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得也是。”葉家杭僵得半刻後,終於從懷裡掏出一方暗黃雲紋絲帕遞過去,李勉之仔細看過,大禮而下:“葉公子,下官得罪了。”
秦樂樂眼風過處,瞟見綢布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機密要事,務必全力配合。左下側並列著大金皇帝的玉璽和私人印章。
嘿嘿,果然如我所料,皇帝的寵妃和愛子微服南行,怎可能沒有影衛和後手?
李勉之神情恭敬地謝罪之後,道:“下官不才,此事如何善後,還請特使示意。”
老大老二的歹毒用心,爹爹遲早知曉,我何必去告狀惹他心煩。葉家杭沉吟半刻:“事既機密,自不宜張揚,且留下這兩人性命,其余的,官人應機處理便好。我等尚有要事,告辭。”
言罷挑斷兩位金使的四肢筋脈,自言自語:“看在這個對樂樂還算客氣的份上,讓你少受點罪。”
再看一眼這建在花園盡頭的軒閣,玲瓏秀致,與大金壯麗巍峨的皇宮,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似,錦繡光鮮之下,藏著無數的**和心機。
他眼神複雜地駐足半刻,終於拉起秦樂樂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奔出向賢居的大門。
夜色沉沉,花香醉人,兩道如風卷起的身形,驚得枝頭宿鳥一陣陣地撲騰。
上馬啟程前,葉家杭攔住秦樂樂,詫異地發問:“你是如何,猜出我來自大金皇室的?”
秦樂樂看著月色下他俊朗逼人的臉,不答反問:“我使手段逼迫了你,你恨我不?你曾說要與我同生共死,我怎可能連你的真實身份都不確認?”
葉家杭搖頭道:“你是在意才查我底細的,我原本也不想瞞你。樂樂,你的心思比我重,我拿你當好友,才不管你是皇子還是乞兒。”
少年的聲音如水一般在夜色中流動,純淨透澈如他一腔的真情,秦樂樂愣神片刻,道:“葉家杭,這點我不如你。我,有許多的話想對你說,但,你先陪我去問一件事,好不?”
見對方面上幾許疑惑,舉起鐲子給他看:“錦娘並未否認它的名稱,打開的機關也相同。這真的就是看朱成碧,我娘親帶過,濟南府還有個娘子也在帶。順著這條線索,或許,我可以找到爹爹呢。”
他語意急切,低柔,卻微微顫栗,幾分期盼,幾分小意,像是一不小心,爹爹就再也找不到了。
葉家杭凝視著這精靈般聰慧的少年,看到他全不在乎的表像,被風一吹,如薄霧在暮色中散開,露出內心深處對父母無法言說的思念。
“樂樂,千山萬水,我定陪你找到你爹。”葉家杭慎重地承諾,才緊隨著他飛身上馬。
月色朦朧地照著,筆直的官道,兩側是平坦寬闊的阡陌,遠山在淺藍的天空下起伏連綿,人間所有的繁華穠麗,混亂顛倒,都被夜色,無一例外地吞沒。
天地寂靜,微風拂面,唯兩位初涉人世的少年在曠野,並轡而騎。
“葉家杭,你聽說過白蹄烏麽?”秦樂樂奔得一陣,似乎沒頭沒腦地問。
“你不提我差點忘了,前陣子我還見過。就因為它我才住進迎賓客棧。不知為何,這大半月卻不見蹤跡了。”葉家杭答道。
“我已將它塗成泥裡黃啦,你既認不出,想必楊傑亮他們也不認得了。”秦樂樂說得有點小小得意。
“怎麽回事?白蹄烏怎會在你手上?”葉家杭又驚又喜地問。秦樂樂便將自己如何騙人取馬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葉家杭聽後卻不解氣:“那姓施的無緣無故地要打殺於你,你取他寶馬真真是便宜了他。樂樂,我再送你一柄寶劍,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你。”
秦樂樂道:“我又不殺人,要劍作甚?嗯,我擔心楊傑亮找我,便將白蹄烏改了模樣,寄養在如歸客棧的掌櫃白桃那處,沒想到她手腕上居然也有看朱成碧,我向她打聽鐲子的來歷,她無論如何不肯說。”
葉家杭恍然:“是了,你是想用錦娘的事去套她,要她上套,便得在她得知徐宅案子之前。”
兩人縱馬回城,寅時敲開了歸來客棧的門,睡眼朦朧的白桃,但見秦樂樂站在門外,沉默地,將一隻朱砂手鐲舉到她的面前。
深翡的朱砂,碧綠的蝴蝶,生動欲飛的雙翅上,隱隱沾有血跡。
“錦娘,出了何事?”她衝口問道,卻又霍然閉嘴。秦樂樂聽她真的與錦娘相識,強按心中喜悅,道:“說出它的來歷,我救錦娘性命。 ”
白桃咬著嘴唇,細細地打量眼前少年,相識不過半月,事涉盟中成員性命,她有些猶豫。
“錦娘生死難料,你還想再拖?若不放心,稍後我們同去便是。”葉家杭從秦樂樂身後轉出,刷地一聲抽出軟劍,幾朵劍花閃過,丈遠的老槐樹無風而動,落葉紛紛。
白桃見他露出這一手,微微動容,連忙將兩人請進上房。
此時天空開始飄雨,濕冷的風從窗外拂進,白桃撥亮燭火,秦樂樂控制著急促的心跳,坐在繡榻,聽白桃清柔的嗓音在耳邊回蕩。
十五年前,有個叫問心的女劍客行走江湖,正值朝庭無力保護自己的子民,她看見了數不清的悲慘之狀:白骨露於野,烏鳶啄人腸,田園因戰亂毀滅,至親在流亡中離散。
世道混亂,人心不堪,但孩子們是上天的饋贈,他們無辜且乾淨,每個女童都值一件雪紗裙,每個男童都應有隻小竹馬。
問心開始了她的行善之路,救助和撫養她遇上的孤兒,並請各行業的師傅傳授他們生存的技能。
孩子們漸漸地長大,男子自謀出路,女娘則成為雪紗盟的成員。看朱成碧,則是盟裡成員的信物。
“問心盟主可有說她為何選中看朱成碧為信物?雪紗盟以前可有一個姓杜名若蘭的女子?”秦樂樂沉吟片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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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古代有宵禁,夜晚一般不開城門,雖說宋朝相對松懈。但對葉家杭和秦樂樂這樣的人,翻牆肯定不是問題。有多少親和俺一樣,想起大學翻牆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