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製院內,陳海忠講述著他在遠洋當中的遭遇。
從晌午一直到下午,大家即便是肚子餓得咕咕叫,甚至都仿佛沒有察覺。
聽到驚險之處,眾人會驚呼連連。聽到有趣好玩之事,大家也會互相對視一眼,笑一笑,樂一樂,沉浸其中。
裡面最好笑的就是在途徑楚科奇島的時候,他們遭遇了冰川,船隻擱淺,在當地土著部落的幫助下,才順利上岸,被迫在當地逗留了一年多。
而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當地土著驚訝於宋人的武器裝備極為先進,打獵效率比他們的快了太多。
以前他們面對北極熊齜牙,來部落偷搶食物,只能狼狽逃竄,敢怒不敢言。宋人的弓弩卻能殺死強壯的北極熊,將它們的皮毛做成衣服。
一時間當地土著對遠洋船隊極感興趣。
由於雙方語言不通,雖然陳海忠他們為了感謝對方,送了對方一些武器。但對方的首領居然希望宋人能夠留下來,加入他們的部落,成為他們部落的一份子。
原因在於那個部落之所以到更寒冷的海邊以及北方,是被南面的部落打敗,部落裡的男人損失慘重,只有八百多個男人,女人卻有兩千多個。
見到忽然出現這麽多人,而且和他們一樣都是黃種人,又帶了那麽多足夠部落吃好幾年的糧食以及更厲害的武器、鎧甲,當地土著首領自然希望將他們留下來,壯大他們的部落。
奈何陳海忠他們人多,武器裝備也很好,用強的肯定不行,因此當地土著絞盡腦汁之後,居然還真讓他們想了個主意,那就是美人計,派女人去勾引。
本來航海的時候水手們最難受的就是生理需求,這下送上門來,那自然是來者不拒,一時間幾乎全部水手都淪陷進去。
等好不容易修好船,陳海忠他們要走的時候,才發現當地土著根本不想讓他們離開。
一年多的時間裡,都足夠生娃了。
很多土著女人懷裡抱著小孩,可憐兮兮地看著水手們,這下哪還受得了?
因此居然有數百名水手要求留下,不再繼續航行。
其他數千名水手倒不是拔吊無情,而是一來當地土著居然是一妻多夫制度,有些讓他們難以接受。
二來人都是思念故土。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實在是太冷了,哪怕他們有皮裘也有點頂不住。
所以大部分水手還是願意離開。
雙方就這樣拉扯了十多天,到最後陳海忠和當時已經生病發燒的張賢文商議許久之後,才最終決定讓那些願意留下的留下,剩余的人自己偷偷開船溜了。
結果到了去年年底,他們回到楚科奇半島的時候,那數百名水手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又把他們盼回來,實在是要求離開。
畢竟那時想留下也是一時衝動,再怎麽樣根還是在大宋老家,所以等陳海忠他們走後都後悔不已,如今陳海忠他們好不容易回來,一個個都快哭了,跪著求著他們把自己帶回去。
於是陳海忠他們就隻好又帶著這些水手,以及他們在當地成家的家人返航。雖說這幾百人沒有跟著去北美,卻也走了大半航程,倒不算是偷懶。
而且他們在當地居住了將近三年,還教會了當地漢話,未來要是大宋的船隻再去的話,想來也方便許多。
“陳海忠他們真的很不容易啊。”
傍晚時分,趙禎令禦膳房準備了飯菜,大家乾脆在政製院裡吃了一頓飯,邊吃飯邊聽陳海忠講。
等吃完飯後,天快黑了,最終才以升陳海忠為越州知州結束了這次會面。
別看只是升從五品知州,可陳海忠之前的職務是從八品,他的官職全名叫監市舶使臣,在市舶司排在從六品市舶使、正七品市舶司通判、從七品市舶司監丞、正八品市舶司司尉之下。
這就意味著此次升遷,直接升了六級。
出去五年,一年一點二級,放在除趙駿以外的大宋其他任何官員身上,都是相當炸裂的事情。消息傳出去,怕是朝廷再有下次活動,參加者不計其數了。
只是陳海忠的經歷顯然對得起這次升遷,而且這也是份巨大的政績,將來只要大宋想要開拓海外,就必然會重用他。
所以趙禎也是十分感慨地說道:“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除了陳海忠以及幸存的船員都要獎賞以外。張賢文以及其他遇難者,都不能虧待,一定要重重嘉獎,朝廷也要負擔他們的家人。”
“這是自然。”
趙駿讚同道:“給個門蔭也不為過了。”
“三千多人,人人都給門蔭?”
眾人大驚。
“這是起千金買馬骨,說明朝廷很重視對海外的開拓。”
趙駿說道:“當然不是人人都給門蔭,必須有立功表現者。但這也說明朝廷對這件事的看重,而且你們是沒看到,他們從船上搬下來多少金銀,剛才陳海忠不是說了嗎?金銀得有十余萬斤。”
“這美洲真的如此富饒?”
趙禎忍不住說道:“可惜了,路程實在是太長了,若是再短一些,大宋不知道多少人會願意去。”
“其實也有短路程。”
趙駿指著地圖上的阿留申群島說道:“這一帶有北太平洋洋流,順著洋流的話,大概三四十天的時間就能到北美。”
“那為什麽不用?”
范仲淹皺眉道:“若是走這條路,我們怕是得少死很多人。”
“相反,若是走這條路,可能會死更多的人。”
趙駿在地圖上比劃道:“你們看,從堪察加半島到北美直線距離似乎只有四千公裡,而且中間有一百多個島嶼可以休整。然而北太平洋暖流實際上是在阿留申群島南面數百公裡外,並不在群島沿線上。
“跟著暖流這四千多公裡沿途沒有任何補給,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一旦遭遇風暴,或者暖寒流相遇形成的海霧,連擱淺的地方都沒有,在茫茫大海裡,幾乎是十死無生。”
“至於順著阿留申群島也是個問題,沒有暖流帶路,船速快不起來。且中間同樣有大片沒有島嶼的海域,哪怕我們有指南針,可萬一遇到磁場或者海霧、大雨之類的惡劣天氣,迷失方向,同樣會讓船隊葬身大海。”
“所以走北極雖然繞遠路,可除了過千島群島的時候海岸線比較少以外,即便是過白令海峽,中間也有個迪奧梅德島,只要一直沿著陸地走,那麽就算遇到危險,也總比在大海當中強。”
他最後說道:“因而這條路看似繞遠路,但從開拓的角度上來說,是最安全的道路。至少他們確實遇到了很多危險,可每次都能靠岸休整就是最好的證明。”
“嗯,原來如此。”
眾人看著地圖,確實如趙駿所言。
這條路線幾乎九成九以上都是沿著海岸線走,跨海的路程幾乎少得可憐。
哪怕遇到暴風雨,他們也可以在海岸線上找個避風港停船休整,確實要比在茫茫四周沒有任何陸地的情況下遭遇極端天氣要好太多。
所以遠是遠了點,但安全至上。即便是用了五年時間,來回兩萬多公裡,能安全回來也是值得了。
“如今我大宋總算是走上正軌了,多年努力,亦是有了回報。”
趙禎感歎了一句,隨後又看向趙駿,滿懷真情說道:“這一切都是大孫的功勞啊。”
剛剛陳海忠向他們匯報了這次具體收獲,除了各類瓜果蔬菜農作物種子品類數十種,每種數噸以外,還有大量金銀、皮貨、銅礦等等。
在船上的時候就已經粗略估計,金子有八千多宋斤,白銀十多萬宋斤,合計約75噸,價值三百多萬兩銀子。
這還沒算銅礦。
也就是陳海忠他們只是在沿岸探索,沒有深入。不然據他們自己說,那邊的金銀等物品到處都是,繼續深入貿易的話,收獲絕對不止這一點。
事實上趙駿也相信他的話。
因為根據後世經濟學家以及歷史學家論證,1492年—1803年間,三百年的時間裡,北美被歐洲殖民者掠奪走了大概16萬噸金銀,平均每年要被奪走500多噸。
而且當時北美原住民並不拿金銀當作貨幣,而是拿貝克珠和毛皮當作貨幣,金銀對於他們來說,往往就是製造藝術品的道具。
所以此時的北美可以說是一片藍海,在沒有歐洲殖民者們可持續性竭澤而漁之前,金銀不能說是堆積如山吧,那也能算得上是隨處可見,被土著當作石頭一樣亂扔。
這種情況下,一支數千人的大船隊,帶著無數貨物過來與北美原住民交易他們所需要的糧食、酒、衣物等生活必需品,那自然是從者雲集。
大量的土著帶著他們不需要的金銀珠寶過來換取食物和生活用品,陳海忠等人也是賺得盆滿缽滿,利潤何止百倍。
雖說五年時間,隻帶回來三百多萬兩銀子,他們付出的成本都有一百多萬貫了。
但這第一桶金最寶貴的可不是這些金銀財富。
而是種子。
有了這些種子,大宋的生產力將再提升一個台階,加上佔城稻的幫助,至少在人口突破三四億之前,百姓都不會餓肚子了。
“我只是指導了發展的方向,也是遵循了歷史的規律,真正的功勞還是要靠老哥的英明領導。”
趙駿笑著說道。
“哦?朕真的有那麽大功勞嗎?”
趙禎睜大了眼睛。
“那自然是。”
趙駿毫不臉紅地道:“老哥想想,當初我多年少輕狂,懟天懟地。換一個皇帝早把我砍了,也就只有老哥你有容人的雅量,才能換來今天大宋的強盛。”
“哈哈哈哈哈,朕哪有這麽好,其實還是咱們祖孫同心,其利斷金。”
趙禎笑得合不攏嘴,當年他受了多少辱罵,受了多少委屈,最近兩年總算是挽回來了。
真是不容易啊。
而趙駿也只是看著他笑,早就沒了當初的年輕氣盛,一言不合指著他們鼻子罵的壞脾氣。
隨著年齡越大,加上進入社會和官場,慢慢也學會了很多東西。
他在呂夷簡身上學到了陰謀詭計,在王曾和晏殊身上學到了足智多謀,在盛度和王隨身上學到了中庸之道,也在很多向他溜須拍馬的人身上學到了奉承和吹捧。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嗤之以鼻,對陰謀詭計與阿諛奉承充滿唾棄,但現在遇到這樣一位優秀老師的時候,他只會拿出筆來記下。
很多時候衝勁要有,但必須用對地方,若是一味就知道蠻乾,其實很多事情就一定成不了。
所以該拐彎拐彎,該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也要有自己的衡量。
見到他們祖孫又開始互相吹捧起來,眾人又是感覺到一陣惡寒,晏殊連忙打斷道:“對了漢龍,接下來應該怎麽做,政製院是不是應該有個新章程?”
“要不就像西方大航海一樣,開始開發新世界吧。我看那些西部電影還挺有意思的,到處都是挖金礦,美國不是有個舊金山嗎?”
蔡齊說道。
“我覺得還是應該緩緩,現在才剛剛回來,而且還是九死一生。若是激起百姓都出去航海了,那國內的地就無人耕作了。”
宋綬有不同意見。
“現在紅薯、玉米、土豆等高產作物種子帶了回來, uukanshu 還怕糧食不足嗎?人口很快就會提上來。”
“伱以為人是菜裡的地說長就長?哪怕糧食充足,也得至少三十四年才能翻一番。”
“以老夫之見,完全可以試一試,陳海忠的船隊回來,就是最好的宣傳效果,報紙、邸報再更進,必然能掀起全民浪潮,為大宋帶回來更多的金銀。”
“做事不能操之過急,總該要把航線先摸熟摸透吧。沿線也最好要建立補給點,不然讓百姓去,那無異於讓他們去死。”
“這倒是句實話,我讚同王相的意見。朝廷花了一百多萬貫,準備了充足的物資,花了足足五年時間,這才能夠抵達北美,讓百姓去的話,怕是連高麗都到不了就得死在路上。”
“陳海忠不是說在楚科奇半島已經有據點了嗎?而且他們還帶回了當地土著的女人和孩子,漢人再去的話,那裡想必也會歡迎我們,完全可以建立城鎮。”
“笑話,光一個城鎮有什麽用?我看沿線至少得幾十上百個城鎮才能維持得了。你們呀,真就只是一拍腦子,就不能目光放遠點?”
呂黨、王黨加上中立派,十多個人七嘴八舌,互相說著,這海洋的利潤,看得他們都覺得眼紅。
“大孫,你怎麽看?”
趙禎扭過頭問趙駿。
趙駿摸著下巴,稍微思索了一下,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麽。
忽然抬起頭環視眾人。
眾人一頭霧水。
只見他微笑著說道:“諸位,我有個新思路。”
好想躺平啊,每天更那麽多字好累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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