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的一家酒館引起了他的興趣。雖說是酒館,規模遠不如城內。
這是此處唯一的酒館。這酒館地方不大,陳設十分古老。這小樓臨江而建,透過二樓的窗子望向遠方,倒是別有風味。
酒館老板常年生活在此,自書院開辦以來,這家山中小樓就在此處。來此處的多半是熟客,書院中的學生很少來此。
傍晚的江水總數別有風味,夕陽透過窗子映在身上,金色的水面總有飛鳥低飛前行。
兩岸的山林在余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開闊。聽著窗外潺潺流動的江水,仿佛時光都變慢了些。
登高望遠的景色總是值得一飽眼福,但觀望欣賞之中,卻夾雜著一絲傷感。
袁轍時常來此,特別是傍晚十分。
有時從二樓瞥向遠處,一抹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那身影時而站在對面木屋的回廊之下,有時也會呆坐在一旁的石頭上。
他仔細瞧去,望見李松兒獨自地坐在那裡,欣賞著江上的夕陽。
她的目光不似平常的淡然冷漠,眼中盡是似水柔情,也透露著一絲悲涼孤寂。
看著江岸之人,袁轍心裡也有些觸動。
他默默地看著遠處的美景,時不時目光向下瞅瞅,看著江畔發呆的女子。
他不願與許顰陽有糾葛,一是領教過她的臉色,二是不願勾起她的傷心往事。
不過對於李松兒,他倒是有些好奇。這種外表冰冷的人,不知內心世界究竟如何?
學堂之上十分無聊,既不談論家國大事,也非博古論今,夫子總是反覆談論教化之類的觀點,仿佛都要滲透到腦中放才罷休。
袁轍對此十分抗拒,但也無法將自己的觀點宣之於口。百無聊賴之際,他也會默默拿起筆,將自己的豪言壯語抒發在筆墨之上。
學堂之中,大家也不願一直聽夫子的經典言論,幸而紙筆就在一旁。這些學生之前在家中學過些文字,引經據典也不算太難。
來此半月之後,他才曉得書院中幼童於元暉的存在。於元暉不到六歲,去年深秋來此。
於元暉小小年紀就到此處,對於孩童來說,讀書認字要比常人難些。
夫子講的道理,以他現在的年紀聽不明白,只能時常捧著一本詩書,一點點努力識字。
學堂之上,眾人都願教他識字,對於他的疑問,也願意耐心為他解答。
李松兒在這個天真的小孩兒面前,也會掩飾她的冰冷。對於分不清善惡的小孩子來說,她不願打碎那副天真的樣子。
學堂休息時間,小暉總是愛到處躥動,大家也很包容。
“松兒姐姐很喜歡小船嗎?”小暉盯著李松兒面前放著的宣紙,問道。
“怎麽這麽問?”李松兒溫柔地看著這個小孩兒。
小暉指著李松兒剛才隨手寫的字,“一木車舟,松兒姐姐喜歡小船,所以寫在紙上,我猜的對不對?”
李松兒笑了笑,和聲細語道,“這個念作‘一葉輕舟’,樹葉的葉,風輕雲淡的輕。”
“一葉輕舟寄渺茫,李姑娘也喜歡這句詩。”李松兒還未講完,就聽見另一側傳來聲音,聞聲側目一看,見是來此不久的袁轍。
“隨手所寫,談不上特別喜歡。”李松兒冷冷地說,和剛才溫情脈脈的樣子判若兩人。
袁轍自顧自說著:“這詩的前半句我十分喜歡。”
李松兒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不解和驚訝,但是一瞬兒就鎮定自若,不去理他。
“松兒姐姐,這詩的前半句是什麽?”小暉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芒鞋不踏名利場,一葉輕舟寄渺茫。”李松兒還來不及開口,袁轍搶先對小暉說道,眼中卻是看著李松兒。
“這詩在你常帶著的書中有記載,何不自己讀讀?”李松兒側過頭不去看他,轉而對小暉道。
於元暉一聽這話,連忙去翻閱書籍。袁轍自討沒趣,繼而去找位於前排的陸方閑談。
山中四季各有特色,如今袁轍來此一月有余。
“正值二月之春,山中景色可非外面可比的,袁兄難道不想看看?”陸方提議到。
“山中景色的確美不勝收,我倒是每日都見著,陸兄莫不是知道更好的地方,才如此相邀?”
“書院中的花草大多被打理過,但是山中美景,未經刻意雕琢,恣意生長。袁兄不妨與我同去?”
“不知陸兄口中所指在何處?”
“書院東側繼續前行三裡,有一陡峭山腰,那裡少有人去,一大片山花長於此處,甚是好看。”
陸方繼續說道,“袁兄上山時,想必也經過那兒,可有留意?”
“昔日忙著趕路,並未留意別的。聽你一說,可要去看看。”
翌日,既無風雨也無瑣事纏身,袁轍和陸方二人換了常服,一同前去踏青。
這條路離學堂較遠,是條下山之路,之前並不常走。二人走走停停,時不時觀賞沿途之景。由於相隔不遠,兩人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地方。
二人抬頭望去,只見百尺外的山腰上生長著一大片山花,一片生機傲然,被周圍的山石襯得格外好看。但是山腰陡峭,二人實在難以近觀。
“山石陡峭,隻恨不能細細觀賞。”袁轍惋惜道。
“若不是難以采擷,只怕也看不到如此美景。”陸方寬慰道。
山腰之上石林眾多,這處花草安然無恙立於山石之中。
二人正待賞花,身後卻傳來低語聲。
聞得聲音越來越近,二人回頭,只見不遠處的石牆後兩位女子緩緩走近。
山路崎嶇,到處密布著石林。兩位女子正朝著此處走來。
等穿過石牆,幾人之間毫無石林掩映之時,都看出了彼此的身份。
兩位女子身著長衫布衣,頭髮半垂在肩上,一改往日的學子打扮。
“二位好興致,莫不是來此賞景?”陸方打破僵局道。
“兩位公子倒是先來一步,二位並未久居此處,怎得先找到了這地方?”許顰陽問道。
“陸某踏青之時,無偶然發現此處山花爛漫,今日特地來此。何須借著機緣巧合才找到此處呢?”陸方微笑著打趣道。
“這人莫不是拐彎抹角說我蠢。”許顰陽心裡念叨,臉上微微不高興道:“比不得公子慧眼。”
李松兒站在一旁,看著對面二人,道:“大家都是來此賞景,春日匆匆,等花褪殘紅之時,再拌嘴也不遲。”
“這裡觀景甚好,二位姑娘若不嫌棄,可來此處賞花,我二人也去尋別處。”見二人踩著陡峭碎石艱難前行,準備尋找合適的地方賞花,袁轍特意問道。
他們站在一處聳立的岩石上,也是賞花的絕佳之處,但下腳之地實在有限,最多隻容得下兩人。
“多謝公子,我二人怎好奪人所好?”李松兒冷冷答道,繼而另尋地方。
“松兒~。”許顰陽撒橋似的說道,眼巴巴地望著李松兒,期待松兒能夠接受他人之慨。
李松兒看了一眼許顰陽後,眼睛仍不停掃視岩石。
“我們去那邊岩石上。”李松兒指向另一側,十丈外另有一處聳其的岩石。
二人朝著岩石方向前行,突然前方石縫中一條修長的蛇擺動著身子,吐著信子,慢慢爬了出來。
二人有些驚慌,只能停下腳步,等蛇離開了,才敢挪動。
山林之中,蛇蟲鼠蟻倒不是罕見,只是如此近距離出現,也是意料之外。
袁轍和陸方也發現了另一側的異常,只見一條與岩石同色的蛇正緩緩朝著一側的二人爬行。
李松兒在前面,正待李松兒稍稍後退之時,那蛇立著身子一點點靠近。李松兒心裡慌亂,但只能鎮定下來一步步後退。
許顰陽也不敢挪步半步,呆呆站在李松兒身後。
那蛇距李松兒不到一尺時,李松兒也不敢輕舉妄動。她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站在那裡,仿佛眼前的物體不存在一般。
緊接著一塊裹著石頭的布飛了過來,正好蓋在蛇身上。
趁蛇被蒙住了眼睛,一條隨地所揀的樹枝將蛇迅速撥開,拋在遠處。
李松兒睜眼一看,袁轍手裡握著一根樹枝,袖口也撕爛了一半,白皙的皮膚露在外面。
他的目光異常嚴肅,盯著蛇移動的方向,等到它飛快爬到遠處,袁轍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姑娘受驚了,現在已無大礙了。”袁轍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眼中的關切毫不掩飾。
“多謝公子相助。”李松兒感激道,“只是費了公子的袖子,真是有愧。”
“身外之物擺了,你二人無恙就好。”袁轍輕松地說,將扯破袖口的手臂藏在背後。
那蛇已經溜走,李松兒上前,拾起剛才覆在蛇身上的布,“衣服雖不緊要,但也是因我二人才損毀的。等回去後,我替公子將袖子縫上。”
“姑娘無礙就好,這裡少有人來,定要當心腳下之物。”陸方仍站在岩石之上,“若是看夠這景色,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到安全的地方要緊。”
“剛才我可嚇得不輕。若是我站在松兒前頭,我倒不能如此鎮定。若不是袁轍相助,恐怕我倆現在未必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裡。”
許顰陽坐在地上,一陣後怕,“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這景色來日再賞也不遲。”之後四人同行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