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閱盡人間冷暖之後,與那輕薄如紙的人情比起來,浮雲都算是厚的了。
人只要經歷了世道的滄桑坎坷,那麽蜀道的難也不算什麽。
跟隨陳霽入蜀的士兵恐怕不會這樣想,自從登上了蜀道,那真是鳥也懶得飛了,嬉戲打鬧的猴子也瞧不見了,只剩下巉岩峭壁與若有若無的雲氣。
不知不覺,暮色已籠罩青山,層雲黯淡,布滿黃昏天空。
陳霽下令就地休整,連續走了幾天山路的士兵坐在地上休息著,時不時得聊上幾句閑嗑。
“誒,我說丁兄弟,你估摸著咱還得走到啥時候?”
聞言,那姓丁的士兵搖了搖頭。
“不知道,反正陳將軍走到哪,咱就跟到哪就是了。”
“話說回來,丁兄弟是啥時候跟著陳將軍的?”
聽到這個問話,姓丁的士兵可是來了精神,他坐正了身子,牛氣衝衝的對著周圍的士兵說道:“嘿,你要跟咱說這個,那咱可就不累了,咱告訴你,咱以前可是跟著張奐將軍入宮平亂,殺過宦官的。”
“我累個乖乖,那你可是老人了啊。”
眾將士聽到姓丁的士兵的話,一臉羨慕的看著他,無他,自從跟了陳霽,夥食可是沒得說,至於升官,那更是沒聽過,這樣的將軍,誰不願意跟隨,當然,最重要的是跟著陳霽的部隊存活率高。
夥食升官,哪有活著來的重要。
陳霽與孫堅原本是要巡視一圈,關心一下將士們的狀態,路過這裡時聽到了他們的談論相視一笑,在一旁偷聽了一陣後走到他們的身邊坐了下來。
幾位士兵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又驚又喜,磕磕巴巴的說道:“陳、陳、陳將軍和孫將軍。”
尤其以方才姓丁的那名士兵最興奮,他激動地拽著身邊同袍的身子。
“天老爺,真是陳將軍。”
陳霽與孫堅看著他的反應,和周圍的士卒都是一笑,無他,聯想起他方才強壯鎮定向著戰友們炫耀的模樣反差太大了。
那姓丁的士兵被大家起哄的鬧紅了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憨實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丁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我方才聽你說,你當初還跟著張奐將軍入宮平亂了?”
陳霽親切的看向姓丁的士兵,卻不想因為剛剛自己的一句丁兄弟直接讓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天老爺,真是夭壽了,陳將軍方才叫咱,叫咱兄弟,呵呵,哈哈哈。”
陳霽和孫堅這人嚇了一跳,這好端端的傻笑作甚。
“丁兄弟?丁兄弟?”
陳霽又喚了兩聲,那人這才反應了過來。
“咱叫丁山,太原介林小丁子生人。”
“嘿,介林可是個好地方,出了名士郭林宗。”
陳霽聽到丁山的話一笑,也想到了遠在洛陽的郭林宗,此時的郭兄應當在太學裡教書呢。
丁山也是倍感榮幸的說道:“是啊,咱小時候還在郭先生的私塾裡上過課呢。”
陳霽一臉驚訝的看向丁山,看他一臉的胡茬,感覺比郭林宗還要大上幾歲呢。
“丁山兄弟今年多大?”
“咱今年十八,比陳將軍您虛長兩歲。”
陳霽與孫堅相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旁邊的士兵也連連起哄道:“陳將軍、孫將軍,你們可別看小丁山他看著年紀大,真論起來,他可是年紀最小的了。”
“誒,話不能這麽說,咱們丁山的資歷可比你老多了,人家可是十三歲就進入張奐將軍的麾下了。”
陳霽聽到這話一臉驚訝的看著丁山,丁山也注意到了陳霽的異樣,忙笑道:“咱爹娘死的早,全靠鄉親們接濟過火,那些年鮮卑人連連進犯,咱漢子自然氣不過,掂量自己也不是讀書的料,就投了軍。”
“沒想到,從軍以後就順了起來,張奐將軍之前還親自誇咱是天生的將種呢。”
眾人聞言皆是一笑,事實是,當年的張奐見到年僅十三歲的丁山那是又氣又笑,趕忙把負責募兵的校尉臭罵了一頓。
然後親自勸解丁山,想讓他回家,可能是話說的太過委婉了一些,丁山沒聽出來張奐的意思,一直跟張奐說著相信咱,相信咱。
氣的張奐一個儒將最後只能給了他一句“強種”的評價。
事實證明,丁山也確實對的起這個評價,在戰場上殺起敵人來,像頭牛一樣橫衝直撞,一直殺到了張奐部隊的先鋒營中,現在在陳霽的軍中,也是升到了校尉的官職,手底下管著千把號兄弟呢。
“丁山兄弟,日後就跟在我身邊,如何?”
沒等丁山給出答覆,同樣在巡視的麴義也是恰好路過,看到陳霽和孫堅都在,正要向他們走來。
“公度,公度,快來,給你介紹一個兄弟。”
自從麴義加入陳霽麾下,陳霽便是讓他自己組建了一個一千五百人的先登營,自打見到了丁山,又聽了他的事跡,陳霽可就來了精神。
隨即,在丁山驚喜的眼光下,陳霽把他介紹給了麴義。
“公度,這位是丁山。”
麴義見丁山是陳霽介紹的,也是客氣的打了個招呼,不待多時,這裡可是越來越熱鬧,黃蓋、祖茂、黃忠也都是趕了過來。
“公覆、大榮、漢升,都來坐,都來坐。”
恰巧入夜,這蜀道崎嶇,實在不宜再趕,陳霽索性就帶著將士們聚在了一塊平坦開闊的地方就地休整。
“兄弟們都是跟著我陳霽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的過命兄弟,今日趁著這個機會,咱們大夥聚一聚,說好了,今夜咱沒有什麽別的身份,將軍、大人什麽的都沒有。”
“你們一些比我年長的,是直呼我陳霽的大名也好,稱呼我的字也罷,總之,不要稱呼我為將軍,要不然就是見外了。”
“我給大家起個頭,幹了。”
陳霽將自己的藏酒取出了一些,畢竟還要趕路,因此,幾乎就留了夠分幾口的量。
眾將士也隨之而飲,篝火燃起,山上的寒風都是溫暖了可不少,陳霽帶起頭唱起了無衣。
酒過三巡,其實也就是三四口,眾人在疲憊與歡欣中沉沉的睡去。
翌日,晨光熹微,太陽自雲海中吞吐而出,灑落在行進的將士們身上,今天的天氣漸漸地放晴了,雲消散了不少,走在山路上向下看。
春光燦爛,似乎是看到了成都,這個時候的成都可以被稱為白帝城,卻是不能稱為錦官城,畢竟此時,聞名遐邇的蜀錦還沒有真正的面世。
“應當是到了蜀郡了。”
陳霽看著山下的依稀可見的城都,立即下令。
“兄弟們,蜀郡到了,我們即刻下山,準備奔赴犍為郡。”
將士們聽到陳霽說要到了,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一個時辰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成都城,益州刺史龐芝和蜀郡太守親自迎接了陳霽的軍隊。
“陳將軍,你們終於到了。”
龐芝臉上歡喜,但仍是不禁皺起了眉頭, 沒辦法,誠然陳霽的計策對西南夷與巴人的確有用,但是僅僅依靠州郡的部隊很難與驍勇善戰的叛軍相抗。
甚至到了不是他們想守,而是他們不得不守的地步。
“龐刺史、太守,不必憂心,我們先移步府衙,再商討平叛對策。”
太守府
“陳將軍,眼下叛軍集中在犍為郡與巴郡之中,按照您的部署,我已經召集了周邊各郡的守軍包圍了叛軍,並且嚴令禁止與其通商。”
“從犍為,巴郡各個縣城之間的必經之路也都駐守著我軍,眼下敵軍都逃遁到了山間,只是時不時得下山侵擾。”
陳霽聽著龐芝的介紹,想著眼下的對敵之策,只聽龐芝的話肯定還是不夠,還是要等待繡衣傳來的消息,畢竟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陳霽與孫堅做了簡單的軍事部署,最後就先行回到了城外的營寨。
營帳中,燭火搖曳,解奴辜久違的出現在了陳霽的面前,與他一起來的,還有被稱為千面龕的男人,他名叫封君達,號“青牛師”,擅禦婦之術。
“直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小大人,我倆可是把巴人和西南夷忽悠的是我倆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
陳霽看著信誓旦旦,一臉輕松的解奴辜,一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大軍休整三日,三日後,我要見到西南夷與巴人大亂。”
“得令,小大人,你就瞧好了吧。”
解奴辜沒給封君達說話的時間,拽著他施展遁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