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陳洛的這些分析,趙綰一刻不敢耽擱。
當即,他讓宦者領著他們二人,拿著那幾封文書,前去未央面見劉徹。
正常情況下,趙綰是在整理統籌綰大漢各地郡縣以及諸侯國的文書後,集中起來,一次性地送到劉徹手裡。
但如果遇到緊急情況,自然可以特殊對待。
哪怕這一危機並非由自己分析得出,但他相信陳洛的能力。
何況趙綰作為天子近臣,必須得有擔責的勇氣。
要是他和王臧都畏縮不前,那其他人又怎麽敢做實事呢?
他倆自忖算不得千裡馬,但至少得對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起到千金買馬骨裡那“馬骨”的作用。
前殿離未央宮確實不算很遠,趙綰在路上剛組織好合適的言語,就見宦官進宮問詢,得到可以進入的答案。
“見過陛下。”趙綰小步趨入,行禮問候,陳洛則跟在他身後大概半步的位置。
劉徹還禮,眯了眯眼,接著問道:“趙綰,你帶著伯玉這個時間過來找朕,可是有什麽要事?”
現在臨近午時,並非常規的奏事時間。
兩人突然過來,總不會可能是來拉家常的。
必然是出現需要緊急處理的事務。
趙綰不打算坐下,便直接開口匯報道:“稟陛下,陳議郎分析了長沙國、南郡、江夏郡、豫章郡等地區的文書,推測這些地方會發生洪災。
輕則影響百姓春耕,重則導致數郡出現流民。
事關重大,故而前來向您匯報。”
說實話,他在陳洛向自己述說該猜想的時候,同樣將那些文書看了一遍,完全沒有發現其中有什麽不對。
縱使底下的那些郡守和諸侯王習慣性地報喜不報憂,但發生了影響數郡之地的洪災,他們絕對抗不下來的,如果再沒有提前匯報,更要追責。
哪怕有一兩個頭鐵的郡守沒有如實上報情況,但總不能說每個郡守都這麽頭鐵吧。
不過陳洛這些日子出類拔萃的分析能力,完全將趙綰征服。
伯玉做出來推斷,自己專門匯報給陛下,萬一沒有發生,那麽這口鍋自己頂多背一半,卻可以在陛下心裡留下個敢做事的印象。
但自己若因為怕事,壓下陳洛的分析,不向上進行匯報,南方真要出現洪災……陳洛作為議郎,在朝堂上是有彈劾權的。
彈劾頂頭上司會顯得有些低情商,但再說了,陳洛也有私下面聖的機會,到時候隨口提上一句,就足以大幅拉低自己在劉徹心裡的印象分。
為自己的前程考慮,趙綰覺得將此事上報,完全利大於弊。
聞言,劉徹輕輕點頭,神情未變,眼中略帶幾分思索。
過了大概三四息的時間,他緩聲道:“先將那些文書呈上來,朕先過目一遍,你們先坐下,待朕看完吧。”
之所以容易發生欺上瞞下的情況,必然會是上層不清楚具體的業務內容,而最底下的人又無法越過中間人,直接向上進行溝通。
在尋常小事上,劉徹可以直接翻看重點呈上來的那些文書,而沒有經過特殊標注的,則適當放一放。
但趙綰匯報給自己的這件事情,顯然並非尋常小事,那麽不能疏忽。
故而自己將那幾份文書先過一遍,再與臣子商議此事,便不會出現遺漏。
待到文書呈上,劉徹仔細翻閱起來。
因為有了趙綰的匯報,他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而來,故而在查看文書的時候,專門盯著相關信息查看。
一刻鍾過去。
劉徹眉頭微皺,手指在文書上摩挲,呼吸稍稍加快。
陳珣絕非虛言。
南方真可能發生洪災!
南郡匯報的文書上,提及降雨旬日未絕。
要知道南郡地處大江中上遊,降雨數日,就會導致下遊漲水。
而江夏郡沒有提及相關事宜,但長沙國的文書中,說到了大江倒灌雲夢澤。
雲夢澤起到蓄水作用,可以調解大江水位。
雖說在這個時代並沒有深入的研究,但通過往年的經驗,亦可以得知大江倒灌雲夢澤的表現,是因為大江水位上漲到一定的高度,方才會發生了情況。
南郡和長沙國的說法互相印證,至少可以說明此時南方多雨,大江水位上漲,已經成為事實。
外加豫章郡請求撥款,疏通水渠,亦可以作為佐證。
在春耕農忙時節,平白無故,哪個地方官會想著征用民夫去挖水渠?
這都是在農閑時候做的事情。
但豫章郡守在送來長安的文書中,特地提了一嘴,背後藏著的理由,赫然揭曉。
諸多因素擺在面前,對於南方將會出現洪災這事,劉徹心裡信了七成。
洪災從開始積蓄再到正式爆發,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畢竟不可能一場暴雨就導致大江水位猛漲,而連綿不斷的降水,方才會起到這般效果。
思考結束,劉徹抬起頭來,略顯擔憂。
不過他的目光掃到陳洛身上時,多出了幾分驚喜。
幸有伯玉在矣。
自己雖然同樣從文書中分析出了這一事實,但如果沒有趙綰之前給出方向上的提醒,那麽他大概率不能從中看出這些特殊的關鍵點,並將它們串聯起來。
而且這幾個地方的文書,匯報的事情並非特別重要,換個人來進行整理,絕對不會給出特殊標注,讓劉徹仔細閱覽。
那樣一來,南方洪災正式爆發後,長安方才會收到地方上的文書,得知這一事件。
如果要進行賑災,那又得花費近一個月去進行調度,顯得有些遲緩了。
在自然災害面前,時間就是生命,能提前預警的話,即可拯救無數人,而在災害發生過後,用最快速度前去救援,又能多挽救無數條性命。
而陳洛從數封文書中就分析出了南方洪災,無疑給了朝廷足夠的反應時間,提前進行準備,避免災害發生的時候,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應對的準備。
劉徹果斷地開口說道:“依朕來看,伯玉的分析很有道理,南方諸郡將處於危急之下,朕見不得子民受苦啊。”
趙綰聞言,稍稍偏頭,望向身側的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