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只有毛文龍自己心裡清楚,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給自己送信的白喇嘛是代表後金而來的,他現在已經被畢自肅抓到,那麽信件上的內容還能隱藏多久?
別看這些文官滿臉書生氣文質彬彬的樣子,下起手來可不比這些武將差,甚至比他們的手段更陰狠些。
想起那封為自己定罪的信件,毛文龍就恨得牙癢癢。
這十二宗罪此時已經成了懸在毛文龍心尖上的一把利劍,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而遭天殺的喇嘛竟然被畢自肅抓住,這不就相當於把石錘的證據送到人家的手裡一樣嘛。
眾人看著毛文龍的樣子,根本不敢上前。與毛文龍相熟些的三大將軍,此時也有些手足無措,坐不敢坐,站不敢站,動不敢動,甚是不安。
他們不知道毛文龍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他從袁成玉的營帳出來後就怪怪的。
時間隨著返航的船帆流逝,雙島在他們的背後變得模糊,渡口上的人已經看不清楚,這倒是讓毛文龍心安些。
他呢喃的聲音越來越小,慌亂的神色也漸漸消失,作為久經大場面的毛文龍而言,他非常清楚自己此時應該做什麽。
膽怯、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必須振作起來,不為別的,活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仔細回想上島以後的經歷,他眉頭緊皺著,感覺自己就在一盤大棋內,步步皆落下風,那麽旗手是誰呢?
袁崇煥真的想要救自己嗎?那十二宗罪到底來自朝廷,還是出自袁崇煥之手,思考片刻未果,毛文龍想起袁程玉的話,罪名上所描述的真真假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利用它的人如何看待!
那麽袁成玉又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什麽角色,那畢自肅呢?
他和白喇嘛出現的也太巧了些!
戶部尚書難道就這樣心甘情願的成為袁崇煥的棋子嗎?
不!
毛文龍在心裡否定自己的想法,若是別人還不好說,畢自肅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朝廷上下誰不知道畢自肅的倔脾氣!
想到此處之時,毛文龍終於想起自己‘被扣下’的十萬兩糧餉,難道他們提前就準備好不給這十萬兩糧餉了嗎?
‘這二十三艘沉甸甸的石頭啊!’毛文龍的目光變得凜冽,宛如這千斤巨石就壓在自己的心上,事情果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
周圍人看見毛文龍已經逐漸恢復意識,膽怯的心也變得沒有那麽拘謹,尤其是毛承祿,他走上前看著毛文龍試探性的詢問道,“父親大人,我們就這樣回去嗎?”
毛文龍點了點頭,現在事情究竟是什麽樣,他還沒有想清楚來龍去脈。
但是有一點他已經弄明白,不管袁成玉的話是真是假,朝廷內對他的殺心並不是空穴來風。如今,自己要多做打算,萬一有一天刀真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此時毛文龍拿著皇太極送給他的信,愣愣出神,他還不明白信件中的含義。
‘感謝毛帥糧餉’
他可是從來都沒有給後金送過什麽糧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就是為了陷害自己的嗎?
毛文龍銀牙一咬,橫眉冷對,無比淡定,事已至此,絕不能坐以待斃。
不管是大明還是後金,總歸是要做些什麽!再想到如今明朝廷步步算計,眼看著手裡的信件心中思緒萬千,眼神朝著北方變得堅定,既然你們都說老子暗通後金,這條路也是你們逼我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連他最後的這條路都被袁成玉堵死了。
就在毛文龍剛剛出發後不久,何可綱早就準備好的百艘戰船轟鳴而起,他們的目標非常直接--後金安東府(今丹東市)。
這裡本是明朝國土,天啟四年被後人奪去,而這裡也是毛文龍最常‘騷擾’的地方,這次何可綱帶著百艘戰船而去可不是騷擾,而是真打!
袁成玉與畢自肅站在渡口之上,看著已經啟航的何可綱面帶微笑,畢自肅更是滿面紅光,心裡舒服極了,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像最近幾日這樣暢快過,雖然糧餉不多,卻解決燃眉之急,再看遠走的戰船,畢自肅一聲感歎,“何將軍此去歸來,後金就再也不會相信毛文龍有談合之意了!”
袁成玉點了點頭,這正是袁成玉為毛文龍準備的最後一步,他不知道毛文龍的秉性究竟如何,若真是狗急跳牆,投靠後金,那遼東防線可就變成漏了洞的篩子,防無可防。
按照歷史走向,是因為袁崇煥殺了毛文龍後,後金有可乘之機,導致乙巳之變。可現在卻被袁成玉‘逼’上後金,後果甚至比原本還要嚴重。
毛文龍絕對不能成為後金攻打大明的武器。
隨著何可綱這次打著毛文龍的旗號進攻安東府,便是直接將他們議和的可能打滅。
就算毛文龍日後想明白自己在這次交割的中吃了暗虧,找書苑 zhaoshuyuan 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裡面咽。
自此後金他是去不得了,若是再失去大明這條大腿的話,他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畢自肅站在渡口之上,看著袁成玉剛剛還是笑臉盈盈,此時竟然變得憂心忡忡,關切的詢問道,“袁先生怎麽突然變得憂鬱了!”
袁成玉點了點頭,“十萬兩糧餉只是解決了眼前兵變,卻沒有解決實質性的問題,若想穩定軍心,還是需要大量的糧餉,如今舉國上下……”
“唉!”
袁成玉感歎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畢自肅當然知道他言語中的意思,也非常清楚此時的局面,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唯有錢銀,作為戶部尚書,這正是自己這麽多年的一直犯愁的問題,不過他轉身看著袁成玉打包票的說道,“袁先生放心,遼東將士的軍餉,我這次回京城定會‘籌到’!”
‘籌?談何容易啊!’
兩個人的心裡都非常清楚。
不過此時的畢自肅像是變了一個人,縱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去哪裡籌集,也不知道能籌集多少,但是他有這個信心。
此時袁成玉再看畢自肅的時候,哪還是愁雲不解的老頭了,更像是激情慷慨的‘壯年’。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渡口上,看著何可綱船慢慢消失在視線內,畢自肅轉身看著袁成玉問道,“袁先生此去何處啊?”
袁成玉朝著永寧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是安東府,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去安東!”
“什麽?”畢自肅驚呼一聲,“你要去安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