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個這樣的莊園?”張君岩此時已經有些麻木了,他撓了撓後腦杓:“三郎,這可不是一張嘴就行的,若要建莊園,光有田土可不夠,還得有人、有錢、有器具、有牲口,有糧食,少一樣都不行的!”
“不錯,這些我都有辦法!”王文佐攤開雙手:“人,百濟多得是流民、還有倭人降兵,就說把老弱傷病淘汰下來;農具可以用繳獲的軍器融化打製;牲口和糧食可以從俘獲中拿。現在最要緊的是要乘著眼下剛剛仗打完,諸事尚未上軌道,也沒有成規可遵循的時候把事情都辦成了。只要成了既成事實就不用怕了,無論接下來有什麽麻煩都可以見招拆招了。”
屋內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凝神傾聽王文佐的話。他們清楚王文佐方才說的那些舉動每一件都非常危險,隨便那一條惹上了都是殺頭的罪過,但若是做成了收益也是極其驚人,兩相權衡之下,心中不禁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三郎,你方才說的那些可都觸犯了軍律呀!”張君岩低聲道。
“所以我說要乘著諸事尚未上軌道,沒有成規可遵循的時候把一切都辦成了!”王文佐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上頭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錯!”元驁烈笑道:“大夥兒流血流汗把仗打贏了,其他的就都是無關緊要的旁枝細節,若是哪個軍吏這時候不開眼,背後被人捅一刀也不奇怪!”
“最多拿點好處送過去就是了!”沈法僧笑道:“每人送個一百貫、兩百貫,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麽乾是危險,可咱們渡海來百濟就不危險了?死人堆裡爬出來,也就給個勳官,十幾匹絹、二三十貫錢、幾十畝永業田,為了這點玩意大夥兒都願意拿性命去賭,三郎這麽大的好處,便是一死也值了!”
“對!”
“死了也值了,何況未必死呢!”
屋內的氣氛變得炙熱起來,每個人都揮舞著胳膊,大聲發言。戰爭把每個人的心打磨的如黑曜石一般,貪婪、無所畏懼、剛強,死亡和危險是沒法把他們嚇倒的。
“諸位,諸位!”崔弘度高聲大喝,聲音在屋內回蕩:“三郎說的很有道理,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由他來當頭,我第一個舉手支持,他曾經帶著我們渡過了更大的難關,我相信這一次他依然能做到!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三郎必須前往長安,我沒有自信能代替他把事情做好!”說到這裡,他後退了一步,讓出自己的椅子,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如果有誰覺得自己可以,那我可以支持他,但我不行!”
屋內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張空出的椅子上,有人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但卻又不敢上前,屋中的氣氛頓時僵住了。
“這張椅子既然弘度不想坐,那就暫且空著吧!”王文佐的聲音有些疲乏:“去長安的事情我會盡量拖延幾日,都做些準備。你們誰想坐這個位置,都可以來找我!”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王文佐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他最多只在困乏的受不了的時候,隨便找個地方躺一會兒,為了避免睡得太久,他還讓桑丘在半個時辰後把他叫醒,然後用冷水洗臉後繼續,吃飯也只是隨便對付兩口。他沒有責怪任何人,只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就好像那天晚上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砰砰砰!
“進來吧!”王文佐頭也不抬,伏案疾書:“待辦的事情放在書案右手邊!”
“三郎,其實你不必這麽辛苦的!”
王文佐驚訝的抬起頭,看到崔弘度站在自己面前,眼圈發黑,皮膚暗淡,神色疲憊。
“你這是怎麽了?”王文佐站起身來:“怎麽成了這樣子?”
“三郎你還說我,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崔弘度面露苦笑:“其實你真的不用這麽辛苦,兄弟們在百濟已經得到的夠多了,每個人都很滿意,真的,非常滿意!”
“這不是滿意不滿意的事情!”王文佐指了指一旁的墊子,示意崔弘度坐下:“弘度,你以為我這麽辛苦只是為了那幾萬貫,幾十萬貫錢財嗎?”
“難道不是嗎?”崔弘度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去,他這幾日也是不好受,前思後想自己當時那麽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畢竟王文佐將如此大事托付給自己,自己卻出言推辭,說句不識好歹也不為過,可這擔子著實太重,自己接過來被壓死事小,牽連了其他人可就事大了。
王文佐見狀,如何不知道崔弘度心裡想的什麽,搖頭歎了口氣:“我問你,這錢是什麽?”
“錢是什麽?”崔弘度聞言一愣,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錢就是錢,他搖了搖頭:“貴重之物?我也不知道,你說錢是什麽?”
“外圓內方的帶孔銅片,鑄著文字輪郭,可以換所有東西,每個人都喜歡它,想擁有它,可惜如願之人少之又少。”王文佐
取出一枚貞觀通寶來,用大拇指將其彈到半空中,伸手將其接住:“照我看來,錢就是權力!”
“錢是權力?”崔弘度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倒是新鮮,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是嗎?有了錢你就能讓別人按照你的意願行事,有了錢你也可以不再服從別人的命令,隨心所欲,錢不就是權力嗎?”
“這個好像未必吧?”崔弘度問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確實世間人多愛錢財,但總有廉潔之士不愛錢財,你如何用錢財讓其聽命於你?至於後者就更不是了,你縱如鄧通之富,天子一聲令下,你也只有頓首乞命的份,這錢是禍害,又是什麽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