,你可不能告訴你姐姐。”
“放心吧姐丈,我這嘴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說漏過啊。”
邊詢笑嘻嘻地說著。
“行吧。”
孫沔擺擺手:“夜深了,先去休息。”
說著他就準備離開書房,往內屋去了,今天晚上因為偷公文的事情都還沒跟家中的美人們親熱。
現在提著的心放了下來,自然要回後院內屋裡與諸多美人好好快活快活。
可就在他們出了書房才到走廊的功夫,有奴仆急忙過來說道:“家君,淮南西路楊轉運使派人來找到府衙來了。”
楊日嚴?
孫沔聽到奴仆的話,頓時心中一緊,隨後又轉過身進入書房,對奴仆說道:“帶他過來。”
“是。”
奴仆就去外面把人領來。
楊日嚴派來的心腹親信是他堂弟楊日軒,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家人靠譜。
楊日軒進來之後,孫沔自然也認出了他,皺眉道:“是子齋賢弟啊,怎麽半夜三更來我府邸?”
“元規兄!”
楊日軒忙道:“出大事了,我白天就已經進了杭州,但不敢貿然前來,所以才夜半叨擾。”
“出什麽事了?”
孫沔忙問,他其實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楊日軒說道:“那政製院知院趙駿巡視壽州,遣人尋訪壽州各地,發現霍丘丁少貧困,一問方知朝廷的賑災糧被貪墨,霍丘人因此死傷大半,趙駿大怒,現在正在追查。”
“什麽?”
孫沔隻覺得心中苦澀,剛填上一個窟窿,怎麽又忘了另外一個窟窿。
也怪他淮南大旱已經是大前年的事情,他貪墨糧草也是前年年初,壞事乾得太多,兩三年過去,一時忘記也正常。
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道:“垂訓兄那邊沒有什麽辦法嗎?”
楊日軒苦笑道:“趙駿得知此事後,就以失職之罪暫時停了我兄長的職務,現在他已經霸佔了淮南轉運使府衙衙門,正徹查此事,兄長擔心瞞不了多久啊。”
“當務之急,還是該想想辦法才是。”
楊日軒隨後又說道:“現任霍丘縣令已經畏罪自裁,我兄長的意思是,如果能讓下面的人閉嘴,把責任推給那幾名縣令,興許可以瞞天過海。”
“就算是如此,案子查下去,以這位知院的手段,我恐怕也討不到多少好。”
孫沔臉色難看。
他是當時貪腐案發生時的壽州知州,即便找了替罪羊,把責任推出去, uukanshu趙駿硬要懲罰他,也可以以失職做借口。
就像他總是用很小的理由或者乾脆沒有的理由誣陷別人,將那些富商抄家流放,肥了自己一樣。
不管是官場還是民間,一級一級壓死人。他孫沔在地方上一任知州,隻手遮天,是百姓頭上一片黑雲。趙駿又何嘗不是懸在他頭頂的那一柄正義之劍呢?
“這件事情我來辦吧。”
默然許久,最後孫沔還是說道:“我會盡快處理乾淨。”
“一切就拜托元規兄了。”
楊日軒說道:“若是能渡過此關,我兄長說他欠你一個人情。”
楊日嚴其實是受了孫沔他們的賄賂被拖下水,但現在卻說如果孫沔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他欠孫沔一個人情。
說到底還是趙駿給楊日嚴的壓力太大,讓他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抓住救命稻草,否則一路轉運使,說不好趙駿是真的敢殺啊。
“放心。”
孫沔點點頭。
當下孫沔親自送走了楊日軒,連夜開始思索對策,並且布置起來。
我是感冒引起了過敏性鼻炎,買了噴霧還有滴鼻液,現在情況稍微好點。其實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以前我經常要碼第二天一部分的字,然後一般是半夜23點睡。現在在電腦前坐一天,都只能勉強碼完4000多字,大概晚上1011點工作完,然後就直接睡了,而且由於頭暈腦脹,整個人迷迷糊糊睡得還特別快,第二天早上8點起來,作息居然改得健康不少。
今天情況好了很多,恢復兩更,繼續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