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街榮國府大觀園內,一聲尖叫驚擾了園內的寧靜。
“啊呀,我要死……”
叫聲來自怡紅院,是寶玉的聲音。
不片刻,便見怡紅院中出來兩三個丫頭,各自忙忙的分道去喚人。
附近一座山坡上圍著一圈幃幕,賈芸正在那裡督促一群小子種樹。
當聽得寶玉那聲尖叫時,他頓時扭頭望向怡紅院,心內卻道一聲“來了”。
賈環之母趙姨娘與馬道婆合謀,陷害賈寶玉和王熙鳳,此刻正是他二人陷入瘋癲之時。
賈芸苦等的時機,也正是此刻。
還在去年寒冬時節,賈芸害了一場大病,好起來時其實換了一個人。
身體仍是那身體,只是意識卻來自另一世界,一個名叫賈雲的青年。
當賈雲意識到自己穿越到紅樓世界,而原身竟是窮迫的賈芸時,曾一度絕望。
按原書所述,賈芸後來接了大觀園管理種樹的差使,得了些銀子。
其間又與怡紅院的丫頭林紅玉相悅,本該得個嬌妻。
誰知到了不知真假的後四十回中,賈芸竟調轉了性格,不僅混吃混賭,甚且合謀要賣掉王熙鳳的女兒巧姐。
若真是此等結局,來到這個世界又有什麽意思!
他左思右想,覺得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扭轉局面。
而寶玉和鳳姐被陷害之事,正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大好時機。
用紙人陷害別人,賈芸覺得很荒誕,但若在紙人上塗上藥物,然後放在貼身之處,讓藥物逐漸浸入身體,應該是能夠讓人陷入幻覺的。
就像彩雲之南某種菌子,讓人吃了覺得滿眼都是小人兒。
原書有說,馬道婆讓趙姨娘把紙人壓在兩人床上,及至兩人瘋癲,抬出至王夫人上房,卻並未交代紙人下落。
若一直壓在床上不取,終有一日會被發現,又要鬧出一場好歹,但原書中卻並沒有如此情節。
想來必是偷放紙人之賊,在眾人鬧鬧嚷嚷時,又偷偷取了去。
若趁那紙人未取之際,向賈母、賈政等人揭露,必能得一大功。
或能得到更好的差使,然後獲取更多資源,從而改變自己的結局。
賈府固然是個肮髒之地,但它所擁有的資源卻是個難得的進身階梯,是外面比不了的。
那賈雨村便是利用了賈府的關系,最後官至大司馬並參讚軍機,賈府敗落時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
因此賈芸聽到是寶玉叫喊,便拔腿衝出幃幕,向怡紅院跑去。
豈知他這邊剛一跑起來,正在怡紅院那邊忙忙碌碌的小紅一抬頭就看見了他。
小紅便是林紅玉,書中有言,是為了避嫌寶玉和黛玉的名字,便喚作了小紅。
此前賈芸來園中訪寶玉時,小紅與他見過,當時沒來由的生出了情意。
那小紅見賈芸發瘋似的跑來,心內撲撲跳了幾下。
她正在收拾地上由於人多腿雜不小心碰翻的茶水,眼下她也無心收拾了,迎著賈芸跑了出來。
到得跟前時,小紅說道:“芸二爺你慢點,裡面有大家照看著,你這會兒去通知老爺們要緊!”
賈芸見小紅臉蛋紅撲撲的,倒是愣了一下。
他卻未及多想,急切說道:“你去告訴襲人姐姐,不要讓人靠近床褥,就說我知道病根在哪裡!”
襲人是寶玉貼身大丫頭,由她守護寶玉床褥最為妥當。
那小紅聽了,驚疑不定,但見賈芸神情篤定,便信了**分,趕忙進去告訴襲人去了。
此時寶玉之母王夫人攙著賈母,忙忙的趕了來,寶玉之父賈政、大房的賈赦、賈璉等人也來了。
這裡賈芸忙迎上前去,忙亂中也不便請安。
賈政認出是賈芸,便指著他道:“你在此正好,給我管好外面,莫叫閑人趁亂惹事!”
說時,一徑入房去了。
府內眾人也一齊會了來,頓時把原本鶯聲燕語的怡紅院,弄得雞飛狗跳。
獨有王熙鳳因一時不舒服,還未趕來。
賈芸知道她也即將發病,便眼巴巴望著園門,等待她的聲音。
不一時,果然聽見鳳姐一路大叫著衝進園來,手中正舉著一把刀,說要殺人宰狗。
幾個婆子從後面直追,幾番試探才抱住了她,搶下刀來。
鳳姐的貼身丫頭平兒一邊哭著,一邊叫人把鳳姐弄進怡紅院。
賈芸見事發至今已約莫過了一刻,裡面還無人傳自己進去,不知小紅是否把自己的話告訴了襲人。
此刻裡面人多手雜,不知那紙人是否已被取走。
便在門外來回徘徊,甚是急切。
原來小紅進去後,本要告訴襲人,怎奈襲人和其他幾個大丫頭早已哭得渾渾噩噩。
沒奈何,她隻得自己充當屏障,隻讓主子小姐靠近寶玉,下人婢仆們除了有臉面的,一概遠遠攔住。
眾人還隻道她是維持秩序,心下便有了個讚賞。
混亂之中,唯有薛寶釵較為清醒。
她見小紅從始至終攔截下人,便有了疑惑。
於是上前與她說道:“我知你為的是怕混亂生出事來,但此刻已大為安定,太太姑娘們正需丫頭們上前遞水送衣,你還是放開手罷。”
小紅見寶釵言語清晰,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神思顛倒,便似得到救星一般,忙把賈芸的話告訴寶釵。
寶釵聽了,知道事情不小,忙吩咐小紅繼續攔截眾人,自己則趕忙去報知王夫人。
說話時,她又瞥見趙姨娘哭倒在寶玉床沿,卻將一隻手伸在床褥下面。
便又匆匆去扶開趙姨娘,口中隻說一些解勸的話。
那趙姨娘還要賴在床沿,怎奈寶釵死命將她拉開去了。
這裡王夫人聽得寶釵說“小紅知情”數語,一時以為是小紅謀害寶玉。
便高聲叫道:“哪個是小紅,趕緊給我滾出來!”賈母、賈政等人一時被她的喊聲驚住,不知究竟。
那小紅見王夫人叫自己,便知寶釵已報知了她。
雖然言語不善,卻明白是傳話時有了誤會。
便忙轉身跑到王夫人身前,跪下回話道:“原是外面芸二爺叫我去,說他知道寶二爺的病根,要我進來通知襲人姐姐,不教別人靠近寶二爺床褥。我見姐姐們都哭得不省人事,怕耽誤事情,便自作主張在外面攔人。”
她這裡剛說到賈芸知曉寶玉病因,賈政便叫人出去喚賈芸進來。
賈芸進來後,賈母和王夫人一疊聲要讓他說出病因。
他便說道:“請命人在床褥及枕下搜尋,想必會有一張紙人。”
賈母和王夫人便命鴛鴦、金釧等人在寶玉身下被褥中找那紙人,不一時那金釧兒果然找到一堆紙人。
唬得賈母、王夫人盡皆站起,奪來紙人細細查看。
賈芸心道紙人上面縱有藥物,此刻也該盡皆浸入寶玉體內了,是以眾人雖拿在手上,卻並未發病。
那邊平兒見了,也不說話,一面捂嘴哭著,一面擠出人群跑出去,要去鳳姐床上找尋紙人。
旁邊的賈赦見兒子賈璉渾渾噩噩的,便上來訓斥道:“你沒見自己媳婦也是這樣嗎,還不趕緊回家找紙人去!”
賈璉這才醒悟過來,趕忙拔腿跑回家去。
這裡賈母、王夫人甚是氣憤,一面叫人趕緊燒掉紙人,一面要捉拿賊人。
那王夫人當即命人拿下寶玉身邊眾丫頭,連襲人在內,要嚴厲拷問。
寶釵、探春等見了,明白這件事很不與襲人等人相乾,便上前解勸。
探春道:“二哥哥房內這些丫頭都哭得不成樣子,生怕主子有個好歹呢,豈會謀害二哥哥。莫如叫人攔在門口,不讓人出去,慢慢盤問便是。”
這話一說,那趙姨娘瞪著探春,恨得直咬牙。
寶釵心裡早先已經存疑,此刻見了,不忍探春事後自打耳光,畢竟趙姨娘是她生母。
便也說道:“三丫頭說的極是,但此事必定是外面哪個邪魔外道一手操弄,這裡沒人會這個。這事須得再問問芸哥兒,或能有個眉目。”
說時卻向賈芸望了一眼,同時一手挽著趙姨娘,微微搖了搖頭。
賈芸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此刻莫要供出趙姨娘,便暗暗歎息。
寶釵一席話提醒了賈政,便命賈芸說出緣由。
賈芸便回道:“我往常在外面時有些見聞,是兩家買賣房屋有了糾紛,一家找了個道婆,也用紙人害人瘋癲,幸得那道婆露出馬腳才揭出真相。如今見如此情形,便想到了這事,初時也不敢確定。”
他這是把馬道婆後來又陷害別人的事情,事先說了出來。
賈政點頭讚許道:“很好,你雖不確定,卻敢挺身而出,足見你有膽識與擔當。若非如此,只怕他姐弟二人便要命喪於此了。”
說時又是點頭讚許, 又是搖頭歎息。
那王夫人聽到賈芸說的“道婆”二字,便想到了寶玉寄名乾娘馬道婆,咬牙恨道:“定是她無疑了。”
當即便央賈政,要他動用官府之力,捉拿那馬道婆。
那趙姨娘此刻已癱在寶釵身上,心道大勢已去,唯有等死而已。
一時賈璉返回,向賈赦、賈政搖頭道:“找了半日,並沒有紙人。”
賈政歎道:“必是被人趁亂取去了,眼下家裡先安穩下來,把那些行跡可疑之人好好盤問,最要緊是把那賊婆捉拿起來!”
又轉向賈芸說話,“你帶幾個可靠小廝,在外面好好看護,莫叫可疑人進出!”
說完,賈政出了怡紅院,去知會官府了。
這裡王夫人把盤問眾人之事交給李紈、探春處理,並請寶釵一起協助。
然後眾人便都忙著安撫寶玉、鳳姐二人,並命人四處找尋太醫來治他二人病根。
賈芸又看了趙姨娘一眼,不經意又跟寶釵對視,後者點了點頭。
他再去看林黛玉,見她仍在那裡哭得人事不知。
心道她果然是來這世上償還淚債的,只是這麽哭的話,眼淚的債也該還盡了罷。
見這裡不再需要自己,他便出了怡紅院,吩咐起先跟著種樹的幾個小廝,在門口好生把守。
正思量如何進一步處事,忽聞裡面傳來一陣叫喚道:“林姑娘不好了!”
原書中並沒有林黛玉如何不好,賈芸心內甚是納悶。
暗道莫不是因為自己提前揭露真相,改變了人物命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