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放在那吧,朕一會吃。”趙禎頭也不抬的繼續看著劄子。
他手上這本劄子,奏的是關中地區發生大旱,飛蝗成災,數萬畝良田顆粒無收,百姓只能以樹皮白土填腹充饑,州縣官倉存糧耗盡,已經無力救濟,請求朝廷下令,調撥常平倉糧草,賑濟災民。
“茂則,地方發生旱災,州縣的糧草已經用盡,為何常平倉的糧草卻無人取用?難道常平倉不在受災區域內嗎?”趙禎看完劄子,提出了一個疑惑。
“回官家,主管常平倉的長官是京官,沒有官家的詔命或中樞的命令,常平使無權私自開倉,若其私自開倉,是要治罪的。”
趙禎眉頭皺了皺,繼續問道:“難道他就看著災民餓死?非要等接到命令才肯開倉?”
張茂則想了想,點了點頭:“常平使既為京官,領的是中樞的俸祿,聽的是中樞的號令,地方州縣災民,餓死的多一些少一些,並不會影響他的政績,但沒有得到官家詔命或中樞命令就私自開倉,事後,常平使不僅要丟官,還會被治罪。”
趙禎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作罷。
宋朝為了防止地方割據,在州縣之上又設路一級,大部分的路都會設置四名長官,分別為:主管軍事的安撫使;主管稅收的轉運使;主管刑獄的提刑使;主管倉儲的常平使。
四位長官都是路一級的主官,但各自都隻負責特定的事務,且四位使臣皆是京官身份,因此只聽中樞號令,地方州縣根本無權號令他們。
自五代以來,地方割據此起彼伏,亂法、亂政、亂軍,割據之禍遠大於災患之禍。
漢亡於州牧割據,唐亡於節度使割據,皆因地方長官,權力太大,有兵、有錢、管司法、管民政,開府之後,各個都是小朝廷。
割據之弊,古已有之,而至宋朝,此弊已近解決,解決方式便是,收兵權,收財權,收司法權,收治民權。
沒有皇帝聖旨,沒有中樞命令,地方上的官,無權調用常平倉的糧,便是十萬火急,也得等朝廷下旨。
此法的好處便是,地方一盤散沙,無法形成合力,中央高枕無憂,政令下達,如臂使指。
壞處便是,地方民生凋敝,滿目瘡痍,連正常運轉都已十分吃力,任何一點外力,都會瞬間崩盤。
“傳詔,讓翰林學士擬旨,命禦史台派遣禦史,巡撫受災州縣,全權負責災區常平倉開倉賑災事宜。”
“官家,這糕點?”張茂則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桌上的糕點。
趙禎隨手拿起一塊塞進嘴裡咬了一口,邊咀嚼邊說道:“朕吃了,你可以放心了,快去幹活。”咽下口中糕點,還不忘催一催張茂則。
“是,臣這就去辦。”張茂則這才放心,領命而去。
出了大殿,張茂則抬頭看了看明月高懸的夜空,搖了搖頭,去叫值班的翰林學士起床擬旨。
趙禎把手中的糕點吃完,拍了拍手,把劄子展開鋪在書案上,時而秉筆直書,時而停筆思索。
詔命禦史台派遣禦史巡撫受災州縣的旨意已經在加急辦理,他正在寫的,是一些關於衛生防疫的建議。
比如水要持續煮沸一刻鍾才可以飲用;因病而死的屍體必須火化;衣物要用沸水煮過才能穿戴……
自古‘大旱之後,必有大疫’,古人雖然不懂現代的醫學知識,但古人善於總結,對於經常出現的事件,古人會將其相互關聯起來,並記錄傳承下去。
乾旱、蝗災,必然伴隨著大量人口的餓死,屍體腐爛變質,必然會滋生大量細菌和病毒,而等江河湖海的水蒸發到一定程度後,必然會下大雨、暴雨,接著,這些細菌和病毒就會滲入水源,災民喝不起燒開的水,生水中的細菌病毒就會隨著水源的汙染,大肆傳播到災民身上,大疫就此形成。
面對大疫,古代朝廷的應對辦法極其簡單粗暴,凡是發燒的、咳嗽的,一律關進隔離區,每天給點水糧算是有良心的,想喝藥,那是沒有,只能等染病的人死光。
但這次,趙禎下令,讓各路沒有受災的州縣,籌集藥材,提前做好準備。
等張茂則去而複返,趙禎也正好寫完停筆。
趙禎伸了個懶腰,擴了擴胸,見張茂則回來了,輕快的說道:“茂則,你回來的正好,朕有事交代,朕明日一早要開小朝會,與宰相和眾位執政大臣討論巡撫人選。”
“不知官家明日一早是指幾時幾刻?”
趙禎問道:“平時開朝會是幾時幾刻?”
張茂則回道:“早朝並無固定時間,不過一般是在日出之後。”
趙禎心想:“日出?5點?還是6點, uukanshu 這上班時間也太早了吧!按古代十二時辰的排法,早上八點是幾時幾刻來著?”
隨後,趙禎說道:“明天辰時四刻(8:00)開會,若無特殊說明,從此以後,定為常例。”
“是,臣這就去安排。”張茂則將趙禎的命令傳達給門口侍立的黃門,讓他去傳話給鍾鼓司的長官,從此以後,辰時四刻上早朝,立為定製。
傳完話後,張茂則再次返回趙禎身邊,見他批完了劄子,又意猶未盡的拿起一本史書看了起來,忍不住問道:“官家,天色已經不早了,您今夜在何處就寢?”
趙禎把目光從書本上挪到了窗外的夜空中,似乎是突然才發覺:“已經這麽晚了?那今天就到這裡吧。”說完,他放下書,開始自顧自的整理起桌面來。
張茂則見此,連忙上前幫他整理,一邊歸攏,一邊說道:“官家尊貴,這些瑣事就交給臣等代勞便可。”
趙禎隨意道:“無妨無妨,些許小事,隨手便料理了,你這一天忙前忙後,朕只需發號施令便可,相比起你,朕並不勞累。”
張茂則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心中升起絲絲暖意。
主仆二人收拾妥當,趙禎想了想,問道:“朕上次去皇后宮中就寢是什麽時候的事?”
“回官家,上次在坤寧宮就寢,是正月初一。”
趙禎睜大了雙眼,心道:“好家夥,三個月沒交公糧?怪不得郭皇后要嫉妒,這跟守活寡有何區別?”
“嗯,朕今日昏厥,皇后想必是受到了驚嚇,今夜就去皇后宮中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