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手下這些士卒都來之不易,小部分靠自己名望吸引過來,大部分是他大舅哥呂澤用真金白銀砸出來的啊。
等下他的判斷要是出錯,後果可是毀滅性的。
不僅自己當年在鹹陽對始皇帝車架說出“大丈夫當如是也”的夢想實現不了,更是辜負了身邊這群兄弟們。
一向隨著性子來的劉邦,罕見地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沛公,我們去淮陽好像也不錯。”樊噲輕聲低語,“我們隨著您反秦,即使在哪都能反秦,可聽著就知道彭城的局面有些複雜,我們陷進去,如同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作為粗人,他口中偶爾說出的比喻常都是和他曾經屠夫生涯有關,但深思起來,常常還真是金句,能起到點悟他人的效果。
“有些道理。”劉邦露出恍然的神色,望向其他人,“你們覺得噲子說得怎麽樣?”
在這樣關於未來前途乃至於生死的大事,馬虎不得。
剛才那番話但凡是別人說出來,哪怕對方講得再有道理,劉邦仍會心存疑慮。
樊噲和盧綰除外,兩人都是自己從小到大的“跟屁蟲”,樊噲更是自己的連襟,哪怕他們的提議可能出錯,但肯定不會是在主觀意願上來坑自己。
蕭何見劉邦是偏向於前去淮陽郡,他便是低下頭去,思索起路上錢糧是否充足。
片刻後他是抬起頭道:“按照來時速度行軍,我們足以支撐到淮陽郡,只是富余不會太多。”
劉邦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
呂澤想了想:“我妹子還在沛縣……”
劉邦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笑著拍了拍呂產的肩膀:“大舅哥放心好了,等我們安定下來,便派人去接娥姁。要不然她一介女子,跟在軍中跑,不方便是一回事,有了戰事,更是不安全啊。”
這話有理有據,讓呂產反駁不了一點。
偏過頭去,劉邦繼續問道:“老曹、老周,你們倆有什麽話要說沒?”
“我聽季兄和老蕭你們的就行。”曹參搖搖頭,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說不出什麽高見,還跟著他們定下的計劃去走,兢兢業業不犯錯便是。
周勃有些想法,但見其他人都不出聲,便同樣搖頭不語。
“你呢?”劉邦笑著看了一眼盧綰。
“季兄問我做甚。”縮在角落一直默默當小透明的盧綰被問得有些發愣,“季兄怎麽走,我跟上便是。”
劉邦無奈地搖搖頭:“你啊你,平日多跟老蕭學些統管糧草的活,或是跟老曹、老周學學統兵的戰陣之術。”
作為能讓自己完全信任的幾人之一,只可惜盧綰他的能力相當一般。
雖然有忠心這個優點,但真有什麽至關重要的大事需要交付,自己還是不放心讓他去做。
“吾愚笨,定然盡力。”和劉邦交談,盧綰便是被周圍所有人給盯著,感覺是相當不自在,趕忙拱手回道。
劉邦應了一聲,扭頭說:“陳司徒,我們大夥商議一番後,覺得彭城確實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們恐怕是一塊肥美的鮮肉,掉入獸群之中啊。
按照您的說法,淮陽郡的項羽將軍處更適合我們前去。因此十分感謝您能給我們指出一條正確的道路。”
話裡話外的意思聽著誠懇無比。
只是劉邦在吹捧之間,是不經意間就將陳洛的身份按在提出建議的位置上,
屬於“謀士”,至於拍板決斷之人,仍是自己。 “願意采納我的提議,全賴沛公有善斷之明。”陳洛微微一笑。
劉邦表達隱晦,但他還是能夠聽出當中的防備之心。
畢竟現在沛公軍中沒有任何一人對自己知根知底,因此對他這個陌生人產生戒備,害怕奪權,屬於正常。
不過自己沒有任何驕縱的表現,大概是能漸漸打消劉邦等人的疑慮。
此時討論出了結果,劉邦便是面色嚴肅地道:“諸位,既然接下來我們決定前去淮陽,呂將軍、曹大夫、周中涓,你們回到本部前去整兵,即刻便將啟程,其余人亦是各司其職,回歸本位。”
分配這些重要任務時,劉邦便是嚴肅起來,不再喊平日私下裡的那些稱呼,而是叫他們的官職名了。
見到劉邦嚴肅起來,眾人同樣不敢再嬉笑。
“遵命,沛公。”除了陳洛之外都是拱手齊聲應答。
“至於陳司徒。留在我車上,我們一同喝酒吃肉如何?”待到眾人準備離開,劉邦笑眯眯地邀請。
“長者請,不敢辭。沛公出言邀我,自是卻之不恭。”陳洛一口應下。
他知道劉邦這一舉動,是在主動示好,大概率是想要來拉攏自己。
這樣的機會自己豈能放過?
雪中送炭永遠好過錦上添花。
現在是劉邦起事的前期,羽翼不夠豐滿,他手下的那幫沛縣老兄弟,沒有發育成為完全體。
“你們去找個酒葫蘆給陳司徒灌滿,再拿些吃食來。”劉邦對著身邊的親衛吩咐,又拍了拍夏侯嬰的肩膀,“等下夏侯你可得好好駕車咯,要摔了的話,可不止我來踢你的後果。”
夏侯嬰連聲說:“那是,那是,一定的。”
陳洛笑了笑:“諸位倒不用太過拘謹,要論年紀,皆是長者,以後喚吾為‘江寧’便可,喊陳司徒實在顯得生分了。”
劉邦不假思索,順勢說道:“那好。等會來了取酒,我要與江寧你在車上飲酒長談。”
“期待久矣。”陳洛這倒不是說謊奉承,和漢高祖對飲,自己前世確實想過。
只不過真能有機會實現,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
漢十年三月,高祖於長樂宮宴群臣,大醉,笑曰:“朕得天下,若論功績。運籌帷幄,吾不及子房;撫百姓,掘糧道,吾不及蕭何;將百萬軍,攻必取,戰必勝,吾不及韓信。若未遇江寧,朕或去濟北,又何得子房、韓信?”
陽夏侯拜言:“天子之貴,得乎天佑,縱臣無緣與陛下逢,陛下仍當為天子矣。”
高祖聞之,大悅。——《史記·高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