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何人找我?”
趙財眼底帶笑,露出崇敬之色,似乎對方在神都都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來請公子的都是神都文壇巨擘,我隨阿郎曾參加過一兩場詩會,只要他們出場沒有人不喝彩的,皆是些出身高貴,才華橫溢的大文豪。”
裴武疑惑道:“你確定是來找我,不是來找昭德公嗎?”
趙財搖頭,肯定道:“我特意問過了,指名道姓公子你的名字。”
“都有些誰?你詳細說。”
“文章四友為首的巨山公,李嶠。聽阿郎講此人是文壇的領袖,極具號召力,如今在麟台任大學士,亦在國子監執教,地位非凡。”
裴武點頭道:“趙管事的意思是,我應該赴約這個巨山公?”
趙財思考片刻,面露難色的道:“公子,其他人的來頭也不小,我也說不好。”
“繼續說,都還有誰?”
趙財道:“還有徐堅徐元固,此人進士出身,在麟台任職,頗有聖眷,極善詩詞文章,他的邀請,公子最好不要拒絕。”
“為何?”
“能接觸到聖人的,自然是大人物。”
裴武好笑道:“那我可以拒絕誰?”
趙財隻好道:“宋之問應該可以推掉,此人長的俊美,乃是控鶴監的內供奉,不過他有口臭,每見人必含雞舌香,聖人不喜他有牙疾,從未讓他侍奉。”
“哈,有點意思。趙管事,你怎麽會對他們如此了解,這些人你仿佛如數家珍。”裴武好奇一個管事,竟然懂得挺多。
趙財眼底藏不住笑意,頓時笑的合不攏嘴道:“多謝公子誇獎,阿郎為官以來,一路做到宰相,其中來往打點皆是我在負責,時間久了,從阿郎處也能了解不少的時事。”
“原來如此。”
“公子,最後一位,我認為可以直接拒掉,此人雖是進士及第,但曾忤逆聖人。雖然在神都中頗有詩詞才名,但據說得罪了右相,還是少沾染此人為妙。”
裴武感興趣道:“哦?是誰!”
趙財想起此人,眉飛色舞的表情瞬間皺起了眉頭,歎道:“陳子昂。”
“他以前在神極負盛名,因上書諫言被打為‘逆黨’,契丹反叛後聖人免其罪入軍中效力,時下契丹新敗,卻不知為何這麽快便回了神都。無怪乎他名聲雖大,卻沒人敢和他來往。”
裴武站起身道:“竟是他!”
“公子認識?”
“我年少時,背過他的詩。其他人的邀請都替我推掉吧,陳子昂既然相邀,我自是必去的。”
趙財擔憂道:“公子,此人最好不要來往,萬一被其牽連得罪了右相,得不償失。”
右相指的是武三思。
裴武卻沒有懼色,讓趙財領著他去了客廳,先將李嶠、徐堅、宋之問幾人的邀約推掉,見剩下的是一個稚童,好奇的問道:“你便是陳子昂的家仆?”
那稚童約有**歲,指著裴武道:“閣下獄中的詩作我聽了,紅牌樓的詩文也見識了。不矯揉造作,氣勢懾人,有魏晉之風。”
“風格言簡意賅,頗合我的胃口。若不嫌洛水舟小,請到古浮橋碼頭一敘。”
稚童說完,攤開手笑吟吟的道:“郎君,我話帶到了,給我些許賞錢,我便離去。”
“你和陳子昂什麽關系?”裴武問道。
稚童歪著腦袋,想了半晌,遲疑著說還是不說:“他是我的先生,我若是不給他帶話,他會告狀我去玉雞坊遊耍。”
裴武嚴肅道:“難道你就不怕我給你阿爺告狀嗎?還敢要我的賞錢!小鬼。”
稚童一愣,驚恐的退了兩步道:“摳就摳罷,還欺負孩子!”
裴武見狀哈哈大笑,又從趙管事那裡支使了些銀子,一個人搖著步子出門去了。
…………
紅牌樓。
李嶠、徐堅、宋之問幾人正在欣賞著羅桑的《江浸月》,聲音悲雅,如泣如訴,幾人聽的沉醉。
崔湜領著鄭愔、崔液過來拜會。
“巨山公、元固兄、宋參軍!”
“崔澄瀾!你竟然來了,如今你在神都可謂風頭無兩,昨夜你與裴武在樓中比詩,又英雄救美保護了紅牌樓的眾多美人兒,在坊間名聲大噪,傳為佳話。”
崔湜一愣,他何時英雄救美了?不過得李嶠誇讚,添足了面子,當即神采飛揚起來。
“巨山公見笑了,我輩行走世間,該有些擔當,卻不曾想這麽快便傳遍了神都。”
徐堅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如何能不知,今晨出了門,便有小童喊著‘賣報!’,接著便問我可知紅牌樓發了一樁大事,我本沒有打算聽,那小童卻已經自顧的講起來,說是名動長安的崔湜與百年不世出的天才裴武在紅牌樓中鬥詩。”
徐堅頓了一下,哈哈一笑,“這兩天神都誰人不曉裴武之名,我當時便來了興趣,便要那小童繼續說,結果那小童卻向我索要了一文錢,謔,才願意往下講。”
一旁宋之問手裡的花蝶扇徐開,插話道:“那童子該是有人教,不講你們鬥詩的內容,故意吊足了胃口,不過倒是把你崔澄瀾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講的驚心動魄。”
李嶠撫須笑道:“是啊!我們幾個這才約在紅牌樓,看你崔澄瀾救的美人兒到底有多美。”
幾人大笑。
崔湜汗顏,一時間不知道他們是真心誇讚自己,還是揶揄打趣。又擔心著自己風頭過甚,推事院死了人,會不會盯著他,不經意間總感覺有人在背後推了他一把,是福是禍還不好說。
思慮間,宋之問道:“崔澄瀾,你既與樓中紅顏熟識,何不給我們引薦一二,這位置窄緊,我們換個大的地方喝兩杯。”
崔湜苦笑道:“說來慚愧,我等幾人,還未找到位置。”
他言下之意是想擠一擠李嶠幾人,紅牌樓一夜爆火,文人士子們突然間趨之若鶩,即便以他的名氣,小廝也讓他等待桌位。
李嶠臉色不愉道:“紅牌樓怠慢你這位貴人了,若非你與裴武在此間鬥詩,又有英雄救美的故事,樓中哪能如此熱鬧,你去找老鴇子說說理去。”
崔湜見李嶠支使自己離開,並不願意接納自己,臉上掛不住道:“紅牌樓的媽媽是一個小娘子,刁蠻無理,我懶得與她計較。 ”
說罷叉手離開。
李嶠見他們又去張說、沈佺期一桌糾纏,搖頭笑道:“年輕人,沉不住氣。”
宋之問曬笑道:“崔澄瀾自詡詩文當世第一,沒把我們這群人放在眼裡呀。”
李嶠喝了一口酒,老神在在的道:“說的裴武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裡了似的,咱們派人去請,他卻不願意來,這個後生著實有些無禮。”
徐堅笑道:“他有這個資本,光憑這首《江浸月》,已入大家之流,辭質而徑、言直而切,正符合我等推行的詩文革新的初衷。”
宋之問笑而不語,他素來高傲,認為自己的詩詞文章才是巔峰。
又忍不住評價道:“元固兄愛才,竟然給這麽高的評價,我以為裴武的詩文造詣不如崔澄瀾,他的詞風過於直白,雖然暗合曲調,極易傳唱,但是失去文辭的高雅。”
“詩詞革新,正是需要這樣的開派之流。”
“大白話有什麽好,拉低了咱們文化人的格調。”
“雖然文辭直白,但是意境高遠,並不輸於辭藻堆砌的華章,崔澄瀾比之差遠了。”
兩人開始討論著裴武和崔湜詩文高下,李嶠也加入進來。如他們般討論這個話題,滿堂皆如此,還有客人在樓下等待桌位進場。
窈娘眾女忙的不亦樂乎,她想象不到,前一天因為經營不善要關門賣店,今日便座無虛席,她腦海中浮現出裴武的身影,忽然間心裡的形象高大威猛了起來。
如今的情況,是不是便是他說的‘網紅店’?有了熱度和流量,這群人都是來打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