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荊請罪嗎?”
朱祁鈺微微縮了一下,那年輕人並不是什麽歹人,而是武清侯的親侄子,堂堂的大明猛將,石彪!
這裡可是奉天殿前,標準的大朝會,一般來講,武將親臨,都會控制一下自己的肅殺之氣。
總不能把皇帝陛下嚇到。
而現在的石彪卻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是馳騁沙場的猛將,他不只是沒有遮掩,甚至還有些刻意張揚的意思。
“奴婢眼拙,看不出。”
“大約是吧!”興安能說什麽,他也只能這麽說。
他真的是來請罪的嗎?
還是來示威的?
只見石彪裸著上身,腳穿黑靴,仿佛是殺神降臨,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大明王朝的皇帝,而是進犯邊境的敵軍似的。
石彪信心十足,雖然他們叔侄倆的最強軍師徐有貞已經被趕到了山東治水,但他仍然無所畏懼。
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出來似的,竟然還按照計劃來辦。
這個腦子多少有點不正常。
石彪大步來到禦前,撲通一下跪倒。
“陛下,克扣大同府軍馬糧草之事,都是末將做的,末將甘願受罰!”
打板子吧!
石彪的暗示不是都已經很明顯了嗎?
他想領罰。
大板子招呼就可以了!
隨便打,咱身體好,扛得住!
雖然明知道是表演,但朱祁鈺也不得不說,這個孩子的演技,真的很不過關,甚至還比不上他的叔叔。
現在可是初夏,你一個練家子武將出身,裸個上身又不會被凍死,一點點賣慘的作用都起不到。
好一招舍車保帥!
石彪一出,所有的文臣都閉上了嘴巴。
就算明明知道這是造假,就算沒有人看不出這是在替叔父受罪,石彪他就是這樣做了。
而且,他就是這樣做了,你還沒有什麽好辦法。
石亨石彪叔侄走的極近,甚至石彪就住在武清侯府裡,你很難分辨的清一件壞事,到底是石亨乾的,還是石彪乾的。
石彪就這樣跪在青石板上,目光炯炯,好像已經篤定了皇帝陛下可以被哄弄過去。
事實也是如此,這樣拙劣的表演,是當皇帝陛下是傻瓜嗎?
還想討打?
難道,石彪還不清楚這大明朝廷的生態嗎?
我們這裡的官員,雖然挨打的挺多的,但是,絕大部分都是因為目無聖君,才被皇帝陛下降維打擊的。
基本上很少有真的犯了過錯,討打還能成功的。
朱祁鈺會怎麽做?
真的要打嗎?
這邊廂,皇帝陛下還沒有發話,那邊廂,主動討打的這一位還頗為積極,甚至還抽出了一根荊條。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變出來的!
“還請陛下責罰!”
呵呵!
他還真想討打啊!
都這麽積極了,怎能不成全他?
會打吧!
都到了這個地步,不打也不合適了吧!
否則皇帝陛下怎麽下這個台?
就在眾人的無限期待的懷疑之中,皇帝朱祁鈺緩緩起身,竟從石階上走了下來!
他確實下了台階,卻不是打算要打要殺,而是親自用走的!
“你剛剛說,你要戴罪立功?”
朱祁鈺負手而立,自信的開場,讓他本就清瘦的身子都好像是更加挺拔了些。
石彪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這本來也是他們計劃當中的一環,是第二套方案。
“為了彌補末將的過失,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只要能蒙混過去,別說是去大同,就是讓他南下去收拾麓川的爛攤子也行啊!
正所謂,做賊者心虛,朱祁鈺一向是個比較寬仁待下的人,他是不經常處置這些大臣的。
可這一次,他卻發了話,要嚴查。
雖然,凶手是誰似乎是昭然若揭的,況且,皇帝陛下大手一揮,還將調查的權力交給了凶手本人。
但是,朱祁鈺畢竟發了話,不要以為皇帝陛下會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既然皇帝陛下不會忘記,那麽,此刻他的沉默就更加令人惶恐不安,在這份不安的驅使下,幾個臭皮匠才終於憋出了這麽一個法子。
“好啊!”
“你有這份心,朕很欣慰。”
“你是猛將,朕也不必你上刀山,你也不需要下火海,就返回你的老地方,大同府去吧!”
大同府?
朱祁鈺話音未落,大臣們震驚的眼神就無法掩飾,皇帝陛下莫不是傻了?
這哪裡是責罰?
這明明是放虎歸山!
“陛下真的可以讓末將回到大同府鎮守?”不是石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實在不相信朱祁鈺的說辭。
自從京師平定以來,石亨叔侄就幾次三番的上書,請求返回邊鎮,可朝廷就是不放人。
還把京營交給石亨監管。
天知曉,京營雖好,卻也不是石亨最中意的地方,大同府雖然日日受到風沙的侵擾,可在那裡,石亨不是石將軍。
他是石皇帝!
在京師,石亨只能帶兵、管兵,京營的財權和調兵遣將的權力,全都不在他手裡。
而在大同府,天高皇帝遠的,可以說,那裡的一切都是石亨說了算。
即便是朱祁鈺已經給了他高官厚祿,宏大的宅邸,可也不能讓石亨滿足。
畢竟,他在京城無法攫取更多的財富,而在大同府,他可以隨意驅使邊鎮居民,甚至是大同府的士兵為他私人開墾良田,換取巨額的財富。
作為無子的石亨最為倚仗的侄子,石彪就是跟在石亨身後喝湯的,一旦放了石彪返回大同,那麽,不說別的,石彪和郭登的矛盾就會一觸即發。
要知道,現在的郭登在大同府乾的還是不錯的。
可以預見的,石彪一回去,什麽郭登,什麽年富,統統都要讓道!
朱祁鈺面色一冷:“怎麽?”
“你還懷疑朕的眼光?”
“末將不敢!”
“末將定當全力護衛,報效朝廷!”
單看石彪現在的態度,朱祁鈺還是挺滿意的。
“你不必著急出發,這次你去大同府,任務很重,楊善將要出使瓦剌,所行金銀細軟極多,你負責一路護送。”
石彪磕頭領命,能夠護送楊善,這完全算不得是什麽重任,完成起來毫無壓力。
然而,朱祁鈺卻並沒有讓石彪起身,看著文臣武將的臉上全都洋溢著笑容,皇帝陛下的內心,比他們還要明媚。
太好了!
接下來這一拳,足可以打的他們暈頭轉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