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了城北大營後第一時間便去聯絡與其相熟的勳貴,待到人員停當,準備充分後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內城。
按當時的情況來說,花的時間越少便能多收攏一些潰軍,可要是不多湊些人手,他朱國弼如何敢孤身出城?
一路小心翼翼、猶猶豫豫,連半個潰軍都沒有碰到的朱國弼最終還是咬了咬牙靠近了某段城牆。
到這時他才知道,韃子只是在城外喊了一陣便退了。
老實講,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驚並不亞於弘光出逃。
在他心中,韃子幾乎是不可戰勝的存在,而應天守軍比泥捏的卻也強不到哪去。
實力如此懸殊之下韃子如何會只在城外喊了一陣便退了?
也得虧勳貴之中有人提醒,否則向來精明的朱國弼說不得到此時還在城上盤問那百戶。
“得見殿下無恙,老臣..........老臣..........。”
這是朱國弼口中說出的第一句話。
他雖未說老臣到底如何,但於朱慈烺想來...........大約是欣喜萬分吧。
呵呵。
“本宮無事,國公無需如此。”
朱慈烺強打著精神應了一句,隨後朱國弼便跪在地上訴說起獲知朱慈烺身在姚坊門後他是多麽焦急,看到城上的那些烽火後又是如何臨危不懼。
不得不說,朱國弼到底出身不凡,在他的敘述之下連朱慈烺都覺得自己那點傷似乎算不得什麽。
正是在這個時候,錢謙益帶著一大幫子人也趕到了。
“得見殿下無恙,老臣..........老臣..........。”
無恥至極!
勳貴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罵了一句。
“本宮無事,錢大人無需如此。”
“殿下,以後萬不可如此了,若你真有閃失,這滿城百姓如何能逃過韃子屠刀啊。”
“一定,一定,這次是我倒霉,撞上了,不會有下次了。”
“君”臣相諧的景象直讓人感動,如此幾番之後朱慈烺才得空將話題換到了別處。
“正好諸位都在,我們議一下將士功賞。”
這一戰規模不大,但卻非凡意義。
此戰一勝不但粉碎了韃子不可戰勝的神話,更讓應天軍民都看到了他拚死抵抗的決心,所以他就想盡快將功賞定下,以便後續宣傳及時展開。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便有人出言反駁。
“殿下,功賞之事自有統兵官上報、兵部定奪,這些小事就無需您操心了。”
大明皇帝被大臣頂得下不來台只是尋常,但這幾日應天諸事幾由朱慈烺一言而決,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和他頂牛。
梁侍郎腦子壞掉了。
一定的!
只是.............該如何說呢?
難道真如他所言對功賞之事不聞不問?
“殿下,梁侍郎所言不差,前日裡您將那李朝東連提三級已算是逾矩了。”
正當朱慈烺大腦飛速轉動之時,從那勳貴堆裡站出一人,所說之話竟與那梁雲構如出一轍。
串聯奪權?
這是朱慈烺心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但此念生出不過刹那他便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莫看這幫人地位尊崇,不管於民間亦或士林均有不小影響,
可他們要是能憑這些就能奪取兵權那多鐸不早就進應天了? 只是...........若非為了奪權他們又為何會如此?
老實講,如果這一仗敗了,朱慈烺自能坦然接受。
可這一仗勝了啊!
他的地位哪怕算不上牢不可破卻也不能與先前同日而語。
這幫人如何就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難道真當他不敢殺人嗎?
............................
盯著場中勳貴大臣看了半天,朱慈烺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不敢。
他敢殺人,但不敢隨意殺人。
殺趙之龍、王鐸是誅賊滅叛,殺得光明正大,殺得大快人心。
可若就因為公事上的一句話而將梁雲構殺了..............
先不說朱慈烺有沒有殘暴到了這種地步,哪怕他真的能毫無心理負擔的因一語而殺人,可其帶來的後果是外有強敵的應天所能承受的嗎?
君臣之爭、文武之爭、黨派之爭。
這三種鬥爭貫穿大明,儼然成了這二百多年華夏史的重要脈絡,也正是因這三種鬥爭的失控才讓紙面實力最強的大明如紙糊的一般。
其實朱慈烺對鬥爭這種東西並不排斥,正因為有鬥爭,所以各方勢力才會受到牽製。
如此一來百姓的生活才會稍稍松快一些。
但現在是搞這些的時候嗎?
方才打了一次勝仗便有人急不可耐地跳出來爭權,難道現在的局面還不足以.........................
當然不足以!
若這些勳貴大臣真有半分公心,南明朝廷何至於逃到緬甸還在內鬥?
“咳!咳!咳!”
心思轉動之間, 朱慈烺頓覺胸中一陣悶躁,忍了半天的傷勢卻也於此時受了牽扯。
“殿下!”
向仁生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看清了烏斯圖那一腳的,所以當朱慈烺不住猛咳時他便第一個衝了過去。
“無妨!先前扯到了胸腹,咳兩聲便好了。”
說著,朱慈烺狠狠捏了捏向仁生的胳膊,緊接著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似是要證明自己的身體並無大礙。
逆案結得還是快了些啊。
此時朱慈烺萬分後悔為何就沒借著趙之龍、王鐸的案子對城中勳貴大臣來一次大清洗。
“殿下。”
就當朱慈烺正於心中盤算時,越其傑向前跨了一步。
“將士功賞本當由兵部商議後再交由您定奪,”他在定奪二字上用了重音,隨後又朝朱慈烺深深看了一眼才接著說道:“若殿下覺得不妥打回再議便是。”
應了還是不應?
朱慈烺的大腦飛速轉動。
應了的好處顯而易見,既能夠避免於大敵當前之時激化內部矛盾,又不至於失了對評定功賞的話語權。
若不應。
勳貴和文官背後的家族扎根於應天二百余年,如果沒有把握將這兩股勢力連根拔起,那麽現在就不是翻臉的時候。
畢竟不能將所有人都殺了啊。
不過.................哼哼。
“越大人所言極是,布防整訓已牽扯我不少精力,這些小事便交由兵部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