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霽則是幾乎每天都會早早地前往翰林院所在的蘭台以及藏書的東觀,前者是為了與翰林院的各位熟絡關系,其中尤以與他一樣師從胡廣的蔡邕,還有之前有過交道的馬日磾、盧植二人相交甚歡,至於其他人,陳霽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張馴與皇甫嵩兩人身上。
去東觀則是為了學習,豐富自身的學識,書這個東西在這個時代可是寶貝,能夠到皇家藏書的地方隨意閱覽,陳霽隻覺得是三生有幸。
早晨一場春雨沾濕了輕塵,周圍柳樹的枝葉翠嫩一新,春風徜徉在翰林院中,蔡邕伏案提筆寫著什麽,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陳霽正鬼鬼祟祟的向他走來。
陳霽緩緩的靠近蔡邕,走到他的身後,將一雙手按在蔡邕的肩膀上開始按摩,起初的蔡邕也著實一驚,隨即便也意識到是自己的師弟來了。
陳霽這幾日可是沒少折騰他們,好在蔡邕對於這個好學善問的師弟的觀感不錯,尤其是他進諫校正經書的舉動更是讓他對這位年歲尚小的師弟另眼相看,眼下翰林院的眾人,幾乎都在為熹平石經的事情忙碌著。
念及此處,蔡邕也是面帶笑意的說道:“虹光來了。”
“師兄也不必整日在此勞頓,如此以往難免傷神,可有閑暇與弟出去走走?”陳霽一臉關心的對著蔡邕說道,他這位師兄哪裡都好,儒雅隨和,學識淵博,就是有些不懂得勞逸結合的道理。
“出去走走?去哪?”
“太學。”
碰巧此時盧植與皇甫嵩正要找蔡邕談論事情,就被陳霽一同拐去了太學。
“子乾兄,義真兄,同去,同去。”說完,陳霽便拉著三位兄長走出蘭台,朝著太學生方向趕去。
三人對被自己等人視為親弟的陳霽很是無奈,也就順著陳霽的意與他出去走走,不過也確實如陳霽所說,幾人最近因為忙於校對經書的工作很少休息,也正需要一個由頭來放松心神。
“你啊。”
四人走在連接南北宮的複道上,蔡邕似乎想到了什麽,對著陳霽問道:“師弟回來以後可有拜見胡師?”
陳霽樂呵呵的看著蔡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不剛回來就來找師兄了,一會兒一同去看望胡師,也好熱鬧熱鬧。”
蔡邕思慮片刻,認真的說道:“也好,師傅如今年事已高,我等做弟子的,理應常伴左右。”
沿著洛水而下,沐浴著和煦春風,蔡邕三人舒展一番,隻覺得疲倦困怠被一掃而空。
太學
自劉宏登基以來,兩次召集天下才俊入太學待詔,其中以張紘、張昭、孔融、許靖等人最為出彩。
陳霽和蔡邕三人的到來自然也得到了太學生們的歡迎,湊巧今日郭林宗與李膺也都在此地授課,幾人便聚在一起飲茶論事。
“虹光應該還未見過偉節吧?”
賈彪,字偉節,與郭林宗共同被太學生視作領袖,曾經與李膺等人在士林中大興清議之風,黨錮到來之後,險些遇害,因為陳霽的到來,原來的既定歷史發生了些許變動,一些本該逝去的人存活了下來,而原本笑到最後的宦官也在陳霽的乾預下,換了新人。
說到這裡,渤海王一案查明後,侯覽已經問斬,其一系宦官黨羽也被一舉鏟除,至於內廷中的權利空缺,在陳霽的建議下,交給了以大長秋為首的呂強手中,用來製衡張讓和趙忠的勢力,如今歷史上的十常侍已經依稀嶄露頭角,陳霽不得不防,並且值得一提的是,何氏與王美人此時已經入宮,並且相繼得到了劉宏的寵愛。
話說回陳霽這裡,他注視著賈彪,這個在歷史上被稱為“賈氏三虎,偉節最怒”的太學領袖,與“荀氏八龍,慈明無雙”的荀爽並稱,可謂是“有勇有謀”的代表。
“霽見過偉節先生,久聞先生大名,霽神往已久。”
郭林宗見陳霽恭敬的樣子,趕忙打趣道:“虹光,你稱我等為兄,緣何稱偉節為先生,怎麽,不願認下偉節這個兄長?”
陳霽哪裡還不明白郭林宗的意思,這是為他引薦賈彪,以方便他日後在太學生中提高自己的聲望,陳霽向郭林宗投去感激的目光,賈彪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抵觸,事實上,賈彪內心對於陳霽是非常欣賞的,四年前,八歲的他和十二歲的劉宏靠著自己的智謀一舉鏟除宦官,完成了他們這些前輩都未曾完成的壯舉,如何不叫人敬佩。
至於建寧朝四年以來的休養生息政策的落實,他更是看在眼裡,選賢舉能,使人盡其才,協力中興,大漢在這兩位少年的手中已經展露出新生的活力,那正是賈彪希望看到的。
“林宗說的不錯,虹光不必見外,你既喚林宗與元禮等人一聲長兄,我賈彪又如何敢自居先生之名?”
“我聽聞虹光最近一直在蘭台與東觀研習,並且與翰林們一同商議石經之事,可謂是勤學之楷模,有功於社稷,我等太學眾人對你可是心懷感激。”
“霽不敢居功,校對之事更多仰仗師兄、子乾與義真兄他們,霽不過從旁學習,至於經書乃是育才之本,若是沒有一個校對正確的經書做基礎,又何談教化?”
賈彪等人點了點頭,對此表示讚同,他們這些授課的夫子感觸是最深刻的,雖然說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才是他們所求的聖賢之道,可是這無法適用於所有人,尤其是對那些資質平平,但勤奮刻苦的士子,若是賈彪等人用自己的方式授課,脫離經書直接向他們灌輸自己得來的感悟,難免有揠苗助長的風險,同時也扼殺了這些士子的想法,因此對於一本統一的校對正確的經書,他們是迫不及待的。
“雖然如此,我等翰林依舊驚訝於虹光能有此等見識,這感激,虹光可放心手下,毫不誇張的說,你算是為天下士子都解決了燃眉之急,更別說虹光此舉更是開創了古之先河,古往今來,以刻石的方法向天下人公布經書范本,你是頭一個。”
“不錯,還有那拓印的方法,更是大大縮減了我們校對後刻石的難度。”
盧植與皇甫嵩也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將二人在校對經書過程中的感悟講了出來。
“定分止爭,自從蘭台漆書因腐敗而遭到偷改之後,眾士子皆無一遵循,各抒己見,導致在治學上相互傾軋,不僅沒能推動教化,反而助長了攀比與批判之風。”
蔡邕為這件事做了最後的定論,這也是陳霽希望的,因為眼下還並不是接受誇獎的時候,國家要發展,只靠建寧一朝短短四年多修養是不足夠的,漢武之前,是自高祖到文景的積累,才為盛世做好了鋪墊,如今的他們還相差甚遠,之所以發起熹平石經與鴻都門學,都是為了大漢的發展培育更多的人才,而鴻都門學,正是陳霽此行的最終目的。
“諸位兄長想必也聽說了霽欲開設鴻都門學的事情,還請賜教。”陳霽真誠的望向眾人,只是眾人卻也沒有立即給出答覆。
從影響上來看,鴻都門學的設立必然衝擊太學獨尊的地位,雖然實際上的太學早就配不上這樣的榮譽,可畢竟太學眾人對待這個名是極為看重的, 眾人都不傻,自然清楚陳霽與劉宏此舉的深意,從國家發展的角度考慮,他們發自內心是支持這個決定的,因為一個事實是,太學,覆蓋的人終究還是經學世家的子弟,想要選拔更多的人才,鴻都門學的取巧實際上是可行的,況且這也能間接的提高原本中央學府的學術地位,太學此時也十分需要這份助力,只是,作為太學領袖的他們,也實在不好明面的支持陳霽。
“虹光有此想法,必然想到了會受到什麽阻力,兄幾人無法給與你什麽幫助,但也不會為你增添多少阻力,至於其他,就要靠你自行處理了。”
李膺此時給與陳霽一個較為好的答案,事實上,陳霽在來的路上一直十分忐忑,他不求幾位兄長不顧自己太學領袖的身份幫助他,甚至只要他們不要反對,這便是最大的助力了。李膺的意思幾乎就可以代表整個太學的態度,而這種不乾預的態度也是陳霽所希望的。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也就飲飲茶,賞賞花,在春風的相送下,陳霽與蔡邕先行告別了眾人,他們要去看望自己的老師,太傅胡廣。這個一生都在為大漢維持穩固的老臣,今年已經81歲了。
陳霽和蔡邕作為弟子心中都明白,老師看似硬朗的身體,隨著心中那股勁的松開,似乎走到了終點,他對弟子們的囑托少了些,更多的是關心與擔憂,擔憂陳霽遠赴渤海的安全,關心蔡邕辛勞之下的身體,談吐間也越發的像是一位父親的關懷,陳霽等人享受這樣的氛圍,卻也難掩心中的哀傷,只是不能表現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