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我們就不要兜圈子了!”王文佐道:“我問,你答,說實話,然後你可以安全的帶著五匹絹布回去,明白嗎?”
百濟青年驚訝的抬起頭,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唐人竟然說的如此流利的一口百濟話。
“郎君在和你說話呢?”桑丘見狀,踢了那青年屁股一腳。
“明白,明白!”那青年如夢初醒,趕忙連連點頭。
“很好,你方才說唐人在熊津江附近擊敗了百濟人?”
“是的,就是幾天前的事情!”那青年忙不迭的答道:“聽看到的人說,道琛法師在熊津江兩岸的兩個寨子都被攻破了,死的人有上萬人,江面上都飄滿了,就連靠海的岸邊都有!”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慢慢的說,不要急!”
“是,郎君!”
聽著那青年的講述,王文佐與腦海中的敵我形勢圖相比照,不由得暗自欽佩那位唐軍指揮官的謀略和勇氣,唐軍的這次輝煌勝利絕非偶然,而是一系列偵查、佯動、欺詐、突襲的結果。
這位指揮官對於百濟復國軍的內情很了解,知道道琛與鬼室福信之間的矛盾,所以他才沒有選擇進攻更接近與新羅邊界的周留城,而選擇位於周留城以東的熊津江口的道琛營地作為打擊目標,這麽做的好處就是出其不意,而且一旦取勝,就可以逆流而上,前往往泗沘城再無障礙;而壞處就是如果鬼室福信所部來援,那就會陷入兩軍的夾擊之下。而由於二人的尖銳矛盾,所以百濟復國軍的協同出現了問題,鬼室福信沒有及時的派兵出援,坐視道琛孤軍奮戰。而唐軍對道琛所部的進攻可以說是一次教科書般的演練,先通過佯動使其分散兵力,然後用火船摧毀江面上的浮橋,將兩岸的敵人分割開來,最後全力進攻北岸的營寨,在消滅了北岸的敵人後再佯裝要從正面強渡,實際上派偏師從上遊渡河,假作要進攻敵人巢穴,引敵回援,然後半道以逸待勞將回援途中的道琛擊敗。從頭到尾他始終掌握著主動權,巧妙的調動原本佔據了有利地形的敵人,以微不足道的代價贏得了全勝。
“當真是雄略內斷,英猷外決,兵動若神,謀無再計呀!”王文佐拊掌歎道,相比起那位不知名的指揮官,自己簡直就是個剛出道的孩子,經此一戰,唐軍在百濟原本困守孤城,朝不保夕的形勢就完全扭轉過來了。
桑丘將王文佐站在那兒一會兒感歎,一會兒點頭,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還以為發癡了,趕忙低聲道:“郎君,您沒事吧?”
“沒事!”王文佐回過神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青年,笑道:“起來吧,桑丘,你帶他去領賞!”
“是!”
任存城。
“這麽說,唐人和新羅人沒有繼續追擊?”道琛問道。
“是的,將軍,他們逆著熊津江而上!”信使的聲音因為疲憊而呆滯,他的罩袍上滿是草葉和乾涸的血跡,破碎的不成樣子。
“那應該是去泗沘城了,與那邊的唐人匯合!”道琛吐出一口長氣,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如釋重負,實際上所有人都有同感,剛剛從兩場慘敗中逃生,不少人身上都有傷,疼痛在提醒著他們失敗的滋味,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再也不想與那些敵人再相遇。
道琛與軍官們都安靜了下來,聽探子詳細講述看到的一切,在寬敞的大廳裡,只有火爐裡的木柴不時發出劈啪聲。
“我們必須征集新兵,以備再戰!”道琛終於又開口了,他的聲音原本渾厚而又富有韻味,但此時聽起來卻毫無生氣,仿佛是一個剛剛學會閱讀的學生。
“照我看征集新兵毫無意義!”有人搖頭道:“根本沒有這麽多軍官和老兵來組織他們,這樣的軍隊人數再多又有什麽用?還是先各自收拾殘兵,然後回鄉修整,等春耕後再說!”
“對,我也讚同,各村的青壯已經被征發不少了,如果再征新兵,那開春誰來耕種?就靠女人和老人?那肯定要欠收的!”
“是呀!我這次帶來的青壯死傷了兩千多人, 如果還要征新兵,那可真的沒法回去交代了!”
屋內的軍官眾口一詞,仿佛是商量好了,都反對道琛征集新兵的建議,顯然他們不願意在道琛身上繼續下注了,面對眾人的推諉態度,道琛盡管惱火,但也無可奈何。
正當此時,窗外傳來響亮的敲鍾聲,正氣不打一處來的道琛借機發作,大聲道:“外頭是哪個家夥這般大聲喧嘩,難道不知道現在城內已經戒嚴了嗎?快去查查!”
“是,將軍!”
侍從剛剛出去,轉眼就又進來了,臉色慘白的猶如他身上的白色罩袍:“左,左將軍進城了!”
“什麽?左將軍?鬼室福信?他怎麽來了?誰給他開城門的!”道琛大吃一驚,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的臉,而軍官們就神色各異了,有的如道琛一樣驚詫,有的陰晴不定、有的避開道琛的目光,有的左顧右盼尋找出路。道琛顧不得再去與這些家夥糾纏,大聲喝道:“吹號,立刻吹號,召集衛隊!”
號角聲響起,仿佛猛獸的吼叫,道琛剛剛走出大門,他的衛隊長就站在面前,皮衣外面罩著環片甲,鐵手套和護膝,緊握斫刀。道琛滿意的點了點頭:“留二十個人看住屋裡的人,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出去,剩下的人跟我去軍營!”
“是,將軍!”
道琛走下樓梯,風勢陡然變大,刺痛他的雙眼,馬蹄轟然敲打著地面,黑色的濁流正向自己這邊湧來,衛隊長驚訝的喊道:“菩薩呀!”聲音裡滿含驚訝,他將道琛擋在身後,拔出佩刀喝道:“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