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敵人已經問好,那我們也應該予以回應,否則就太不禮貌了!”王文佐對眾人笑了笑,向柳平吉點了點頭,右手一揮,做了個開始的手勢。
工匠揮動鐵錘,將鐵楔砸開,失去支撐的沉重木鬥猛地下墜,帶動長臂開始旋轉,長臂另一端的長索被扯動,將皮兜裡的石塊扯上天空,將其加速到驚人的速度,最後石彈沿著切線飛出皮兜,直到地心引力再一次將其扯落地面,而那已經距離出發點三百五十米開外了。
“如何?還是我們的問候更加‘熱烈’一些吧?”王文佐輕拍了一下手掌:“這才無愧大唐禮儀之邦的名聲嘛!”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被這種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和射程驚呆了,以至於忘記了應和頂頭上司的撇腳俏皮話。第一個恢復神智的是崔弘度,他一把抓住王文佐的胳膊:“三郎,你有這玩意為何不早點拿出來,那咱們早就把任存城攻下來了!”
“啥叫不早拿出來!”王文佐皺起了眉頭:“你去看看這玩意有多大,光是打製金屬零件就花了多少人力財力,早先時候我哪有本事造出來?再說,那山城山路如此陡峭,這麽大一個玩意搬上山,拚起來也不是十天半月的功夫吧?”
“這倒是!”崔弘度話剛出口,便發現自己有指責王文佐的意思,趕忙陪笑道:“參軍你別生氣,我方才是一時性急,說錯了話。不過你早點把這玩意拿出來,大夥兒就安心了!”
“這是攻城的器械,咱們現在是守寨子,用處也不算大,有啥好安心的?”
“參軍這話就不對了,就算這玩意打不死幾個人,但聲如霹靂,能將這麽大的石塊投到那麽遠的地方,將士們一看肯定士氣大振,豈會不安心?”崔弘度笑道。
“弘度說的不錯,兩軍殺到正酣,用這玩意對敵軍帥旗方向丟幾個油罐、火彈什麽的,也不用打死幾個人,只要軍中大旗一倒,肯定軍心大亂。”
眾將個個眉飛色舞,仿佛勝利已經是囊中之物,只需伸手去拿便成了,原先臨戰前的緊張不安早已一掃而空。唯有黑齒常之神色複雜,有幾分慶幸、也有幾分失落,他距離那重力投石機只有十多米遠,看的很清楚,發射時根本無需像杠杆式投石機那樣需要成百上千人拉扯,只需要七八人在木輪中走路,便能將裝滿沙袋的木鬥提升上去。
顯然這種投石機並不需要很多的人力,而射程和威力卻遠勝舊式投石機。這意味著在唐軍面前,百濟人賴以自保的山城已經不再可以依仗,除了極少數地勢極為險要,連配重式投石機都難以發揮作用的山城之外,絕大多數城塞唯一的作用就是拖延時間。只要唐軍能夠把投石機的部件運到,拚接起來,多則五六日,少則兩三天,唐軍就能在守軍射程外不傷一兵一卒的將城牆和城內房屋摧毀。在這種情況下,抵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堅持到底和自殺是同義詞,百濟的滅亡已經是時間的問題了,那像自己這樣早先投降唐人的,反倒是一種明智之舉了。
“繼續,繼續呀,給叛賊看看我大唐的厲害!”
叫喊聲將黑齒常之從思緒中撤回,他看到木鬥又一次緩慢升起,工匠們將石彈搬入皮囊中,唐軍將吏們粗紅著脖子,揮舞著拳頭,大聲歡呼,就連圍觀的百濟民夫也是一臉的興奮。看到這裡,黑齒常之突然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部分停止跳動,似乎已經死了。
“看來我這後半生已經只能作為一個唐人活下去了!”黑齒常之握緊拳頭:“既然那些民夫能活下來,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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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爺,您真是有學問的人!您早先不是說什麽:金呀,湯的,俺還不懂啥意思,剛剛看到了才明白,這就是金湯呀!我現在信賊子們打不過來了!”
“是呀,轟隆一聲響,就能把大石頭丟那麽遠去,落下來就是鋼筋鐵骨也頂不住呀!有這玩意,難怪唐人的將軍那麽篤定了!”
“那是,人家可是有神佛庇佑的,和咱們可不一樣!”
“那咱們只要在這裡等著, 挖挖土、割割麥子,就能打贏了?咱們就能帶著銅錢和麥子回去了?這麽好,我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有啥不敢信的,你沒看到那大玩意,換了你是賊人,看到那麽大石頭落下來,還敢攻過來?不嚇得尿褲子就不錯了!”
看著民夫們在興致勃勃的扯著閑話,王篙心中喜樂,他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王篙,王篙!”
“哎!”王篙站起身來,迎了上去:“袁老爺呀?啥事!”
“賊人暫時後退了,你帶人出去,把壕溝挖完了,今晚加把勁,把尖木樁也布上,賞格照舊!”
“是!”王篙應了一聲,轉過身對眾民夫大聲道:“大夥兒靜一靜,唐人老爺下命令了,賊人後退了,讓咱們去把壕溝挖完,賞錢照舊!”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歡呼聲,百濟民夫們拿起自己的鋤頭,在各隊首領的帶領下回到自己的片區,開始工作起來,其實敵軍的探騎就在不遠出沒,但民夫們卻毫不在意,只是埋頭乾活,身後重力投石機那巨大的身影給了他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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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
敵軍營地的篝火,在不遠處的山坡放光,猶如墜落的星星。其實它比群星更加明亮,但不曾閃爍,只是有的時候膨脹舒展,有的時候墮落陰鬱,猶如遙遠的花火,微弱而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