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羽千夜被破了……”粗粗看了地穴那邊的情況後,青蛇姬也是微微色變,“他們一定是飛去蝕骨林了。”
方可面無表情地蹲身查看著地上的裂痕,似乎對青蛇姬的話充耳不聞。那些裂痕正中都有一條“黑線”,卻是內力凝聚一線斬擊所致。只是出招之人還無法完全控制那龐大內力,結果內力巨刃一觸即炸,掀翻了地皮,卻是中看不中用。
用這法子對抗勝七,只怕……方可眉頭緊蹙,心中大感不祥。青蛇姬見他沒反應,原是想嚇他一嚇的,見他這副表情卻又不再動作。她心知此次是自己托大叫流沙陷入危機,此刻再去招惹方可,只怕他會一個惱火揮劍斬下。
不一會兒,方可便站起身子,平靜地道:“那條蛇能找到他們嗎?”
“那條蛇”便是搭在青蛇姬肩上的炎兒,赤練隻道這小蛇是貪玩走得不見了,卻不知陰陽兵殺來時蛇蟲之類遠比人類警覺,兩相對抗前小炎兒便溜出去找青蛇姬報信,否則等到青蛇姬等人自行覺察到不對時,要救的人也早死的死傷的傷了。
青蛇姬道:“當然。我們快走,否則來不及了。”
方可聞言便要提劍出谷,青蛇姬卻直直走進了地穴。方可也不多問,隻跟著青蛇姬在黑暗中七拐八拐,隱隱覺得這走的不是三日前那條路。忽地前方微亮,似是晨光初顯,卻又有股子血腥味傳了過來。方可心中一緊,將手按在劍上。
卻見青蛇姬已經化作一道影子飛身躍出。他緊跟著出去,一見眼前慘象瞳孔便猛地縮小——近百陰陽兵圍城圓環倒在林間,將近一半是被腰斬而死,血流滿地,十分可怖。而這慘烈戰場的中央卻橫臥著一名女子,看她臉色蒼白,脖頸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流淌染紅了全身——
“赤練?!”
即使已下定決心跟赤練撇清關系,方可見此情景還是心神大震,如同被當胸砍了一刀。他正要上前查看,突聽“轟”的一聲,卻是白鳳、無雙與蒼狼三人被一個黑狀大漢揮劍震開——適才他光注意這一地慘狀,卻沒看到正在苦戰的三人。
他毫不猶豫地抽出鯊齒加入戰團,只聽“鏘”的一聲,兩劍架在一起,那巨力叫兩個劍客都心頭一驚——此人不是易與之輩!
“方可?”黑漢子駕著劍有些吃力,卻還是在嘴角掛上了玩味的笑,朝赤練那邊抬抬下巴,道“你來晚了。”
方可冷哼一聲,卻沒有答話,手上逐漸加力,竟一點點將巨漢連同那巨劍向後推去。他的身形與勝七比起來可稱得上“瘦小”,此時竟能在角力中佔到上風。
可把另三人看傻了眼。無雙見勝七被壓製住就要上前給他敲一拳頭,卻叫蒼狼拉住了。方可覺察到手下的異動,道:“不準插手。白鳳,你們先離開這兒。”
“可是——”
不等白鳳反對,勝七卻猛然撤劍,往旁邊一縱便劈出一道漆黑劍氣,擦過白鳳的衣擺便朝赤練打去!白鳳大驚之下動在意先,飛身撲到赤練身前預備用後背硬抗,卻聽身後“嗖嗖”風聲響起,那劍氣竟沒打上來。
轉頭一看,但見青蛇姬揮舞長劍,青光流轉竟將那黑氣化於無形,方可也早已追上,狂風驟雨般的劍招將勝七打得連連倒退。
“小鬼,你的鳳凰血在哪兒?”青蛇姬見勝七被逼退,轉身急急問到。白鳳立刻在袖口中摸索出了那瓶靈藥,青蛇姬一把拿過,點了赤練喉下穴道令其張嘴,隨即將整整一瓶藥慢慢灌了下去。
步履蹣跚。
也許這個詞用在一個正處於豆蔻年華的人身上是不合適的,但我亦步亦趨地慌忙跟在赤練身後時,隻覺得自己的步伐即便快的生風,也不及赤練漫不經心的蓮步輕移。
有武功多好啊。我不禁默默地感歎著,甩動著衣擺,加緊了步伐。
身上突然有一絲奇怪的感覺逐漸在肢體內散發開來,我有些怔忡,低頭伸出手來錯愕地凝視著,那種感覺十分的微弱,似乎只要一點點的響聲就能夠遮蓋過去,但是我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它在自己的經絡血液中遊走,微乎其微得不易察覺。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就像剛才在房間裡突如其來的疼痛感,但是它柔軟得多,遠不及剛才的尖銳和刺痛。
我想我是太過於沉浸於這種奇異的角逐中,我想看看它到底會何時突然消失,以至於當它緩慢地遊弋到我的心口時,剛才的綿軟柔和倏忽之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錐心的疼痛,鋪天蓋地而來,仿佛要將我吞噬一般。
我一把捂住胸口,疼的皺起了眉,氣力在這一瞬似乎根本提不上,冷汗涔涔滲出額頭,只能任憑自己突然跪倒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身旁的赤練完全不知我為何會突然這樣,急急忙忙彎下身子想要扶起我,可是身子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沉甸甸地如同一塊鉛石,我努力試圖平複那種麻痹了全身的疼痛,但很可惜,我忘了,如今我根本連力氣都使不上,更別提驅趕這種莫名的疼痛了。
赤練仿佛一瞬間失了神,這樣的狀況根本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見我疼的愈發不可控制,她咬了咬唇,正當她試圖用內力助我驅散這種痛苦的時候,猛然間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一聲緊湊有序的笛聲,空曠而遙遠,但卻恍如一股清泉注入四肢,清涼舒暢,頓覺周身的麻痹酸疼都似乎慢慢消散。
然後心口的疼痛也像受到了召喚一般,逐漸從體內消失殆盡。
我呆呆得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太過於迅速和突然,像是早就排演設定好了一般,而赤練也似乎猜到幾分,試探性地詢問道:“好了?”
我呆滯了半晌,才緩慢地點點頭,聲音有些虛弱得回答道:“好了。”然後有些遲疑地問道,“赤練姐,你剛剛,有沒有聽到笛聲?”
“笛聲?”她有些錯愕。“是笛聲。”我加了一句,更加肯定了。
她歪著頭像是在回憶,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如清澈動人的盈盈春水,我像是等待著末日宣判一般緊張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她肯定地回答道:“沒有。”
“沒有嗎?”很是失望,我整個人都情緒低落了起來,而赤練看著我這副模樣,眼裡突然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可是卻立刻被笑意掩蓋住,笑聲如鈴音陣陣,清脆響亮,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說,“傻小子,趕緊走吧,方可大人還在等著呢。”
我聽著她的話,繼續低頭走了,可是卻猛然注意到,身旁不遠的密集茂盛的樹林間,有樹枝輕微晃動,簌簌落了一地的隱秘。
“少羽,怎麽樣了?”淺夏將竹筒遞給少羽,裡面是清澈的山泉。
“沒關系。”少羽笑笑,少年的那張臉,越發的英氣起來。
“少羽你看,這裡開滿了藍鳶尾,很漂亮吧。”淺夏笑著,她和身後的花田是那樣的唯美。
“是,不知是何人,竟在這裡種下了這麽一大片鳶尾。”少羽站起來“如果認識,真想感謝他呢。”
“呵呵”淺夏笑起來。
不遠處,簡陋的木屋裡,端木蓉和蓋聶正皺著眉頭看向月兒。
月兒的頸上,一朵鮮豔的血紅正在肆意綻放,和三年前我頸間的血紅,一模一樣。
“這,就是被喚醒的陰陽血咒,血之束縛。”蓋聶低沉的聲音在木屋裡回蕩。
“少羽,淺夏,我回來啦!”天明雙手提著雞,高高興興的說。
“嗯,蓉姐姐和聶大叔正在屋裡照看月兒,我們等一下進去。”淺夏笑了笑,看看天明手中努力掙扎的野禽,問道:“要弄烤雞麽?”
“是啊,我烤雞可是一絕!”天明咧嘴呵呵笑著。
熟不知房內的月兒,正在被束縛折磨的疼痛難忍。
還是江南,不知是誰,仍不忍放棄心中的堅持。
“子期”娜羅走出來,和三年前的她相比,此時的娜羅更有一種少婦的風韻。
“什麽?”虞子期回頭看看娜羅,笑了起來。
“沒有,只是……”娜羅回頭看看屋內的女子“只是阿虞悶悶不樂的。”
“嗯,也難怪。”虞子期無奈的歎了口氣,又看看娜羅,笑笑。
“靜女,獄瞳,你們來,有什麽事吧。”娜羅繞到水邊,薇在水中露出破敗的莖,像是秋天最好的印證,她仰起頭,看著冷漠的兩個人。
“娜羅,你快逃吧。”靜女說。
“什麽?”娜羅不解。
“影煦很快就會來到這裡,到時候,你就活不久了。”獄瞳補充。
“是命,我知道。”娜羅笑起來“謝謝你們還能來告訴我,只可惜,娜羅不想逃。”
“為了虞子期?”靜女反問“這個男人能保護你麽?影煦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影煦了,她的能力早就甩開當年的橋姬好幾倍……”
“我知道,都知道,溟歡都告訴過我”娜羅說“只是現在很好,死而無憾。”
此時,安靜的華麗著,嬴政的頭埋在我的頸間,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也能感覺到他的疲累,只是我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陛下,我該退下了。”我的聲音沒有感情,我盡量使自己平靜。
“果然……”在他意料之中了。
“告辭。”我緩緩退出嬴政的房間。
轉身,拭淚,已過了千年。
封禪很順利,接下來就是分別。
關於諸子百家那場征戰,嬴政對我絕口不提,我是狠心的,將他對我最大限度的包容熟視無睹,即使我也在痛徹心扉。
雲姐姐的死,小瑤靈魂的淚,都灼的我內心疼痛難忍,我想回到殘雪山莊,再去過那自欺欺人卻無憂無慮的生活。
只可惜,我還是放不下他。
“鶴兒”我輕聲喚她的名字。
“溟姐姐。”鶴兒看向我,輕輕笑著“怎麽了?”
“能幫我帶誠錫回殘雪山莊麽。”我說。
“好”鶴兒像是早就預料到一樣, 輕輕答著“何時起身。”
“現在”
月兒從床鋪上下來,正如當初的我一樣,大口大口的喝著清涼甘甜的山泉水,她的淚悄然流下,使人歎息。
這花田甜膩的空氣讓人輕皺眉頭,花海看看月兒,無奈歎惋,卻無可奈何,於是只能咬破指尖,滴一滴鮮紅的血液在潔白的花朵上,紅色的熒光慢慢將血融進花朵之中,便只剩下一朵暗紅色和花。
“月兒”花海輕聲喚著“將這花研磨成粉,伴著水一同服下,就可暫緩血咒”
“姐姐,你怎麽會知道的”月兒抬起頭,生生的問。
“這是樂姑娘走時留下的方子,如今雲姐姐不在了,能做這些的也就只有我們了……”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
“嗯”月兒輕聲答。
粘連的水鄉,空氣太過濕潤,讓人心生不悅。
“抱歉。”還什麽都沒做,影煦就先開口道歉。
“嗯”娜羅點頭,微笑起來。
是該抱歉的時候,因為此時的影煦,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取走娜羅的性命。
一招一式都全力以赴,讓人無可挑剔的速度和實力都讓娜羅大驚,這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影煦了,這是一個足矣成為陰陽家下一任大巫的影煦。
“可以帶一句話給子期麽”娜羅的白衣被血染紅,她捂著心口,痛楚的問。
“說吧”影煦依舊那麽陌生。
“黃泉不負。”說完,她再無任何言語。
影煦給她最後的尊嚴,轉身離開,去向虞子期交代這句話,黃泉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