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袁飛放下匕首,恭謹的答道:“早就習慣了,以前給老爺乾活的時候比這辛苦多了!”
“給老爺乾活?”沈法僧饒有興致的笑道:“都幹什麽活?”
“什麽都乾!種田、伐木、築城、修堤、燒炭,反正一年到頭都閑不下來!”
“倒是和大唐的農夫差不多!”沈法僧一屁股坐了下來:“天底下的種田人都差不多呀!”
“大唐的農夫也這麽慘?”袁飛愣住了:“不會吧?我們可是三韓家奴呀!”
“騙你幹嘛!”沈法僧笑了起來:“是,大唐的農夫有自家的田宅,日子可能會比你們好點,但也是一年到頭不得閑的,租庸調一樣都不得少,還有服不完的勞役,雜稅,一年到頭下來腰都不得直一下。要不然他們幹嘛跑百濟來?還不是為了免去勞役雜稅租庸調!”
“那,那豈不是剛出狼群,又入虎口?”
“那倒也未必!”沈法僧笑了起來:“你是個百濟人,在州縣戶籍上又沒有名字,只在軍籍上有名字。到時候你投到一個貴人門下當他的蔭戶不就行了!”
“貴人門下?那王校尉可以嗎?”
“你是說三郎呀?他家世倒是不錯,可惜應該只是旁枝,否則剛來的時候不會就是個火長,現在雖然立了些軍功,但距離貴人倒還早了些。其實你可以去當僧戶,也一樣可以躲掉勞役租稅!”
“僧戶?”
“對,就是投到一家寺院名下,租種寺廟的田地,今後什麽租稅勞役就都和你無關了。當然,你還是要給寺廟裡的和尚乾活的,不過比起官府的搜刮還是強多了!好了,不多說了,睡會兒吧,接下來事情還多著呢!”
袁飛知道自己睡不著,但明白沈法僧確實是好意,他蜷縮在石塊旁,裹緊披風,閉上眼睛,父親的背影便浮現在他眼前。當父親離開人世時袁飛還是個孩子,早已忘記他的容貌,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佝僂的背影,父親好像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彎著腰,不時咳嗽兩聲,他不想變成那個樣子,更不想早早死去,讓孩子像自己這樣年幼便失去父親。
百濟人營寨。
“常之已經掃清了唐軍在城外的壁壘?”沙吒相如問道。
“是的,天黑前剛剛拿下的!”
沙吒相如冷哼了一聲,他此時的心理頗為矛盾,理智上他當然明白同僚進展順利對自己也是有利的,但武人特有的競爭心卻讓他頗為不快。
“我知道了,你回去轉告你家達率一聲,就說我這裡遇到了點麻煩,可能要明日才能掃清東門外圍的壁壘!”
“是!”信使應了一聲,退出帳外。沙吒相如吐出一口長氣,回到地圖旁開始重新研究起來。
黎明前的黑暗籠罩著大地,這是一天中最為寒冷的時候。袁飛行走無聲,地上充滿斷枝、樹根、碎石,稀疏的林木間隱約可見遠處跳躍的火光,百濟人的營寨已經不遠了。他停下腳步,蹲下撿起一塊石頭,向身後的樹叢扔去,幾分鍾後,沈法僧帶著十幾名士兵走出樹叢。
“您看!”
“嗯!”沈法僧興奮的點了點頭,他抽出一條白布綁在自己的右臂上:“以白布為記,
大夥兒並肩向前,功名富貴就在今日!” 所有人都抽出白布捆綁,接下來他們散開成一字橫隊,向火光的方向走去。黑暗之中,有猛獸的咆哮聲在林間回蕩傳揚,好似有成打的同類在遙相呼應。
沒人知道戰鬥爆發的具體時間,袁飛看到沈法僧衝在最前面,他用盾牌撞倒第一個企圖上前阻攔的敵人,旋即砍斷第二個敵人的脖子,鮮血飛濺,第三個敵人乘機衝上前將其抱住,卻被沈法僧用刀柄的配重鉛球砸碎了顱骨,頹然倒地。乘著後面敵人還沒上前的空隙,沈法僧從篝火中抽出一根著火的木棍,向不遠處的一頂帳篷丟去:“燒,都燒個乾淨!”
“賊人營寨著火了!”望樓上柳安興奮的轉過頭來:“三郎, 法僧殺進賊營了!”
“可以擊鼓吹號了!”王文佐笑道:“我們也出兵接應!”
“對,快擊鼓,吹號!”柳安大聲喊道:“告訴城中都護,出兵接應!”
號角聲響起,仿佛在呼喚什麽,遊蕩於群山之間,旋即隆隆的鼓聲響起,震動天地,仿佛是在回應。王文佐看了柳安一樣,笑道:“五郎,看來這次我們賭贏了!”
黑夜和大火都是突襲者的朋友,百濟人為了準備攻寨的各種器械忙了一天一夜,滿地的碎木和刨花成了最好的燃料,精疲力竭的百濟人被烈火從睡夢中驚醒,馬蹄聲和喊殺聲鋪面而來,不少人赤著腳光著身子衝出帳篷,就被撲面而來的火光和喊殺聲給驚呆了。夜裡百濟人無法辨認誰是敵人,誰是友軍,唯一保護自己的辦法就是拔刀相向。當黎明來臨,晨光照在每個人頭上,百濟人才痛苦的發現倒在身旁的卻是自己的同伴。而敵軍直逼營寨,旌旗招展,殺氣騰騰,若非黑齒常之遣軍來援,圍攻東門的百濟軍就將全軍覆沒。
“昨晚敵人到底有多少!”黑齒常之問道,人們個個渾身髒汙,盔甲凹陷,面面相覷,卻無人開口回答。
“沒人知道嗎?”黑齒常之問道,他的眉頭緊鎖,右手下意識的按在了刀柄上,有人低聲道:“也許幾十人,也許幾百人,不會更多了!”
黑齒常之搖了搖頭:“都出去,都出去!”
軍官們都走了出去,隻留下黑齒常之與沙吒相如二人,黑齒常之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相如,勝敗乃是兵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