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之,常之!”
黑齒常之回過頭,看到沙吒相如正在不遠處對自己大喊:“快,快退吧!”
“不能退,我軍本就是各部烏合而成,我這裡一退軍心就亂,那時就不可收拾了!”
“軍心已經亂了!”沙吒相如在親兵的簇擁下衝開潰兵,來到黑齒常之身旁:“沒人能這麽忍受下去?士兵們可以死,但是不能白死!先退到敵人射程之外去,繼續留下來只能白白送死!”
黑齒常之看了看四周,一匹戰馬從他身邊跑過,馬的主人軟綿綿地趴在馬脖子上,一枝投矛插進肚腹,從背後穿出,雖然人是沒救了,一個士兵跑過去要住那匹馬的韁繩,把屍體推下馬,跳上馬向遠處逃去。他突然感到一陣無力感,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撤退吧!”
“可以吹號了!”王文佐看到百濟人中軍將旗正在緩慢的向移動,大聲喊道:“讓賀拔雍帶著騎隊從南邊下山,然後繞到敵人的側面進攻!桑丘,你去告訴小顧,讓他集中打擊南邊最靠邊那個方陣!”
號角聲響起,在戰場上空回蕩。步卒們將鹿角挪開,松開大車之間的鐵鏈,騎兵們如洪流一般湧出,向小丘下衝去。他們繞過百濟人右翼末端,向敵人方陣的側後方撲去。方陣的指揮官高聲呐喊,讓士兵們組成盾牆,伸出長矛,來抵抗敵人騎兵的側擊。而與此同時,十二台“蠍子”正在向那個可憐的方陣傾斜投矛和石彈,盾牆後的士兵們在無情的彈雨下紛紛倒地,就如同秋風中的枯葉。
百濟人的潰敗並沒有什麽征兆,一開始各軍還保持著秩序,方陣們相互掩護著緩慢退卻。小丘上的唐軍步隊走出車陣,開始向下移動,陽光在槍尖閃耀,緋紅色的唐軍旗幟在頭頂飛揚。那個可憐的方陣在步騎的兩面夾擊下徹底潰散,有如被鐵錘敲打的玻璃。整個百濟軍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多米諾骨牌,紛紛倒下,人們丟下旗幟和武器,轉身逃走,仿佛有魔鬼在身後追擊。
就這樣,這場短促的戰鬥在中午之前就結束了,百濟人後來稱其為矮丘之戰,也有人稱其為雀尾嶺之戰,而唐人這邊則稱其為“麥收之戰”,那些可以連續發射的扭力弩炮也得到了一個新綽號“鐮刀”。戰後唐人在戰場上找到了大約六百具屍體,有不少是相互踐踏而死,被俘的有一千人,除此之外,還奪取了百濟人的所有輜重,而唐軍的損失微不足道。
“三郎,這是清理戰場後的清單!”張君岩把一張紙往桌上一放:“你先看看!”
“都在清單裡了!”王文佐將清單放到一旁,隨口問道。
“這只是草稿,先給三郎你過過目,然後再報上去!”
“那我待會看吧!”
“是!”張君岩欠了欠身體,退出帳外。
對於古今中外的將軍們來說,都有一樣心照不宣的特權——處置戰利品。當然,栽在這件事情上的仁兄也不少,比如史萬歲、侯君集、大西庇阿等,他們都曾經因為處置戰利品不當而受到懲罰(史萬歲,侯君集),或者控告(大西庇阿)。
畢竟從理論上講,將軍只有指揮軍隊贏得勝利的權力,如何處置戰利品是統治者的權力,擅自處置戰利品是嚴重的擅權行為。 但戰爭是最激烈、急劇變化的對抗活動,要想贏得勝利,就必須給予將領足夠的自主權,分配戰利品來激勵士兵們的士氣也是其中之一,畢竟打輸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通常來說對擅自處理戰利品的將軍一般是重罪輕罰,或者乾脆不罰。像王文佐這樣打了勝仗又沒有上級在場的將領一般會就地將大部分戰利品瓜分,隻留下很少一部分列入清單上交,張君岩先把清單給他過目就是這個緣故。
不過王文佐更看重的並非那些繳獲的財物,而是那一千俘虜,這些勞動力可比戰利品有價值多了。 若非柴川柵有充沛的人力資源,他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裡對弩炮做出新的改進,只可惜迫於上司的命令,自己只能將其放棄,而這一千俘虜要怎麽處置,可就有大學問了。
“郎君!”
“桑丘,進來吧!”王文佐笑道:“柳家父子都沒事吧?”
“有點呆呆的,估計第一次見到這麽大場面!”桑丘笑道:“我和那個小的聊了幾句,安慰了幾句,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他們父子你要多留心,別出什麽差池!”王文佐笑了笑:“還有,你從手下挑幾個機靈點的,混到俘虜裡面去。”
“當內應打探消息?”桑丘眼前一亮。
“差不多,俘虜和我們的人一樣多,如果有幾個別有用心的家夥在裡頭煽動——”王文佐稍微停頓了一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那我立刻去辦!”
王文佐點了點頭,拿起了那份清單看了起來,他剛看了兩行,賀拔雍就從外頭衝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大聲道:“三郎,你看看這個!”
“哪裡來的?”王文佐看罷了書信,神色嚴峻。
“一個銅盒子!從一具屍體上找到的!”賀拔雍笑道:“怎麽樣?這信要緊吧?”
王文佐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在屋內踱步起來。這信中只有寥寥幾句話,但裡面的內容卻極為驚人:發信人誘使信的主人刺殺黑齒常之,還許諾事成之後會讓其接替黑齒常之之權位,不過信紙比正常的紙張要短一點,最後也沒有落款,顯然當事人已經把落款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