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大義,王越不才,此番定保小先生無恙,若檀石槐當真追了上來,越必為您殺出一條血路。”
“劍聖何須如此,霽也是生為男兒,到這天地之間走上一遭,為此家國大義,也必然不能獨自苟活,你我二人,一定能回到我大漢的疆土的,縱然是死,能夠與劍聖這樣的豪傑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定不寂寞。”
“哈哈哈哈,好,小先生抓緊,我們這就回家!”
“駕——!!!”
一柱香的時間轉瞬即逝,檀石槐站在鮮卑築起的高台之上,笑著看向陳霽他們逃亡的方向,他抽出腰間的胡刀對著台下的鮮卑將士們喊道:“我大鮮卑的將士們,寒夜降臨,我們的女人和孩子還在飽受饑寒交迫的痛苦,而眼前,就是數不盡的金銀和糧食,可是如今,有人卻不想讓我們得到這些,他們想要把我們置於死地,告訴我,你們要怎麽做?!”
“殺!殺!殺!”
“好!三部大人聽令,揮旗進攻,隨我踏破遼西,直搗漢庭!殺——!”
萬馬齊暗,弓刀在側,草原上的群狼瞪著貪婪的眸子,瞄準了自己的獵物,披星戴月,發動襲殺。
陳霽他們很快就被鮮卑的先遣部隊追了上來,王越手執青鋒,穿梭在鮮卑騎兵的重重圍堵之中,鮮血染紅了皚皚的白雪,長弓搭箭,攜卷著風刃猛地向他襲來,疾風縱起,震斷了飛來的箭矢,這讓他不禁想起了年輕時縱橫千軍之中的快意,王越不負劍聖之名,帶著陳霽從包圍中殺了出來,並又搶奪了一匹戰馬,揚長而去。陳霽被王越護在懷中,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禁想起了太白詩句中的肆意瀟灑的莽莽江湖與此去決絕的家國大義。
陳霽高歌而起,雪白的戰馬披著月光奔向遠方觸目可見的漢庭,王越的劍上披著血與雪融匯而成的冰霜,劍氣伴著那首“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俠義肆意激蕩,勢如破竹。
柳城,趙苞率領著漢朝的將士們已經整裝待發,烽火點燃了夜空,鐵衣上的冰霜被戰士們的熱血所溶解,他們胯下的戰馬與手中的長矛時刻準備著衝殺。
二粟子他們早早的被趙苞派遣至前線接應,草原上他們高舉著手中的火把,為陳霽他們指引回家的方向,當眾人看到了那匹白馬,身後追逐的鮮卑的軍隊,他們的眼神中流露著堅定與報仇的衝動。
二粟子策馬而出,率領著麾下的軍隊,迎下了陳霽一行,他沒有多說什麽,甚至沒能再看一眼陳霽,而是決絕的對著他們喊道:“王劍聖,陳議郎,你們隻管原路返回,剩下的,交給俺們!若是有幸,俺們一定陪你在慶功宴上暢飲,若是俺們沒那個福氣,勞煩賞兄弟一杯薄酒,俺們也好走個痛快!”
他恍惚間聽到了陳霽的回應,可廝殺來的太急,戰場上白刃漸起的血液與戰士的嘶吼讓他聽不清楚。
“三軍列陣!”
“幽州將士,誓護議郎周全!”
二粟子撇了一眼最小的弟弟,眼神中透露著不忍與自責,他帶著歉意的語氣對著他的弟弟問道:“小六錢,第一次上戰場,怕死嘛?”
小六錢稚嫩的臉上透露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決絕與堅韌,他大聲對幾位哥哥喊道:“俺們大哥說過,死有何懼?!大丈夫只怕死的窩囊!今日陳議郎幫俺們找回了尊嚴,就是把命抵給他又如何?兄弟們!都聽好了,即日起,俺們大漢沒有和親的公主了!俺們不是要靠犧牲女人來尋求庇護的孬種!”
他們一齊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縱馬而出,向著鮮卑的軍隊衝殺而去。
“為了煌煌天漢!”
“殺————!!!”
遠方傳來的廝殺,擦肩而過的將士,他們一道道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的身影掠過陳霽的眼前,可他們無法停下,更不能轉身與他們並肩作戰,他們有自己的使命,遠方,是趙苞。
柳城,漢朝,那是家的方向,今夜過後,有多少思婦為之斷腸,又會有多少因為失去家中唯一的支柱而走向死亡。
檀石槐!終有一日,我要踏破鮮卑王庭,用你的項上人頭,祭奠我大漢的英靈!
回首,檀石槐昂首聳在戰馬上,揮刀斬殺了一位向他襲去的漢朝將士,他冷漠的一笑,迎上了陳霽的目光,他清楚這種眼神裡面藏著什麽。
檀石槐的聲音似乎穿過萬軍,直接傳到了陳霽的耳邊。
“小子,想殺我,就盡情的來吧。我在漠南等著你。”
風雪彌漫,一片漆黑,只聽得見將士奮勇的廝殺,還有那如泣如訴的幽怨的琵琶。旌旗在戍防城樓上隨風翻卷,原野上豪壯的燕歌聲不絕,奔騰的駿馬嘶鳴,城頭上的戰鼓聲還在曠野裡震蕩回響,將軍刀匣裡寶刀上的血跡仍然沒乾。只剩下淒寒的月色,舉一杯溫酒,盛冷月以祭奠英靈。
檀石槐看向已經回到柳城的陳霽,抬起了手,對著鮮卑下令:“全軍聽令,鳴金收兵。”
鮮卑的將領很是不解,雖然他們沒能取得上風,可就這樣撤兵,他的內心實在不甘。
“王上,何不一鼓作氣,一舉攻佔遼西?”
檀石槐冷漠的衝他撇了一眼,厲聲道:“我檀石槐也算得上一代豪傑,豈能行此不義之舉,收起你的心思,莫要多說,撤軍。”
隨即他最後看了一眼陳霽所在的方向,揚長而去,笑著踐踏過戰場。
“小子,下一次,就讓我們在戰場上相見吧。”
“檀石槐,下一次,就讓我們在戰場上相見吧。”
兩人彼此都對對方起了殺心,前者是承認了陳霽作為對手的資格,而後者是滿滿的仇恨與憤怒。
東方,曙光初露,草原上傳來了長號,鮮卑,撤軍了。
建寧元年的最後一天過去了,大漢的百姓迎來了建寧二年,有人慶幸,有人欣喜,有人悲傷,有人在家中苦等,自己那不歸人,何時才能重返他的家鄉,有人在墳前哭訴,痛罵戰爭的無情,孩子,你可知父母仍在倚著籬牆遙望期盼,家中早已沒了余量,他們亦不怕死,只是奢望能夠再看你一眼。新生的孩子們,他們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只能感受到母親的悲吟,伴隨著自己的啼哭,傷透了心神。
我們迎來了和平,而換來和平的人,永遠的留在了戰爭結束前的廝殺。
陳霽在草原上傾倒了一壇美酒,敬自己沒能好好結交一番的兄弟,他披上二粟子托付趙苞轉交給他的戰袍,結下了袍澤的情義。
無盡的草原與荒丘上,回蕩著陳霽泣淚唱出的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奉上最後一杯薄酒,帶來日,手刃賊首,再痛飲,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