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腦子裡正在結合自己對歷史上呂布記載的了解,努力得出了呂布的人物畫像:
一、無根基。出身平民,無依無靠,靠著能力被大佬重用,幾次獻祭主君得以完成人生躍遷。
二、無遠圖。沒有什麽長遠規劃和政治立場,唯一的立場,就是是否對自己當下有利。
三、無內耗。背叛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這種人老實說,沒啥好分析的,就是許之以利,許給他他可以感知到的、可以伸手拿到的利,他就能為你所驅使,但是很可惜,現在自己和劉備沒有什麽能讓他伸手可得的利。
“子方年方幾許了?”呂布突然問道。
糜芳當下一愣,“在下已經二十歲了。”
“可有婚配?”
糜芳更愣住了,怎了,呂孝子不當叛徒,改行當媒婆了?
是了是了!
呂布有個十幾歲的女兒呢,不就是呂布親愛列表裡的呂氏女嗎?
“在下曾惡名於市,不曾婚配。”糜芳答道。
“‘才子不拘’,如今子方老弟才名滿徐州,訪親的人,怕是踏破門了吧!”呂布在馬上搖搖晃晃。
糜芳也不曾想呂布一個堂堂大將,說話如何輕佻,城府粗淺,自己身處如此微妙的位置,卻意圖拉攏宿主的心腹之人。
糜芳不由得歎氣,看來哪個時代都有風頭上的豬。呂布此人雖以勇武任官,但心智確實不能駕馭不住他如今的地位,就像被風吹起來的豬,自己根本就不會飛,有風便好,如果是沒風,那就是幹嘛都是臭棋錯招,最後狠狠地摔死了!
糜芳只能尷尬地笑著,回頭瞥見高順在呂布身後,臉色更是鐵青。
“子方智慮短淺,實在是因為主公愛惜,才委托重任,正如履破冰,不敢論婚嫁。”
“玄德賢弟以數千幽州兵馬,不過數月,得領徐州,豈能看走眼?”
“君候醉酒,不可多言了!”高順知道呂布言多必失。
呂布也不搭話。
“主公乃當世英雄,能得人死力...”糜芳一下被呂布拉到同一智商水平了,都忘了自己來幹嘛的了!
“吾之比玄德若何?”呂布問道。
“君候,不要再說了!”高順心急如焚,如今寄人籬下還口不擇言,豈不是自取其禍!
這一問,真的把糜芳給問住了。
這也太離譜了,都寄人籬下了,問宿主的心腹,自己和宿主相比如何?
想自殺也不是這麽想的啊!
不對,呂布確實是不聰明,但也是個成年正常人,是一個經歷過幾輪政治搏殺活下來的成年人,那就陰謀詭計,看也看會了一些。
他不可能不知道說這話的可能帶來的後果。
而且歷史上他至少知道借劉備製衡袁術、見劉備聚集近萬兵力又馬上攻擊打壓劉備。
呂布雖然不聰明,但不是純白癡。
糜芳看著呂布借著酒意,搖搖晃晃的樣子。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劉備的仁德被這位“背叛專家”當作軟弱可欺了。
劉備沒有展現實力讓他畏懼。
亂世就是如此,畏威不畏德!
糜芳嘴角一撇。
這狗仔子!
必須出重拳!
糜芳當即縱馬攔住呂布,臉色一變。
“呂將軍是要與我主公一爭高下嗎?”
呂布仍打著哈哈,“子方言重了,我與玄德,親如兄弟...”
“呂將軍請慎言!當初將軍逃出雒陽,自以為於袁氏有恩,投奔袁術,將軍卻劫掠南陽,袁術欲殺之;袁紹收而欲殺之,後又陰襲兗州得罪曹操,我主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冒著得罪二袁一曹,樹敵天下的風險,收留於你,你卻在此妄言,莫非呂將軍要圖謀徐州嗎?”
糜芳這話說得錚錚作響,擲地有聲。其實他知道呂布離開袁術是因為呂布劫掠袁術當時根基南陽後自疑,擔心袁術不能容自己而離開的。
高順聞言忙下馬跪拜:“糜將軍恕罪,溫侯醉酒失言,我等勢窮相投豈敢有異心呢!”
呂布再也裝不了醉了,又被糜芳一下說穿了心思,頓時又驚又怒,手伸向腰間佩劍。
“吾劍未嘗不利!”糜芳當即拔出佩劍,指向呂布。
高順見形勢危急,搶住呂布佩劍。
“子方將軍,如今玄德公雖領徐州,卻是內憂外患,可不是內部生變的時候。!”高順說道。
糜芳收起劍,“孝父(高順字)所言極是,若我們都知道其中厲害,徐州何憂?”
呂布氣稍解。
“將軍以為我主為何讓將軍屯於沛縣?”糜芳問道。
“哼,不過借布之力,防范曹操罷了!”呂布氣消了但面子還沒落下。
“哈哈哈!”糜芳放聲大笑,“將軍奪兗州之時,將軍舉全州全軍也敵不過曹公三縣之地,如今將軍只有小沛一縣,卻自信能抵禦曹公一個兗州加半個豫州了!哈哈哈”
呂布頓時臉白一塊紅一塊,忍不了一點,又想去拔劍了。
“那是為何?”高順一邊搶住劍,一邊問道吸引呂布的注意力。
“原因有三,一來將軍在冀州袁紹處時,好縱兵劫掠,徐州百姓畏懼;二來將軍樹敵天下,徐州士族恐禍及徐州,不願與將軍為伍;三來,我主公與曹公素來有舊,若將軍無異志則可, 若有異志,我主出兵在前,曹公出兵襲擊於後,將軍必敗。”
呂布心中又傷心又驚懼。
傷心的是徐州士族不願意接納他,這意味著,即使自己拿下徐州,也坐不穩,坐不長;
驚懼的是劉備居然和曹操有舊,劉備看似忠厚,卻有如此心機和手段,果然是個人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糜芳看呂布驚慌無措,知道差不多該往回收了。
“溫侯勿憂,我主要圖你,只需投奔當日拒絕你等,容你們自行潰散,再取之,豈不是更簡單。誠如高將軍所言,溫侯需要我主公,我主也需要溫侯。若你我相爭,縱使我主公無家可歸,溫侯也坐不得這徐州之位。試想,曹操、袁紹、袁術能甘心將軍坐擁徐州嗎,將軍曾侍奉董卓屠戮天下士人,這徐州的士族能誠心侍奉於將軍嗎?”
呂布頓時跟被霜打了一樣,兩眼發紅。
“我主與將軍一樣,都是邊地白身,所以知道溫侯一路走來屬實不易。亂世之下,難免遇人不淑,行差踏錯,望溫侯莫為小利而失大義,否則雖一時得利,終不為天下所容。”
呂布痛苦地閉上眼睛,心中畏懼不已:與袁術往來不過一次,絕無泄露之可能。心想,此人心機竟深沉至此,竟能看透人心。
糜芳繼續說道“如今將軍來投,正是珠聯璧合。我主有英雄之姿,王霸之略,更是漢室宗親,將軍若誠心侍奉,他日建功立業,蔭庇子孫,留名青史,也不妄這‘人中呂布’的威名了!”
呂布一驚:‘人中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