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而易舉拿下興化府的明軍,迅速在此建立起了行政班子。隨即水陸並進,東出福清,北渡海壇。
海壇島作為海壇鎮駐地,海壇鎮全軍大部歸於明軍,余部盡皆覆滅,早已成了空島。
明軍水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海壇島,直接從沿海威脅福州府。
而明軍陸師更不用多說,尤其那些由清軍轉來的大明新軍,一個個全都好似打了雞血一般,如狼似虎。
短短兩日,便連下漁溪,宏路驛二鎮。
頃刻之際,上萬明軍兵圍福清縣,根本不給福州府的清廷官員絲毫喘息的時間。
得說,不愧是在首府當縣令的,論起骨氣和能力……還不如興化府的知縣呢。
明軍攻入興化府,那是上到知縣,下到知府,一個不剩全自殺了。
這福清縣令倒是深諳中國古話,一見到城外烏壓壓一片……
為何是烏壓壓一片?這沒辦法,明軍兵力擴張太快,沒那麽多紅衣服,就只在胳膊上綁了紅布作為區分,頗有一番元末紅巾軍的味道。
明軍甚至連圍三缺一的傳統陣勢都沒擺開,福清縣令便當場開城獻降了,屬實也是一代俊傑了。
實際上,這也不能全怪這位福清縣令,整個福建的兵力都被巡撫一波送了。
可以說,現在福州府僅存的兵力,就只有那三千多駐防八旗了。
關鍵是,福州將軍黃秉鉞因為怕死,所以又根本不願意把手上的八旗拿出去拚,就連分批駐防周圍縣鎮也不願意,全軍都龜縮在福州城。
這樣一搞,除了三班衙役,屁人沒有的福清縣,拿個錘子抵擋上萬反賊來攻啊!
光是最傳統的蟻附攻城,估摸著半天都不用,福清縣就得崩。
而福清縣令雖然也是異地為官,但人家卻是帶著家眷的,跟台彎府的王禮等人一樣。
投降反賊什麽的,雖然有點膈應,還有點賭的成分,但哪有自己和家眷小命重要。
真要學興化府那邊的同僚們,來個殉城自盡。
朝廷那邊也頂多就給個追諡賞賜什麽的,有什麽用?
讓遠房親戚來繼承嗎?
哦對了,要是他真的全家死在了福清縣,估摸著連賞賜錢都省了。朝廷什麽尿性,他這個從京師外放的縣官是一清二楚。
屬實也算是弄巧成拙了,至於他是不是這般想的,那就天曉得了。
不過,不管如何,那些一仗沒打,白撿破城功勞的明軍將領還是很高興的。
福清縣這邊,明軍高高興興入城休整,僅僅距離福清縣不到四十公裡,換算行軍腳程,也就兩到三天功夫的福州城,卻是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上到左右布政使,下到底層官僚胥吏,乃至城中富戶豪族,盡皆一片驚惶錯愕。
雖然在泉州之戰的結果傳至福州城的時候,這幫人就已有所預料。可只要事情還沒發生,那人總會抱有那麽一絲僥幸。
覺著,明賊或許不會著急來打福州城呢。
幾十萬大軍的大戰(誇大到面目全非了),明賊再厲害,也就是一幫子流寇反賊起來的,總會有所損失。
所謂上兵伐謀,按兵書所雲,這時候明賊應該會著急舔舐傷口,而不是迅速發兵才對。
甚至於,這夥人還十分默契的達成了一致,消息才剛送到福州城。福建的二把手,即左右布政便立馬聯名上奏,優先將戰敗的責任全部二一添作五,推到了巡撫呂猶龍還有已故提督穆廷拭的身上。
總之,這留駐福州城的諸位大人們是沒錯的,就算有錯也得全摘出去。
可笑這幫官員當初借著剿賊的名義,上行下效,瘋狂盤剝各州府百姓時,可曾想過今日。
若不是他們那般肆意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福建亂象四起,也不會有呂猶龍這麽個不通軍事的書生巡撫親率大軍,然後在泉州之戰裡一朝喪盡。
甚至於,呂猶龍當初決議出兵之時,這些人上至左右布政,下至豪族士紳,無不吹噓巡撫大人英明果決,又說反賊不過秋後螞蚱,待到巡撫大軍一至,必定聞風喪膽。
哪曾想過,會是現在這麽個結果。
且不提福州城裡因為明軍來襲,如何眾生百態,但說城內,位於外城區西北角的一處偏僻院落。
“爺,都打聽清楚了,外頭都說明賊已經下了興化府,現在不說外城了,內城都亂了,到處都在忙活著逃命呢!”一身著灰衣的青衣家奴,對著屋內一人恭敬回稟。
仔細一瞧,這人卻是數月前,在總督府裡給還是閩浙總督的滿保出過主意的那位瘸腿師爺。
此刻,這位瘸腿師爺坐在屋內,兩腿倒與常人並無不同,聽著眼前家奴的回稟,只是悠哉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小口:“明賊?呵呵……那官衙呢?官衙的大人們怎麽說?”
青衣家奴連忙說道:“官府倒是張貼了告示,讓大夥兒都別怕。不過大家夥權當這是屁話呢,就連官府裡頭的幾位大人,貌似都在安排家眷離開府城的……”
這家奴跟了瘸腿師爺有些日子,倒是曉得自家老爺想問什麽。
這瘸腿師爺聽罷,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敲擊著桌案,似在沉思。
那青衣家奴見罷,有些忍不住問著:“爺,咱是不是也該收拾一下,跟著大夥兒一塊走?”
“為何要走?”
“自然是明賊……”
瘸腿師爺瞬間哈哈大笑:“來貴啊!你都說了人家是明賊,那為何老爺我要走呢?”
來貴聞言,一時有些沒聽明白。
瘸腿師爺卻是沒有再與其解釋,言多必失,很多事情自己明白就行。
從反賊到明賊,看似只是一字之差,代表的意義卻是天差地別。這意味著官府,至少是福建官府,已然對付不了這夥台彎來的明賊了。
而且,能被福州上下稱呼為明賊,也意味著這些明賊不是如同那大反賊林俊,亦或是天地會之流。
這幫明賊是真正的造反者,而不是那種單純官逼民反,隨後不斷流竄,沒有任何目的的流寇。
這不僅對朝廷和官府而言,是個壞消息,同樣對他鄔思道也意義非凡。
是的,這位瘸腿的紹興師爺,曾經總督府的客卿幕僚,正是康乾時期鼎鼎大名的鄔思道。甚至還一度在小說戲文裡被神化,讓其代替了原本戴鐸的身份,就連李衛也甘為其下。
實際上,鄔思道這時別說做雍正的幕僚了,就連北方都還沒去過。
這時候的鄔思道,僅僅只是無數紹興師爺(幕僚群體的統稱)的一員,為了生計,順帶積累銀子準備科考,而到處給官府當客卿幕僚,出謀劃策。
直至參加了雍正年間的登基恩科,鄔思道再次落榜,這才徹底放棄科舉,轉而跑到北方,先後輾轉數家,最後被田文鏡聘請,為其出謀劃策。
這時候,雍正才算注意到有這麽個人物。
畢竟,田文鏡什麽水平,雍正能不清楚,略一調查,就曉得了鄔思道這位有才的幕僚。
於是乎,就在某封奏折批複裡,為安撫田文鏡,順帶顯示自己不拘一格的愛才之心,順帶問了一句“鄔先生可好?”。
鄔思道真正封神的操作,還是在隆科多這個“雍正舅舅”如日中天之時,讓田文鏡上奏彈劾隆科多,還是論死的那種。
如此,才讓雍正真正注意到了鄔思道的經世之才。
而現下,明軍在福建大打出手,以鄔思道的眼光,哪還能看不出,這明賊已有勢大難治之禍。
鄔思道一聲歎息:“天意啊!”
“爺這是?”
鄔思道搖搖頭:“無妨!來貴啊!”
“爺您說。”
“去,多多采買一些米面肉菜備上,接下來咱們可是還得繼續在這福州城裡住上些日子……”
來貴有些驚訝:“啊?爺,我們不跑了?”
鄔思道一點頭:“對,不跑了。爺卻要看看,這明賊到底是個什麽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