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什麽事?”王文佐抬起頭,看到桑丘關切的眼神。
“您的早飯已經冷了,要拿去熱下嗎?”
王文佐低頭,桌子上的胡餅和煮蛋已經冰涼,盤子上凝結著白色的油脂。他搖了搖頭:“我沒有胃口,你吃掉吧!”
桑丘高興的連連點頭,王文佐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門外,迎面而來的寒風讓他打了個寒顫,突然他停下腳步:“這家夥被俘的時候是騎馬還是徒步?”
“我不知道!”
“去搞清楚,馬上!算了,如果有馬,給我牽過來!”
當地窖的門被關上,高岩這才吐出一口長氣,方才的審問給他很大的壓力,但他還是蒙混過關了。他其實帶有兩個口信:第一個是他供認出的唐國使臣催逼新羅人進兵,而第二個則是傳令周圍的十幾個村寨集中兵力圍攻這一小股唐軍。他隻說出了第一個,而隱瞞了第二個,因為同時派出的信使不止他一個,即便他被俘通知照樣會到位,而這些唐人隻得知第一個消息就會有誤以為百濟人將會調兵增援周留城,而削弱對泗沘城這邊的壓力,從而放松警惕,這對接下來的行動是非常有利的。
嘭!
地窖門被猛地推開了,高岩慌張的抬起頭來,只見王文佐陰沉著臉走了進來,桑丘緊隨其後。
“你是從哪裡來?”
“從周留城來!”
“中途有經過其他地方嗎?”
“沒有,軍情緊急,不敢耽擱!小人這一路未曾離鞍!”
“你撒謊!”王文佐宏亮的聲音在地窖裡回蕩,震的高岩耳朵嗡嗡作響:“你根本不是從周留城來的!”
高岩強自按奈下心中的驚恐:“沒,小人說的都是實話,確實是從周留城一路來的!”
“我剛剛去看了你的坐騎了,馬肥的很,你若是從周留城一路趕來,少說也跑了幾百裡雪路,馬膘肯定掉的差不多了,馬怎麽會這麽肥?”
“這個——”高岩心中咯噔一響,頓時結巴了起來,正如王文佐說的,馬其實是一種極為嬌貴的牲口,平時吃乾草還好,若是戰時就要喂精料——豆類、糧食甚至雞蛋,吃的比人還要好。而且長途行軍就會掉膘,若是不讓其休息喂養精料,就會累死。如果自己像說的那樣是從周留城一路冒雪而來,中途又未曾換馬,那坐騎肯定瘦的很。自己方才編謊話的時候,未曾想到這點,卻被對方揭穿了。
“其實小人途中是有換馬的——”
王文佐已經懶得在聽了,他向桑丘做了個手勢,便轉身出去了。桑丘走到高岩面前,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狗賊,你竟然敢在我家郎君面前撒謊,好,今日一定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三郎,你是說那家夥是在撒謊?”崔弘度的臉色有些難看。
“嗯,我剛剛已經看過那家夥騎的馬了,馬的膘很肥,如果是從周留城過來的,馬肯定已經瘦的很了!”
“百濟狗賊!”顧慈航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碗筷跳了起來:“空歡喜一場!”
“顧七莫惱,照我看朝廷有使臣來新羅這消息應該是真的?”
“為何這麽說?”顧慈航又驚又喜的問道。
“很簡單?你們想想,朝廷有使臣來新羅可是大事,是瞞不了多久的,說不定我們從其他渠道已經得了消息,如果他在這件事情上撒謊,也太容易被拆穿了。若是換了我,要麽在其他旁枝末節上撒謊,要麽隱瞞部分事實,卻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說假話!”
“不錯!”
“三郎說的是!”
王文佐的分析頓時引起了一片讚同聲,屋內的氣氛頓時活絡了起來,顯然對於這些人來說,母國的使臣是唯一的指望了。
“這廝故意哄騙我們,著實可恨,且讓我去好好拷打一番,讓他曉得我們的厲害!”元驁烈大聲道,他祖上本是北魏宗室,高齊篡魏時屠殺宗室,其先祖隱姓埋名逃到了易州,北周滅齊後才改回原姓,為人最是悍勇魯莽。
“我已經讓桑丘去拷問了,元十三你手太重,把人打死了就麻煩了!”王文佐沉聲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搞清楚這廝到底隱瞞了什麽,我有一種預感,我們現在正處於危險之中,元十三、顧七你們兩個各帶十個騎兵, 一個向西、一個向南,出去四十裡,看看周圍有沒有動靜!”
元驁烈與顧慈航交換了一下眼色,齊聲道:“遵命!”
“下一個!”
廚子用大木杓敲打著飯桶,對著隊伍大聲喊道。
隊伍很長,僅僅目光所及之處就不下三百人,後面還有更多人,而這樣的隊伍一共有五條。黑齒常之不禁回想起小時候父親和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有多少雙手,就有多少張嘴!”,是呀,身為一個將軍踏上戰場之前首先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擊敗敵人,而是怎麽填飽手下的那一張張嘴,否則在被敵人打敗之前,就會被身後的無數張嘴吞噬。
在得到周留城派來的求援信之後,黑齒常之就下定決心發動這次軍事行動,解決掉那隻一直在背後叮咬的小跳蚤。唐國使臣的出現給他帶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百濟形勢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是變好還是變壞呢?他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
“常之,什麽時候出發?”沙吒相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明天早上,如果天氣不錯的話!”黑齒常之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天空:“時間很寶貴!”
“應該說糧食很寶貴!”沙吒相如冷哼了一聲,向窗外正在進餐的人群抬了抬下巴:“這麽吃下去,我們的糧倉就要見底了!”
黑齒常之笑了笑,沒有說話,沙吒相如說出了他想說而又沒有說出口的,是呀,戰爭很可怕,但饑荒卻更可怕,相比起活活餓死,死於刀劍之下已經可以說是一種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