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只有一條,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談其他的。
林宇深知這一點,現在他這個天子,已不是那個一令王師出而諸侯服的天下之主,他也得為活命而掙扎。
亡國之君要想活命,尋常手段已經不行了。
所以……“我的外掛呢?”
林宇的眉眼間多了一絲陰鬱。
他滿懷期望的那隻不可見的手,不知怎麽回事,不起效果了。
眼前的虛擬投影界面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因為他處於絕境而有所行動。
是的!沒錯,他是乾過一任人皇。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而論,別說他這個舊時代的人皇了,就是三皇五帝來了,不開掛也沒招啊。
鬼知道萬能外掛為什麽不萬能了,明明他設計的時候是沒問題的啊。
他還記得自己設計理念主打的就是個便利、簡易、好上手,最多也就是暗中設置了一個試用環節。
也不複雜。
第一次體驗過後,第二次正式使用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即可。
用行業內部行話來說的話,“首衝六元即可解鎖無敵外掛”。
當然,都說是行業內部的話了,所以他沒有告訴自己有且僅有一個的用戶。
……
“掃碼支付六元即可解鎖無敵外掛,掃碼?”
宿舍裡,林宇一臉茫然地看著外掛上出現的字。
剛才他照例想開掛,一點上去,開掛失敗,緊接著就出現了這行字。
“什麽是掃碼支付?”林宇來回翻看自己的翻蓋手機,打開相機也只是照常拍了張照,除此之外毫無反應。
屏幕上的幾個陌生的圖標,更讓他感到古怪無比。
“這兩個一大一小擠在一起,鼻孔還長在額頭上的一個綠色、一個灰白的橢圓圖形又是什麽意思?還有這個醜醜的支字又是什麽意思?”林宇滿心不解,不知道這個外掛的開發者有什麽毛病:“就不能簡單點用企鵝幣嗎?”
開掛失敗,林宇只能硬著頭皮開始遊戲。
屏幕上出現兩個選項。
【王予我戈,王予我袍】
【周禮如織,周官如梭】
點擊!
林宇也不知道哪個選項更好,簡單地思考過後,他選擇先嘗試一下第一個選項。
……
天子披甲胄持利劍,身後是舉著斧鉞的壯士。
王宮前,一場戰前總動員就此召開。
沒有了外掛,林宇決定以自己最為擅長的事去應對危機——以戰止戰!
在王宮前召集鎬京僅剩的王師,這遠遠不夠應對戎人。
他的目標不只是剩下的王師將士,還有那些本不在征召行列的國人。
王宮前搭建了一個高台,上面推放著令人咂舌的如小山一樣高的珍寶。
“王命,無論何人,王前執戈衛鎬京者,台前珍寶自取一件。”
“妾可執戈否?”有個身材雄壯不弱男的婦人問。
婦人一出聲就吸引大量國人的目光,婦人要從軍何等稀奇事。
林宇不免好奇地問道:“你家良人何在?”
婦人眼光一暗:“良人征戰不歸,家中幼子待哺,戎人若進鎬京,妾命賤生死已無畏,可幼子安能活命。”
林宇沒想到得到的是這麽一個回答,上一世他高高在上,身邊都是讚美之言,何時聽過如此淒慘的言論。
“你何名?”
婦人低頭回道:“槐。”
庶民有名無姓。
聚集在一起的國人聽聞槐的故事,紛紛低頭不語。
槐身上發生的事,不是孤例,比之她更淒慘的人不知凡幾。
數十年來天子征戰不休,所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然而王師勝少敗多,如今天下八方的黃土中不知埋著多少周人不歸的遺骨。
“槐勇氣過人,寡人欽佩,賜爾姬姓,自後視為吾親妹。”林宇話音剛落,所有低著頭的國人皆抬起了頭,眼中的震驚無法掩飾。
賜姓,還是賜一個庶民冠天子之姓。
此種事情,此前從未有過,甚至聞所未聞。
“姬槐……”槐念著念著,堅強如她,在得到天子之姓後亦心潮澎湃,淚水亦止不住的奪眶而出:“槐,願為王卒。”
“鎬京之大,非居天子一人,宗周之盛,非天子一人之功,宗周之失,實乃寡人之過。”
所有人無不震驚,眼前的天子還是之前那個隻知征伐八方而不顧民生的天子嗎?
林宇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心中卻很淡定。
當了幾十年商王不是白當的,對於怎麽收攏人心又怎麽裝模做樣,他早已輕車熟路。
唯一不同的是,商人處事更直接一點,對人掏心掏肺,周人則委婉一些。
相同的是,一切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對於他而言,古人如何與他何乾。
國人顯然是被他的話語折服,也許周人太久沒有遇到一個能夠顧及他們感受的王,又也許周人那逐漸失去希望枯竭的內心,實則無比希望有一個如文王、武王那般賢惠的先王帶領他們重新複興大周。
“願從王命,願為王卒。”周人沸騰了。
林宇拿戈親自給每一個願為王卒的人,又取戰袍親手為其披上。
鎬京如一桶煮沸的開水,冒出的不是滋滋的聲音,而是周人的高呼:“王予我戈,王予我袍。”
從來都是天子征收他們的珍寶,護衛天子更是被所有人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事,何時有天子因此而賜予普通國人珍寶之事。
鎬京中適齡的青壯男子不多,但適齡的青壯女子還有不少,天子來之不拒。
周人男女分工有別,禮法嚴格,君君父父子子,各司其職,不似商時隨意。
天子征召女子入王師的作為,毫無疑問是在本就搖搖欲墜的周禮之上,狠狠地砍上了一刀。
以維護禮法為己任的王朝卿士聞風而至。
“大王,烽火已燃,諸侯不日即至,天子之物豈能賜予庶民,懇請大王收回王命。”鄭國第一任君主也是王朝司徒的姬友,旋即來到王宮進言。
“涇水東流而不回,王令如涇水,令出不可回。”作昏君有個大大的好處就是,手下總有幾個能頂包的。
王朝上卿的虢石父是由前身力排眾議,一路提拔上來的,向來與姬友等一眾傳統勢力之間水火不容。
“涇水亦可斷,王命不收,令禮法斷乎?”姬友厲聲反駁,言辭激烈。
涇水曾在幾年前斷流,岐山也曾崩塌,自宣王以來,天災不斷。
周將亡之言,流傳甚廣。
姬友的堅持有其道理,天子是禮法的守護者,也是禮法最大受益者。
正所謂禮樂征伐皆由天子出,若是天子都不尊禮法了,那天下諸侯憑什麽還要認天子為最高統治者。
只是如此言論當著天子的面說,未免有些口不擇言。
姬友顯然是氣急了。
卿士們驚訝於司徒的大膽,年輕氣盛的天子脾氣可不太好。
“諸侯!諸侯還會來嗎?”
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由上至下傳來。
卿士們順著聲音往上望去,一道犀利的目光刺得他們低頭躲閃。
誰都不知曉年輕的天子,其目光為何會變得如此犀利,好似一個在獨坐王位唯我至尊多年的王,輕易瞧出人心底深處的思慮來。
姬友聞言一怔,也許在以前這不是個問題,但王朝覆滅之際,誰也不知猖狂已久的諸侯還會不會把年輕的天子放在眼裡。
天子的聲音接踵而至:“論輩分,寡人亦要稱你為王叔,敢問王叔,鄭國何在?”
這是句質問,亦是對剛才那句問話的回答。
自從淮夷偃旗息鼓之後,王朝面臨的最大威脅就是來自西土戎狄。
鄭國新立於鎬京附近,正是為了給王朝中央在此等危急時刻以為援。
可當下鄭國在何處?在東土!離鎬京東邊千裡之遠!
鄭國數年前就已經開始東遷了。
東遷是前身同意的,那是一場利益交換,用鄭國的東遷換取司徒姬友支持褒姒上位為後。
什麽封建親戚,以藩屏周。
一切不過是一場場利益交換,只是以血緣為連接利益的紐帶罷了,還是一根纖細無比隨時會斷的紐帶。
上一世稱王數十年的林宇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齷齪。
姬友沉默了。
人的私心終究大過公心。
沒人願意帶領自己新生的邦國,隨古老腐朽的王朝一同覆滅。
眾卿士見天子直言不諱地說出王朝早已眾叛親離,帶頭承認禮樂崩壞,誰還敢再以禮法為由進行勸諫。
天子接下來的話更是令所有人怎舌:“眾卿來得好,寡人欲征召眾卿家中奴入王師。”
“不可!奴者安能入王師!”姬友再次跳了出來。
進入王師的門檻最低也得是國人,奴隸作為社會地位最低的存在連野人都不如,要知野人都沒有進入王師的資格,豈能讓奴隸玷汙王師。
“寡人不是和你們商量。 ”
今日的天子,顯然比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天都要霸道。
霸道到連禮法和宗法都束縛不了他,連王朝一眾卿士都阻擋不了他的一絲意志。
王宮內的衛士持戈而至,將一眾王朝卿士圍住。
眾卿士被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懵了。
“司徒,你掌管戶籍和土地,寡人問你,爾等卿士家中奴幾何?”天子高坐王座之上,誰也看不清他臉上此刻是什麽表情。
“奴不在統計之列。”姬友如實回答,奴仆屬個人自己的私產,王朝並不進行管理,司徒沒有職責去統計奴仆數量。
“那土地呢?”天子的話接著傳來,聲音中帶著冷意:“私換之土可有數?”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子統治一切,土地國有,實則土地早已私有,私底下互相交換早已屢見不鮮,且大多數都不會上報給王朝官員。
天子的土地不斷減少,而王畿內大族的土地不斷增加。
對於王朝中央而言,他們賴以收稅的戶籍和土地管理的井田製同禮樂一樣,早已破碎不堪。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王朝的崩壞亦不是一日之事。
“王命,國難當頭,勠力同心,卿出百奴,士出十奴。”鋒利的戈在眼前晃蕩,顯然他們要是不從王命的話,今天是別想豎著走出王宮了。
一眾卿士在莫名其妙中被天子打了劫。
誰能想到,本該守衛禮法的天子,他不尊禮法了。
這、這簡直就是天子帶頭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