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扎·馬力克醉眼朦朧的坐在茶桌旁,座位上還有他的幾個跟班夥計,身邊彌漫著酥油茶的香味。
眼看著米爾扎·馬力克一夥人態度曖昧,既不說話,又不表態。普布倉木決飲了一口酥油茶後,輕輕的放下茶碗,開口打破眼前尷尬的場面,說道:“我的一個族兄從伊犁捎回兩匹馬,我替他相了馬,不是什麽好品相的馬,即便馬不太好,也要了我族兄七十兩銀子。”普布倉木決抬頭望了眾人一眼,接著說道:“一匹普通的馬都值三十五兩銀子,比買一個女奴的價錢還要貴,販馬的人不發財,說的過去嗎?”
天空中傳來轉經筒上清脆的鈴鐺聲,期間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馬的嘶鳴。阿卜杜拉已經沒有心思享受眼前的美味茶食,時而低頭無語,時而斜眼瞧一下茶桌對面的人,心神不定,喘喘不安。
“管家大人有所不知啊,販馬這一行裡水可深著呢。”阿卜杜拉神秘兮兮的看了看普布倉木決一眼,又典著面皮低聲說道:“管家大人你是貴人,沒有入過販馬這一行,沒有挨過小人算計吧?”
普布倉木決隻管端起茶碗喝酥油茶,擺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米爾扎·馬力克試探性的緩緩說道:“在這一行裡,溝溝坎坎可多了,一句話、兩句話也跟你說不明白;管家大人您只要是有心買馬,我和阿卜杜拉保證給您正宗的好馬,怎麽樣管家大人,如果你能給個好價,我們還能給您一些回扣。”
普布倉木決的兩眼在米爾扎·馬力克的身上掃了又掃,這些個經常往返於拉達克販馬的商人,必定掌握不少商業內情,賠本的生意沒有人肯做,沒有一定的賺頭怎麽會輕易許願給回扣。
普布倉木決正色糾正道:“我們頂莫崗貢棟首領,發話要的是阿拉伯貝多因人的戰馬,其它的馬免談。”
米爾扎·馬力克伸手摸向腰間正準備掏錢,普布倉木決的話突然打斷了他的動作,他靈機一動,抽出手來說道:“對……對,是阿拉伯貝多因人的戰馬,我太熟悉不過了,上好的馬毛發鮮亮濃密,四肢肌肉結實,骨量夯實,臀部飽滿圓潤,四蹄落地有聲,是典型的馬中精品,享盡了貝多因人的寵愛。”
普布倉木決仔細品味著米爾扎·馬力克講的話,一個字、一組詞也沒有漏掉。
“米爾扎·馬力克講的都是對頭的。”阿卜杜拉恭維道。
片刻,普布倉木決回應道:“說得天花亂墜又有何用?我要看到活馬,活的戰馬。”
阿卜杜拉急了,摸了摸肚子站起身來,狡辯道:“我們有你要的戰馬,我們可以辦到,絕對能夠做到您提出來的要求,管家大人,請您寬容一些吧。”
米爾扎·馬力克捋了捋自己卷曲的胡須,說道:“在阿拉伯,貝多因人的戰馬多得很,多的比羊群還要多,我們必須要有時間,要有足夠的時間,才能把它們販來拉達克,販到頂莫崗。”
“時間?”聞言,普布倉木決眉頭一挑,抬手端起了酥油茶,吹了吹起花的酥油,笑道:“我可以給你們時間,可誰給我時間呀?你們有天大的能耐,能夠趕在拉達克大雪封山之前嗎?”
米爾扎·馬力克被普布倉木決一噎,沒有說出話來,他看了看阿卜杜拉,看了看他身邊的夥計,一時就泄了氣。
米爾扎·馬力克雖然不是拉達克人,可他知道拉達克的夏天,才是一年四季當中最美的季節,草甸子覆蓋上了悠悠的綠色,野花競相開放,萬物在清透的陽光中閃耀出各自生命的光芒,森格藏布河谷所有的雪域高原植物,似乎都是到了這個季節才具有五彩繽紛的生機。可是,現在已經不是拉達克最美的季節,由不得他不泄氣。
米爾扎·馬力克手裡沒有貝多因人的戰馬,普布倉木決絲毫不覺得奇怪,價錢太高的好馬屯多了不但耗錢,如果時間長了不能脫手,還會虧本,米爾扎·馬力克一夥鬼精鬼精的,才不會乾虧本的傻事。
普布倉木決忽然覺得空氣有些緊張,應該緩和一下,畢竟貢棟大人有交代,一定要穩住米爾扎·馬力克一夥,把價錢談好。於是,他客氣的說道:“喝茶,喝茶,趁熱喝茶。”
“喝茶?”米爾扎·馬力克一時沒有從不快之中反應過來,略一愣怔,隨即僵硬的伸出手去端起桌面的茶碗,機械地送到自己的嘴邊,言不由衷的說道:“普布倉木決老爺,臧家人的酥油茶就是好喝,我是百喝不厭,酥油茶好喝。”
普布倉木決突然聽到米爾扎·馬力克改口叫自己“老爺”,嘴角輕蔑地勾了起來。
“阿卜杜拉,臧家人的酥油茶比起椰棗、牛奶和蜂蜜混合一起吃,那一個好呀?”
普布倉木決有意要緩和一下氣氛,所以故意調侃一下阿卜杜拉。
“啊?哈哈……哈哈……”阿卜杜拉笑了,普布倉木決詼諧幽默的一擊,阿卜杜拉發出快活的大笑。
米爾扎·馬力克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尷尬的發出“嘿嘿”的訕笑。
普布倉木決意猶未盡,立馬把阿卜杜拉講的笑話,原原本本的講給米爾扎·馬力克聽。
米爾扎·馬力克一聽,不由得笑罵道:“阿卜杜拉,你是一匹發情的阿拉伯純血種馬。”
“都是阿卜杜拉說的,貝多因人的聰明,不但會用到戰馬身上,還會用到椰棗增強性的樂趣上去。”普布倉木決努力的止住笑聲,揶揄的說道。
普布倉木決心裡知道,時間太短,換上誰也不可能將貝多因人的戰馬,從遙遠的阿拉伯弄到拉達克來。心思一想到這裡,普布倉木決話鋒一轉,調侃道:“在下也想幫你們一把,將你們手上現有的馬匹,挑一挑,湊夠一百五十匹就行。”
“這……”米爾扎·馬力克和阿卜杜拉麵面相噓,一時不知普布倉木決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還未等米爾扎·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回過味來,普布倉木決又調侃道:“但是,你們手上現有的馬,在貢棟首領那裡是過不了關的,要想發財啊,你們還是要按照貢棟首領的意思辦事,要有貝多因人的阿拉伯純血馬才行。”
被普布倉木決連連兩度調侃,搞得一驚一乍的,米爾扎·馬力克的腦袋有些發懵,卻在懵懂間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手上擁有阿拉伯純血馬的人。列城的阿費夫,手上不就有一批貝多因人的戰馬嘛?
阿費夫是好馬賣不出列城的人,但這樣卻讓米爾扎·馬力克看到了一線曙光,心裡開始琢磨,可不可以跟阿費夫聯手,做下頂莫崗這樁買賣。如果聯手做下這樁買賣,就不用跑到遙遠的阿拉伯貝多因人部落去,那就簡單多了。
米爾扎·馬力克瞬間為自己的瘋狂想法而驕傲,他立即拉過阿卜杜拉,附在他的耳朵上,把自己的重大發現悄悄的告訴了他。
普布倉木決驚異米爾扎·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快速的變臉,隨即問道:“你們可是有了貝多因人阿拉伯純血馬的進貨途徑?”
阿卜杜拉心懷鬼胎,支支吾吾的應答道:“我、我的一個大師兄正在列城賣馬,是上好的阿拉伯純血馬,我、我和米爾扎·馬力克可以向他要貨,販到頂莫崗來,管家大人,只要你、你定好價,我們馬上就去列城販馬去。”
普布倉木決依然侃侃說道:“我的族兄從伊犁捎回的兩匹馬,要了我族兄七十兩銀子,一匹是三十五兩銀子,你們給我什麽價,吱一聲,我再還一個價,樂意,就成交,不樂意,就另尋買賣人。”
聞言,阿卜杜拉忍不住咬了咬牙,說道:“管家大人,你族兄買的是中亞馬,而向我們要的是阿拉伯純血馬,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你得給我們一個可以接受的價錢才行。”
“哈哈,隨行就市做買賣,自然是貨比三家,我是給貢棟首領辦差的,只有見到馬匹後,才能定價,要不然,出了差池,貢棟首領那裡我不好交差。”普布倉木決客氣的說出了自己的難處後,抬眼看向窗外的楊樹,再也不願多說。
米爾扎·馬力克一直關注著普布倉木決的反應,待到此時此刻,方知道頂莫崗貢棟首領的錢不好賺,也更加堅定了剛才的想法,去列城搞到阿費夫的阿拉伯純血馬,再轉手賣給貢棟,才能夠賺到真金白銀。
“米爾扎·馬力克,你意下如何?”普布倉木決看到有些冷場,偏頭問道。
“貝多因人的戰馬,從毛色、肌肉、骨架、作戰技能各個方面來看,都能夠稱得上是上等好馬,”米爾扎·馬力克看著普布倉木決,繼續說道:“我們販馬人是不會說假話的,一分錢一分貨,你給個實在價位吧。”
普布倉木決點點頭,喝了一口酥油茶,堅定的說道:“看到馬後,再定價。”
阿卜杜拉提著一顆心,忐忑不安,試探的說道:“我來頂莫崗有一段時間了,來往頂莫崗買馬的都是些買去馱貨跑腳力的,難得管家大人懂馬,慧眼識珠,在心裡應該有個實在價位吧。”
阿卜杜拉斜眼瞧了一眼米爾扎·馬力克的夥計,壓低嗓音對普布倉木決繼續說道:“一匹好馬如果沒有人問津,我就會心疼,既然貢棟首領和管家大人是懂馬愛馬的人,貝多因人的戰馬又是良馬中的駿馬,您高抬貴手,就先給定個好價吧。”
普布倉木決豪氣的一揮手,掏出錢袋子擲在茶桌上,似笑非笑的說道:“貢棟首領是有誠意的,定金我已經帶在身上,只要看到馬,隨時可以定價成交。”
見狀,阿卜杜拉一愣,只知道似笑非笑的望著普布倉木決豪氣一擲的錢袋子。
米爾扎·馬力克則後背發毛,手掌心裡不知不覺中冒出汗來,在自己心裡向自己問道:“貨比三家,不知普布倉木決是否還有其他賣家?”
普布倉木決淡定的笑笑,看了看阿卜杜拉一眼,站起身來,說道:“米爾扎·馬力克借一步說話。”說罷,自顧自走到屋角一邊。
阿卜杜拉看著桌子上的錢袋子,莫名的有點發懵,茫然的看著普布倉木決和米爾扎·馬力克兩人,不知道他們嘀嘀咕咕的到底在說什麽,畢竟自己手裡沒有阿拉伯純血馬,就少點底氣,自然有些惶惶然。
米爾扎·馬力克忽然回頭叫道:“阿卜杜拉,過來一下。”
阿卜杜拉一把將錢袋子抓在手裡,大步走到米爾扎·馬力克和普布倉木決面前,找書苑 zhaoshuyuan 聲音略顯顫抖的說道:“二位,夜長夢多,還是快點把價錢定下來吧。”
米爾扎·馬力克和普布倉木決二人對視一眼後,米爾扎·馬力克看了看阿卜杜拉,確定錢袋子和定金抓在手裡了,這才拉著阿卜杜拉走到屋子的另一個角落。
普布倉木決被撇在屋子的另一角落,應該聽不到他兩人的悄悄話。
米爾扎·馬力克定神說道:“之前聽你說,凡是到頂莫崗買馬的,都是些買去馱貨跑腳力的馬,價錢自然好不起來,所以管家大人就敢壓我們的價;按理說貝多因人的戰馬,應該是酷愛者趨之若鶩,可老百姓又不領兵打仗,要它何用,所以價錢就賣不起來。”
阿卜杜拉愣了愣,一時不明白米爾扎·馬力克的話是要表達什麽,隨口說道:“貝多因人的阿拉伯純血馬雖然貴,有用得著的人,也是舍得花錢買的;要是和馱貨跑腳力的馬相比,殺低價錢,只會有兩種人,一種是不識貨的外行,一種是故意往死裡壓價,想吃差價的人。”
“哦?”米爾扎·馬力克眉頭輕鎖,聲音輕飄飄的問道:“阿卜杜拉,你是說普布倉木決是第二種人?”
阿卜杜拉在鼻腔裡“哼”了一聲,說道:“我們多搞點小意思給他,必定可以賣出個好價錢來。”
“一開始就說有回扣,他沒答應啊。”米爾扎·馬力克悻悻說道。
“你一沒說給多少錢,二又沒塞錢進他的腰包,他能答應嗎?”
“哦……”米爾扎·馬力克意味深長的長歎一聲,“嘿嘿”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