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叛亂平定,陳霽上表,請劉宏定功。
這也是陳霽對自己勢力的整合與布局,在北方,他以潁川和渤海為基礎,貫通豫、兗、幽、冀、青五州之地。
如今揚州也應該安插一些自己的勢力,為搶佔南方發展的先機做好準備。
在尚未到魏晉時期乃至衣冠南渡的東漢,真正能對陳霽日後形成阻力的世家大族多在北方。
因此陳霽日後若是想要對東漢的體制下手,就必須在北方一邊借助潁川士族的支持崛起,一邊與劉宏時刻保持著對士族的警惕。
對於改製,這是幾乎無法做到的事情,但卻是實現中興的根本所在,不變法,不改製,簡單的修修補補是難以挽回日顯頹勢的大漢的,每一個變法者面前都是近乎無路可走的死局。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能突顯改革的可貴,陳霽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因為自己穿越而來就必須變法,而是基於眼下大漢的需要。
制度的缺陷現在看來是引起了百姓的不滿,但背後所透露的,還有統治階級的不滿,眼下的大漢不僅是百姓得不到晉升的希望,就連有些士族的機會也不盡人意。
因此在原定歷史軌跡上的曹魏,為了將選官權收歸中央,加強中央集權以外。
真正提出九品中正製的潁川陳氏的代表人物,也就是陳霽的弟弟陳群,他真正的深意,是為了給士族大開方便之門,並讓士族集團獲得相應的政治訴求。
這是曹魏與士族之間做出的妥協。
而這,也只不過是少部分人的訴求。
如果一個王朝無法滿足自己統治階級的訴求,那麽最終的結果只有被拋棄。
我們熟知的三國人物他們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東漢原有的政治體制,就是因為只有那樣做,才能讓他們的政治訴求得到滿足。
而對於東漢這個以光武帝為首的士人和地主豪右建立起來的王朝,失去了這些統治階級的支持,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考慮到這些種種,陳霽必須要變革,而為了加大未來變法改革成功的籌碼,陳霽也在心中做出了一個背叛自己出身的選擇。
以戰養勢,東漢後期的叛亂實在太多了,而陳霽所能仰仗的除去自己的出身,那便是自己後世人的身份,未卜先知。
陳霽就是要趁著這些戰爭的機會,打下來自己的班底,牢牢的掌握局勢的主動權,今年的鮮卑,明年的西南夷與西域,最後的漢與鮮卑大戰,這些陳霽都當仁不讓。
所涉及到的幽、冀、益、荊、涼、並六州之地,任何一個陳霽都不能忽視。
政治上以地方的渤海為例,如今的渤海尚未有什麽大族可以威脅到陳霽的地位,因此在渤海乃至更大的冀州,陳霽的名望加上潁川的支持都足以支撐他暫時與一些蠢蠢欲動的士族對抗。
而相比北方而言,在南方培植勢力就成了陳霽迫在眉睫的事情,這裡將是陳霽未來施行新法的試驗田,就像歷史上王安石在地方積累經驗一樣,陳霽要試錯。
而試錯,需要一個合適的地方,不能是士族林立的北方,所以,南方,就成為了陳霽的首要選擇。
除去地點,那便是人才,成事的關鍵,在於用人,打仗要用朱儁、孫堅這些將帥之才,治理要用田豐那樣的循吏,律法要有陽球那樣的酷吏,教化要有蔡邕、出謀劃策要有荀攸、賈詡。
變法尤其是如此,如果變法用人不當,難免重蹈荊公的覆轍,當然,變法失敗的原因不會只在人才,還會牽扯到如變法者個人,君主是否支持,群臣的態度等複雜的因素共同影響。
基於人才方向的考慮,陳霽在上書中特意提到的,出身寒門的朱儁、孫堅等將領,為士族所不恥的宦門子弟曹操都成為了陳霽的重點扶持對象。
因此這次封賞,就是陳霽對自己勢力的一次提升,也是陳霽對他們的一次試探,能否拉攏,是否值得扶持,還要看後續的發展。
陳霽真正等待的時機,還要等到公元184年的那場浩劫,對於黃巾之亂的走向,陳霽有著自己的打算,他也並不在意自己做一下背後的推手。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想要推翻大漢的張角與黃巾,他需要的是一個像黃巢一樣的屠夫。
當然,這樣的想法也只能留在心底,陳霽也只能利用繡衣使者的特點去穩扎穩打的布局。
此時的營帳中,陳霽與得勝歸來的諸將舉杯共飲,釋放大勝過後的喜悅。
交州一戰,朱儁、孫堅、黃蓋和祖茂的表現尤其突出,孫堅與黃蓋、祖茂親率百騎衝陣,一騎當千,於混亂之中大破敵軍數萬。
而在至關重要的決戰,朱儁運籌帷幄,先以火攻燒盡敵軍糧草,斬斷其補給,又堵截上遊河水,引水而攻,水淹敵軍,一戰而定。
陳霽看著帳中的眾人,一股豪氣充盈著胸膛,身邊的朱儁、曹操、公孫瓚、孫堅、程普、韓當、黃蓋、祖茂、黃忠,這幾人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都是青史留名的豪傑。
有他們相助,中興大漢這條路,總歸是不孤單。
念及此處,陳霽也是舉起酒樽,與帳中諸將痛飲。
“諸君,我已上表國家,想必不日我等新的任命詔書就要送到了。”
眾人聽了陳霽的話面色一喜,沒人不喜升遷,將領們在戰場上奮不畏死,除了報效國家,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封妻蔭子,進祿加官,如此罷了。
也是趕巧,不待眾將說什麽,朝廷的詔令還真的到了。
“古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今會稽太守,討逆將軍陳霽與麾下諸將奮勇平叛,社稷得安,國無戰事,百姓得生。”
“朕感之深甚,暫收回陳霽都督平叛諸事之宜,命其暫離會稽太守之任,返京述職,再議嘉獎。”
對於這一點,陳霽等人早有預料,作為都督平叛諸事的討逆將軍畢竟是戰時才設立的,因此收回很正常。
至於會稽太守,這是陳霽上書後的意思,眼下鮮卑在北,且陳霽的根基在北方尚不穩固,自己還是要回去的。
只是返京述職,倒有幾分耐人琢磨,莫非是京中有了變故?
莫由來,陳霽還有些緊張,他仔細的回顧繡衣送上來的情報,洛陽近來應該無事才對。
不過陳霽也沒多想,應該是有其他的任命或是事情,但陛下想問一下我的意見。
“原會稽郡吏朱儁,堪比古之帥才,運籌帷幄,助上決勝於戰,國覓良將,朕心甚寬,現遷其為會稽太守,封關內侯。”
這可大大的超出了朱儁的預計,他將目光望向陳霽,知道這裡面一定有陳霽的功勞。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知遇之恩,來日必當加倍還之。
對於朱儁的安排,這是陳霽考慮過的,會稽郡的位置對陳霽大有幫助,發展航運事宜,開源節流,可以很好的成為陳霽日後的經濟來源之一。
至於拉動人口帶來生產力一事,幾場大亂下來,總歸是要有人出逃的,到那時,建設好的會稽乃至揚州,未嘗不可因此扶搖直上。
之前會稽平亂,揚州刺史臧旻被遷往太原擔任太守,由丹陽太守陳寅出任揚州刺史,而陳寅與陳霽在那段時間相交還算不錯,日後可以考慮拉攏過來成為助力。
“吳郡司馬,孫堅,作戰曉勇,朕素喜勇武智能之將,聞汝猛虎之名,甚愛之,現封為虎威將軍,而朕不忍分離汝兄弟之情,汝可自任軍中司馬,一同入京待命。”
孫堅大呼陛下天恩,內心對陳霽感念至極,無疑,這江東猛虎的名號一定是陳霽告之陛下的,尤其是連帶著黃蓋與祖茂兩位兄弟,如何能不讓他對陳霽拜服。
對於孫堅,陳霽是不可能松手的,必須將他綁在身邊,時勢造英雄,他不能坐視孫堅自行起家,他要讓孫家依靠自己,用利益將他捆住,這隻猛虎,還是用來殺別人才是利刃。
想到這,陳霽突然想到了日後支持孫權稱帝的一條讖緯預言,即東南有天子氣。
雖然並非可信,可終究還是要多多留意才是。
“討逆將軍帳下,原渤海長史曹操,拜議郎,入京聽命。”
對於其他人,劉宏的詔書沒有過多提及,陳霽也不打算讓他們離開自己的帳下,因此也是決定將他們一同帶走,所以同樣是入京待命。
而脫離戰爭後,這些猛將也只能暫時跟隨陳霽返回洛陽。
想到這,陳霽也是無奈,如今除去田豐,真正自己麾下的文臣還是太少,總歸要在這方面下些功夫,荀氏的那些子弟加上荀攸、賈詡和鍾繇,自己還要多多聯絡。
東阿的程昱自己也已經請到了渤海,太學中的張昭與張紘也有些眉目,他的師兄蔡邕等人,還有翰林院的那些個人,都是陳霽接下來回京後要著重交結的對象。
還是那句話,在陳霽看來,政治上沒有朋友,只有朋黨,如果不用利益將他們捆綁起來,陳霽始終對他們無法真正放心。
更何況,眼下的袁紹依靠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名望也在洛陽招募門客,結交豪俠,陳霽不求自己能夠征服他袁本初,但最起碼,陳霽不能讓袁紹如原來的歷史那般,走在自己的前面。
袁本初把握不住的局勢,還是讓我來把握吧。
帳中歡快的氛圍持續了很久,陳霽與眾將喝的大醉。
宴席上,眾人說了不少醉話,陳霽也是旁敲側擊的試探著問出了自己的一些問題,好在他得到的答覆讓他都很滿意。
曹操眯著一雙眼睛,從隻言片語中,他似乎明白了陳霽的舉動與問題的深意,事實上,在渤海時的他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只是不能確定罷了。
他不禁在內心暗自揣度,虹光與陛下,所圖甚大啊。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陳霽暫時告別了朱儁與曹操、孫堅一行人,踏上了重返洛陽的凱旋之路。
“偉公兄,待我等下次相見之時,就是共登雲台封侯之日,哈哈哈哈——”
“好!待下次相見,定與府君雲台相聚,共話封侯。”
陳霽等人策馬而出,迎著晨光,面帶笑容,他們揚鞭指向洛陽的方向,帶著滿腔的熱血奔赴下一處戰場。
洛陽
德陽殿中的劉宏懷裡抱著大兒子劉禹批閱著奏折,小家夥也是靜靜的看著父親的一舉一動並有模有樣的學著,劉宏淡淡一笑,看向劉禹是越看越喜歡。
留意到兒子腰間上陳霽所贈的玉佩,劉宏也是不禁在心中默念。
“虹弟也應該在返京的路上了。”
“這一次,也合該是讓我倆好好的亮一次劍了。”
熹平的這四年來,劉宏聽從了陳霽和眾臣的意見,開創了鴻都門學並校對了熹平石經,在邊疆鼓勵屯田,並推廣陳霽在渤海施行的代田法提高了農田的產量。
雖然期間經歷了瘟疫與天災的打擊,但劉宏也決定給連年來犯的鮮卑一個教訓。
劉宏的案上,赫然擺著一張由他自己親自草擬的詔書,任陳霽為度遼將軍,假黃鉞,平四方諸夷之亂,上一個有這樣殊榮的人,還是橋玄,那個時候,大漢面對的是鮮卑、南匈奴、高麗國同時來犯。
而眼下的大漢,也面臨著西南夷、鮮卑、西域的威脅,這並非是劉宏好戰,現在的他乃至大漢都是在被迫的應戰,這種窘境,讓劉宏既憤怒又無奈。
終歸是眼下的大漢無法支撐大型戰爭的開銷,如非如此,劉宏何嘗不想像自己的先祖漢章帝一樣,開拓邊土,讓一個如竇憲一般的大將軍,長驅直入,勒石記功。
可這些對於現在的自己,終歸還是一場奢望罷了,國家需要休養,百姓也需要安寧,國庫更需要太平無事才能積攢,掌握皇帝的神器,卻與他年少時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不同。
當他還是解瀆亭侯時,那個時候的他認為皇帝是無所不能的,真的就是這大漢,這天下至高無上的主宰。
可自他十二歲登基以來,到現在的十九歲,他屢屢為難,不過七年的光景,他居然生出來幾縷白發。
唏噓之余,劉宏為了讓這個任命順利的落實,找來了三公與陳霽的師兄們,這些人一向是支持陳霽與劉宏的人,他想要征求一下這些人的意見。
而事實是,一直以來都選擇支持他的這些人卻在劉宏這次對陳霽的封賞上表達了他們一致的反對。
並且覺得這個封賞甚至有些荒謬,眼下邊關劍拔弩張,尚未開戰,這度遼將軍怎麽可能輕易的任命,況且,假黃鉞?這道詔書一出,就算不打,百姓們也會以為要打,一旦民眾恐慌,地方就難免再生事端。
更何況眼下那些夷族的表態尚不清晰,是如同往年一樣的騷擾,還是大舉進攻還都確認不了,這陳霽若是出任了度遼將軍,不直接表達了漢朝打算開戰的意思了麽。
“陛下知道邊事之重是國之幸事,可是卻不應該是現在,東南的叛亂剛剛平定,鮮卑雖有異動,但尚有張奐坐鎮,眼下,不宜讓陳霽出任度遼將軍,或者說是多此一舉了。”
說話的人正是太尉陳蕃,同時他也是陳霽的師兄,自從胡廣去世後,陳蕃就擔起了下一個為陳霽保駕護航的角色。
對於這個曾經在政變中勝過自己的師弟,他更多的是欣賞與擔憂,欣賞的是他穩中求進,步步為營的運籌,尤其是陳霽在渤海的政績,那是真的讓他們這些從仕半生的由衷的讚歎,擔憂的是他鋒芒畢露,木秀於林,易折易摧,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在陳霽的身上,他們傾注了太多的心血與希望,他們的確希望陳霽被劉宏重用,甚至你讓陳霽做到三公更好,可問題是,時機不對,幾乎所有人都清楚,陳霽的三公之位是一定的,但你見有人現在就舉薦他做三公的麽?
以陳霽的年齡,還不是享受這些虛職的榮耀的時候, 而是多多去爭取掌握實權的官職,度遼將軍的實權雖大,但征戰之事,誰又能夠保證呢?
若非是陳霽自己強求,他們甚至不會支持他去東南平叛,無他,哪怕沒有戰功,他陳霽依舊能靠著政績和他們這些人的扶持在文臣的路上走的很遠,甚至在劉宏的寵幸下,登上文臣之最。
可陳霽的話也讓他們無法反駁,既然有機會文武兼備,取得更高的成就,為什麽區分文武呢?
最後在三公和其他人的一致商議確定後,他們共同建議劉宏將陳霽的封賞改為了侍中令,省尚書事,加太子少傅。
至於為何,因為眼下劉宏已經將自己的長子確立為太子。
而這份任命,絲毫不比度遼將軍,假黃鉞差。
侍中令,是在劉宏的主導下將原本隸屬於少府的侍中寺單獨成立的機構的最高長官,就如同當初的漢武帝與光武帝加強尚書台的權力一樣。
劉宏賦予了侍中寺一個能夠與尚書台製衡的權力,省尚書事,而這個政策我們都熟悉,那就是日後三省之一門下省的雛形。
至於太子少傅,這是陳霽登上人臣之極的必經之路,同時,也正符合劉宏的預期。
劉宏采納了眾臣的建議,保留了這份封賞,又將陳霽的爵位升為都亭侯。
眾臣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劉宏早已預料到的,他就是故意要拋出一個他們無法接受的官職,然後讓他們再提出一個差不多的封賞,只有這樣,劉宏才能確保自己的決策是否帶來了利益的最大化。
至於現在,就只等著陳霽歸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