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寫的是:“此番作為該會有一番嘉獎,只是陽盛則陰至,陰極而陽生。顯赫之後,恐將生出魍魎,不可不預先提防。應對之法,則是‘太極’二字,只是其中有玄妙,一時也難以盡言。正如道家所言: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
這一段文字,讓眾姐妹頓時唧唧喳喳議論起來。
寶釵道:“聽他的意思,可薰雖然會因此得到褒獎,後面卻也會因此被魑魅魍魎之輩忌恨,以至生出事端。”
湘雲皺眉道:“這卻是為何,難道人一得到好處,就必然要遭遇壞處麽?”
另一邊的探春想了想,說道:“常言說,否極泰來,若反過來,泰到極處,否也會來。正如他話中說的陽盛陰至,陰極陽生。如今薰姐姐蒙皇上獲封為郡主,可謂是陽盛泰極。因此這並不是一般的得到好處,是好到了極處!”
湘雲又道:“就算是好到了極處,就該往壞處走麽?”
寶釵道:“任何事物,到了極處必然轉換方向,也該有所預防。”
又問晴雯道:“他寫這些文字的時候,知道你們薰姑娘得到封賞了麽?”
晴雯說當時只聽說有大喜事,並不知獲封郡主。
湘雲便道:“看他話裡的意思,像是猜著能獲封郡主似的。說有人與我說薰姐姐有大喜事,我定然猜想是與誰家結親了,斷然想不到是這件事。”
寶釵點頭道:“那芸哥兒實非一般人,他或許猜不到薰丫頭獲封郡主,卻也該是覺著她能被皇上獎賞的。既然他已猜到這一步,卻又說這些話兒,以他的見識來看,只怕是想到了更深遠的地步。”
李紈聽了也點頭道:“他的見識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兩人都與賈芸有過直接接觸,都是想拉攏他的,因此說話自然偏向於他。
就連黛玉也因與賈芸有過一番書信來往,知他的思想確實超出常人,因此也覺著他寫的這一段有著什麽深刻的道理。
因此眾女並不覺得賈芸言過其實,反而都陷入了如何防范“魍魎”的思考之中。
湘雲便說道:“他說應對之法,是‘太極’二字,隻不知究竟是個什麽方法?”
於是大家又都從“太極”義理上思索,卻總不能找出方法。
黛玉便笑道:“他說其中有玄妙,看來只有他自己能解得開,只怕要當面質問他了。”
她們爭相議論,豈知當事人甄可薰的思緒早已飛到九霄雲外,想著要如何馬上見到賈芸,要與他好好謀劃接下來的事情。
李紈見她呆呆的似在想事情,便來到她身邊,輕輕推了她一下,笑道:“人家都在為你考慮問題,你自己倒開了小差!”
眾女便一齊附和,要可薰自己說出想法來。
可薰便笑道:“與其在這裡瞎猜他的意思,不如就去找他當面問問!”
李紈忙搖手道:“罷了,你們姑娘家的,別亂闖人家爺們的地方,教人看見不像話!”
探春便道:“莫如還是大嫂子去問她罷!”
此時卻有四個人想親自去問賈芸,可薰自然算一個,李紈也是想著自己去,寶釵則想到上次親自去見賈芸拿卷冊的事情,而黛玉則想的是再次與賈芸書信交流。
李紈還未答話,可薰卻又道:“我派尋雲去,總該沒什麽妨礙了吧?尋雲一直吵著要與他交流武藝心得,此番正好遂了她的心罷了。”
說時向尋雲望了一眼,使了個眼色,道:“你就去罷!”
尋雲會意,便出了瀟湘館,去凹晶溪館找賈芸。
這裡李紈便也不好再自薦自己,大家重又把話題回到談論賈芸的文字上來。
一旁與紫鵑一起逗鳥的惜春,這時卻說話道:“我聽他上面說什麽玄不玄、妙不妙的,莫如你們去找妙玉問問,看這裡面有什麽禪機。”
寶釵卻笑道:“他說的是道家,妙玉修的是釋家,如何能相提並論?”
黛玉卻道:“歷代名家常常是儒釋道三教合一,道理是相通的,去問問她也好,萬一能解開其中道理呢!”
寶釵聽了,微微笑了笑,也不駁黛玉的話。
因她看得明白,此番黛玉是極想知道其中答案,所以不像往常那麽孤高自賞,屬於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湘雲和可薰兩人聽了,就要領著大家去櫳翠庵找妙玉。
李紈忙攔住道:“又亂闖了,她那山裡正在修山門,萬一撞見外面男人怎麽辦?莫如派個人去請她來罷!”
那邊惜春卻搖頭道:“她那麽孤傲的人,你們怎麽請得來?”
黛玉笑道:“這個你就不懂了,她傲的是沒有人能與她說玄奧道理,如今隻教人與她說,有一篇文字甚有禪機,若能參透,恐怕於她修行上有利!”
探春聽了,拍手笑道:“妙妙妙,就是這麽說,只是派誰去請她呢?”
姑娘們自己自然不便去,否則惜春就能去找她。
只能是丫頭或婆子,但若派言語蠢笨的婆子或粗丫頭去說話,那妙玉恐怕會拒之門外。
李紈笑道:“她平常和誰關系最好,就派誰的貼身丫頭去請她。”
說時指了指寶釵、黛玉道:“你兩個常去她那裡,你們兩個選一個丫頭罷。”
寶釵笑道:“莫如還是辛苦晴雯一趟罷。”
大家聽了,覺得有理。
那晴雯往常也去過妙玉那裡,說話又伶俐,便教她去了。
片刻後,妙玉果然隨著晴雯來了,並帶了兩個自使的婆子出來,說是防范那些做山門的人。
黛玉便上來將那張紙遞給妙玉,請她解一解其中的禪理。
妙玉看了,卻笑道:“我就知你們是哄我來的,這是道家的理,應該去找道人來解。”
黛玉笑道:“雖然不是你們釋家,但我卻知你必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妙玉便笑道:“既然我來了,少不得要留些言語在這裡,否則你們必不會放過我!”
說時便把自己的見識向大家說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