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邊關情 第2章.高朋滿座

聽說國王的衛兵還不如那些寺院裡的喇嘛人數多，完顏庭、令爾豐、裕門展他們是眼睛長在額角上，仰頭看天進城的。

拉達克的王公貴族都沉浸在極大的喜悅中，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揣度客人肚子裡的陰陽八卦，他們猴急要準備去做的好事太多了，怎樣做好一個盛大的儀式，都要邀請那些賓朋來作陪，各方來的客人吃喝拉撒睡都要安頓好，等等。一切來的太突然，一切沒來得及做準備，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次貝南傑國王的好心情喜上眉梢，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拉達克的天空從來也沒有象今天的這樣藍，藍的就像一塊飄在空中的綢緞。

如果有人告訴國王，說朝廷來的客人隻仰頭看天不看人，國王一定會覺得，是拉達克萬裡無雲的藍天迷住了遠道而來的客人。

藍天下的拉達克喜氣洋洋，藍天下的王城滿溢節日的氣氛——

雖然拉達克王宮並沒有過多色彩的點綴，單調的土色外牆呈現出來的感覺是一種沉重的壓抑和粗糙的磨礪感。但是，這並不妨礙它成為喀喇昆侖山和喜馬拉雅山之間，森格藏布河谷中最高大的建築，拉達克即將舉行的盛大宴會就將在這座王宮裡舉行。

而且，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國王還虔誠地前往寺院，請寺院裡的大喇嘛挑選了一個吉利的好日子。

列城，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金碧輝煌的高大建築，卻極像拉薩河谷的拉薩老城，夯土房在山巒下零落排開，迷宮般的小巷與繁華的集市，以及寺院傳出來的誦佛念經的聲音。雖然進城沒有幾天，但眼前的這一切的一切，完全讓卸掉了一身疲憊的完顏庭三人感覺親切，溫暖已經包裹全身，好有一種本人仍然還在拉薩的感覺。

就在盛大儀式舉行的那一天，拉達克列城出奇的美，燦爛的陽光均勻的在王宮、在寺院、在河面、在胡楊樹上、在大街小巷和來來往往的行人身上，灑下一片片耀眼的金色，上天對這座淺駝色城池格外的眷顧，讓人覺得這一刻突如其來的脈脈溫情，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但更多的感覺則是快意的喜悅。

嗨，這是百年不遇啊。

就是應該和過去，和從前，不一樣。

王宮裡每一個被特邀來的嘉賓和每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都喜氣洋洋，真個是高朋滿座，蓬蓽生輝，不亦樂乎。

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唱的唱、該舞的舞，暢懷痛飲，人們都沉浸在歡樂的海洋裡。

百年盛世啊……百年盛世啊……

宴會之上，借著酒興，拉達克國王邀請的那些來自各個部落王國的嘉賓開始為他歌功頌德，開始誇耀拉達克的美麗和列城的金碧輝煌，開始恭維國王的聖明。

“拉達克國王，您是雪山的雄鷹，森格藏布河谷永遠是你的樂土。”

“國王陛下，拉達克所有的子民都真心臣服於您，您是拉達克永遠的國王。”

“您是拉達克的太陽之神，有大清國做靠山，您是我們南嘉王朝最炫的王。”

但是，次貝南傑國王是個真性情的爺們，喝酒從來都是留一半清醒喝一半醉，他沒有忘記他自家的身份，在拉達克他是個爺，但是在數千裡之外的京城裡還有一個爺，那可是他拉達克國王的爺。借著酒意，他看著酒樽中自家頭上大清國五品頂戴花翎的清影，他想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遠。

忽然，次貝南傑像發情期的公羊一樣亢奮起來，他抑揚頓挫、擲地有聲、舉杯三呼:“吾皇聖明，吾皇萬歲，道光皇帝萬歲，道光皇帝萬萬歲。”他的嗓音圓潤清爽，在宴會之上掀起一股不小的熱浪，喝得滿面紅光的眾人都卯足了勁道，舉杯齊聲三呼:“道光皇帝萬歲，道光皇帝萬歲，道光皇帝萬萬歲。”

這一切仿佛是從森格藏布河谷刮起來的一道強勁的熱風，席地卷起所有的激情，高高的揚起，將滿屋子人的身上，都鼓蕩起一陣一陣的燥熱。

“喝，我們喝，今天不醉不歸……今天一定要把列城所有的美酒喝光……”

“別說笑話了……國王備有可以醉到所有拉達克人的好酒……誰也喝不完。”

“哈哈……聽說國王陛下還私藏著拉薩出產的青稞酒和朝廷封賞的同盛金燒鍋酒……”

“哈哈……哈哈……國王陛下的隱私也暴露啦……”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好日子裡，拉達克醉了，列城醉了，王宮裡開懷暢飲的達官貴人們也都醉了。

但是，在這一群喝得昏昏然而醉醺醺的人群當中，卻有兩個人是清醒的;剛才說了，一個是次貝南傑國王;而另一個則是完顏庭守備。次貝南傑國王是今天的東道主，是這一場盛宴的主人，他當然在內心深處時刻告誡自己不能喝醉，他還要把朝廷派來的爺和四方邀來的客給伺候好。而完顏庭今天是不敢醉，他今天是醉不起，雖然，朝廷的頂戴花翎已經戴在了國王的頭上，但他完顏庭還有駐藏大臣吩咐一定要落實的機要大事壓在心上，他要想辦法盡快與國王協商落實。

可是這幾天的次貝南傑國王，卻把向拉達克周邊各個部落、各個王國、張揚大清朝廷封賞當成了頭等大事，忙得天昏地暗。

誰叫他是拉達克歷史上從來也沒有過如此風光過的國王呢，誰讓他是大清國道光皇帝的垂青之人呢，忙，再忙也值得呀。

次貝南傑國王端著手中酒款款走向完顏庭，“哈哈……完顏庭守備大人，今天你是照耀在森格藏布河谷的太陽，今天你是列城最尊貴的客人，讓我代表拉達克的臣民敬你一杯美酒，感謝你給我們帶來了喜訊，感謝你給我們帶來吉祥，感謝朝廷給我們帶來了祥和安寧。”

完顏庭儀態大方的端起酒杯，說道:“感謝朝廷，吾皇聖明，吾皇萬歲。”

“吾皇聖明，吾皇萬歲。”眾人舉杯齊聲高呼。

“要麽就請喝酒，要麽就請唱歌;這兩個中間，任你挑選一個;請聽吧，文成公主，請喝吧，倫布噶瓦……”王宮中的美女唱起了優美的加查酒歌，圍著國王和完顏庭翩翩起舞。

次貝南傑也趁興大聲和道:“美酒你來喝，酒歌我來唱;為了美麗的拉達克，為了強大的大清國，我們大家一起幹了杯中酒，來、乾、幹了！”

眾目睽睽之下，平時頂愛擺皇親國戚架子的完顏庭，礙於面子，堆起滿面笑容和次貝南傑交臂飲下一杯交杯酒。就在酒杯離開嘴唇時，完顏庭小聲說道:“次貝南傑國王，宴會後有事情要說。”

次貝南傑稍愣了一下，會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不露聲色的拎起宮女盤中的小酒壺給完顏庭續滿酒杯，以示敬意。

“河谷播撒陽光，雪山喜迎嘉賓;京城來的客人，我們拉達克的貴人，今天我們不醉不休，來、來、來、再來一杯。”次貝南傑和完顏庭碰杯後，仰脖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連聲說道:“先乾為敬……先乾為敬……”

眾人見狀，一齊為次貝南傑的豪爽喝彩:“好，好，陛下好酒量，陛下海量。”同時也朝著完顏庭起哄:“守備大人乾一個……守備大人乾一個……”完顏庭一時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得體的話，如果說次貝南傑國王好酒量，怕他興起再來一杯;如果不誇讚幾句，又顯得自己沒有大清國京官的氣度，心裡臨機一動，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喝幹了杯中酒，連聲說道:“好酒……好酒……拉達克的青稞酒，比我們從紫禁城帶來的朝廷禦酒同盛金燒鍋酒不相上下，難分伯仲。”

有好幾位來自拉達克周邊部落的首領好奇的問起:“國王陛下，守備說的朝廷禦酒同盛金燒鍋酒是什麽好酒?我們都是雪山的雄鷹，我們都是河谷的兄弟，緣何不拿出來與眾人分享一把。”

完顏庭微笑的以目示向國王次貝南傑，令他藏著好酒的秘密不知不覺中被當眾揭穿。次貝南傑面色微微泛紅，不得不高聲的吩咐宮女道:“把朝廷封賞的禦酒，同盛金燒鍋酒呈上來，我要與我們雪山的雄鷹、河谷的兄弟、各部落的首領一起分享道光皇帝給予我拉達克王國的恩澤雨露。”

完顏庭一見已經煽起了諸位部落首領爭相要品好酒的興致，把個次貝南傑國王團團圍定，自己趁機轉身，一直走到人群外面。這時他才察覺，原來一直跟在身後的令爾豐、裕門展二位把總竟然沒了身影，都怪次貝南傑太客氣硬要敬酒，又是美女的酒歌，又是部落首領們裝滿熱情的起哄，害得自己脫不了身。

完顏庭向身邊四周掃了兩眼，沒有看見令爾豐、裕門展二位的身影，就走到大廳外的通道旁問衛兵看到有人出去沒有，衛兵回答說沒有人出去過。

於是，完顏庭又折回來，看到在宴會上忙碌穿梭的拉達克美女，他心裡一動，在心裡暗暗想到，莫非這兩個年輕懷春的把總，忙裡偷閑在撩撥宮女。一想到這裡，完顏庭心裡罵道:駐藏大臣吩咐的戒律都不起作用了，若果真是那樣， uukanshu 真是膽大妄為。

他急忙就要往有宮女來往的膳房方向尋去，今天是第一次進王宮內室，走出去幾步，一時半會也分不清該往那裡走，想找個人打聽一下又顯得有些唐突，直接問衛兵吧，又怕弄出誤會，那就更是不妥當。轉念又一想他們兩個不可能對膳房的粗使婦人感興趣，那就只有唱酒歌炫舞敬酒的宮女才是他們的目標。心裡想妥了，完顏庭就放下心來，重新回到大廳，靜靜的站在幕帷的暗影下，耐心等著有唱酒歌炫舞敬酒的宮女離席出去。

天色開始慢慢轉向淺灰。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婀娜多姿的宮女，一個拎著手中八面玲瓏的燈籠，一個頭頂著一個精致的酒罐往大廳後面走去，看樣子應該是出去打酒的，完顏庭立即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走出去後，沿著山勢彎彎曲曲的有一段石階小路，一頭連接大廳，一頭連接一個不太大的院落，進了拱門可以看到，院子是左右兩面石頭壘砌高牆，正面是陡峭的石壁，用石頭在陡峭的石壁上拱起一個大圓門，大圓門後面是一個天然的岩洞，人還未進院中就能夠聞到空氣中淡淡的酒的醇香味，完顏庭在心裡認定，這裡應該就是王宮的窖酒儲藏處。

看的出來，次貝南傑國王不是一個普通的好酒之人，而是一個對酒品很有講究的人，光是看到他的窖酒儲藏處的門臉，就令人覺得很考究且很神秘。

兩個宮女一邊把頂在頭上的精致的酒罐拿下來，一邊笑咪咪的推開沉重的木門，衝著門內嗲嗲的問道:“我們來遲了，兩位貴人哥哥喝醉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