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祭祖邀請
這是陳洛踏入廬江郡的第七天,來到舒城的第四天。
賑災工作推進得極為困難。
當地官員並不會傻到在明面上為難陳洛,但他們在背地裡使那些惡心的絆子,就很難拿這批人有什麽辦法。
比方某件小事。
采取工賑之前,需要統計災民的人數以及籍貫。
關中跟來的大部分官吏聽不懂廬江郡的當地方言,人手也不充足,故而需要廬江本地的官吏在一旁協助才能將調查進行下去。
調查統計才到小半,帶著協助任務的官吏以家中發生要事的理由,匆忙離開,隻留關中的官員在原地傻眼,周圍災民操著一口晦澀難懂的話語,讓他們簡直頭大。
面對手下人頗為崩潰地將這樣的情況匯報上來,陳洛專門前去探訪,結果發現那名匆匆離開的官吏,家中發生的大事居然是跑了三隻母雞。
相比成百上千正在等待救助的災民,他把三隻母雞的重要性擺在前面,給人一種該死的黑色幽默感,讓陳洛氣得笑出聲。
當陳洛嚴厲指責,想降下責罰的時候,對方一副非常委屈的模樣,可憐巴巴地說:“他那三隻老母雞每天都能下蛋,要是丟了,家裡一天得少吃三個蛋。”
言語真摯至極,幾乎潸然淚下。
陳洛一時間甚至分不清對方是在演戲,還是真就這麽想的。
不過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是什麽好事。
如果對方是在演戲,證明廬江郡的那些官員是打定主意不想配合,就是要搞這種小動作來惡心陳洛,可要是沒在演戲,反倒更糟,說明廬江郡的官場爛到一種情況了,這樣的人都可以成為官吏,根本沒有替百姓做事的想法。
陳洛與廬江太守鄭重交涉後,用雷霆手段懲處了此人,算是給廬江郡的其他官吏一個警示。
效果斐然。
之後的兩天裡,他通過聽取手下人匯報,得知廬江郡的官吏配合度增加不少,偶爾會在關鍵點上卡上一會,但大部分其他情況下,他們都不再敢做什麽手腳。
不過這並非陳洛的終極目標。
按這個進度去推行賑災事宜,到底還是太慢。
……
陳洛來到廬江郡第十天。
一支低調的車隊在熹微的晨光照射下,抵達舒城。
馬車主體的裝飾並不豪華,但往往通過某些細節,方才可以見出這支車隊的不凡。
拉車的駑馬甚是健壯,顯然是經過專門的培育篩選。
車軸打磨得十分精致,尋常工匠習慣偷懶的地方,同樣見不著有任何松懈。
當然,更重要的是車前掛著的小旗上,繡著“陽夏陳氏”這幾個字眼,這即是最為華貴的細節。
車隊並未直接進城,
他們在城門處停留小會,然後選擇分頭行動。
大部隊直接進城,緊接著奔著太守府去了,另外分出來的三輛馬車,則朝著城西救災大營而去。
……
“東升,你這沒打招呼就大早上跑過來,真是突擊檢查啊。”見到陽夏陳氏來的人,陳洛發現還算相熟,即是之前對自己身份進行考察的陳旭,於是調侃一句。
“伯玉哪裡的話。這次收到你的消息,家族內部相當重視,大父亦是過問了此事,派我父親帶人前來,去找廬江太守問詢一番。”陳旭面含笑意,說話倒有些溫吞,但條理清晰。
陳洛眯了眯眼,猜測說,“想必叔父已經前去太守府了?”
廬江太守乃是兩千石的官員,以陳洛目前的身份,沒有辦法對付。
不過政治層面的鬥爭,只要不破壞底線,那沒必要完全按照明面上的規矩來。
難不成敵人還會誇你一句君子嗎?
他們只會嘲笑伱的愚蠢。
於是陳洛可以借力陽夏陳氏,自然在第一時間就選擇求助,何況自己並非是想動用家族力量謀利,賑災一事,關乎的乃是千萬百姓的生計。
“正是。”陳旭頷首。
家族收到陳洛的信件,得知了廬江這邊的情況,許多陳氏子弟內心都產生不滿。
平時有官員瞎搞,只要他們不在陽夏,傳不到他們耳朵裡也就罷了,畢竟沒有管轄的權力。
但這些人現在面對賑災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都試圖從中作梗壞事,還是由陳洛負責的任務,這妥妥是不給他們陽夏陳氏的面子啊。
當然,由於陳洛通過書信講述,只能算一面之詞。
情況具體是什麽樣子,得要經過專門調查,方可定論。
於是陽夏陳氏便專門派人前來,實地調查采證,了解真相。
“那東升特意過來,應該是想看看我這邊的情況吧?那你隨我在這營地中走走如何?”陳洛明白對方的想法,於是主動提議。
“好啊。”陳旭輕輕點頭,“那就請伯玉帶路好了。”
陳洛走在前邊,想起什麽,便回頭問道:“東升,之前我安排送信的那名使者,這次有沒有跟你們一並過來?”
估計在廬江太守那些人眼裡,這些事情的源頭就是衛青,正在嫉恨著他。
衛青若是在舒城露面,恐怕想對他動手的人不止兩手之數。
畢竟陳洛和曹壽都套著幾重身份,用以確保自身安全,但現在的衛青可是庶民身份,在那些人眼裡,估計就是可以輕松動手拿捏,不用擔心後續惹上什麽麻煩。
故而陳洛想著衛青來了,自己得把他安排在自己身邊,最大程度上保障他不會受到人身威脅。
不對,讓衛青離開廬江郡,似乎更加安全。
“他不會來。”陳旭簡潔明了地回復。
察覺到自己剛才給出的答案似乎過於簡潔,他想了想,又解釋道:“伯玉你可能沒有在陽夏待過,對我們陳氏某些的行事手段尚且沒有那麽了解。
對於重大案件中的關鍵證人,以及可能受到傷害的涉案人員,我們都會采取完善保護措施,避免人證受到傷害。
這不僅會導致證據鏈毀壞,對百姓舉報黑暗的熱情,亦是一種打擊。”
陳洛眯了眯眼,用好奇的語氣問道:“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規矩啊,自陽夏文貞侯時候就有了的,然後一直流傳下來的嘛?”
實際上他肯定知道,這條規矩是在自己離開陽夏後才添加的。
但一般人提及陽夏的事情,基本上都會和陽夏文貞侯扯上一定的關系,所以自己後面那句話絕非多余,而是讓整個語句符合大眾正常的提問順序,不會顯得突兀。
不出所料,陳旭果然搖了搖頭道:“這條規矩是屈重吟老爺子制定的,據說是因為他在處理某起案件的時候,犯人潛逃在外的同夥,報復出面指控的證人,害了人家,哪怕後面將所有犯人一網打盡,但還是深感後悔,故而定下了這條規矩。
而伯玉你派遣的那位信使,似乎與此案關聯程度不淺,同樣屬於需要進行保護的范圍,我們趕路過來,恐怕護衛不周,於是就讓他留在陽夏了。”
“原來如此。”陳洛應下,不再擔心衛青的安全問題。
廬江太守在他治下有一定的勢力,但想要將手伸到陽夏境內,就沒有可能了。
何況為了一個小小的衛青,他還犯不著那麽做。
交流完這個話題,兩人已經走到災民營地中。
陳洛指著營地,開始有條不紊地介紹著各個區域,並且解釋著那些安排背後的深意。
“這是居住區,以我們現在的條件,只能安排十五人一個大帳,不過我們盡量讓每個家庭都可以居住在同一帳內,如果沒有其他家庭成員的,我們則按男女區分安排。”
“那邊是食物分發區,我們在辰時、午時和酉時分發食物,主要是面餅和米糊,有時候也會采摘野菜熬粥。”
“老吳晨安,這位是我們營地裡的醫者之一,現在大營內總共有十六名醫者,每五人負責四個時辰,還有一人替班,畢竟這些災民的居住環境,說實話挺一般的,有時候風寒頭疼很難避免。”
“再往前走,就到了做工區了,主要是在修建一條引水的水渠,如果修成之後,日後再有這次規模的大雨,損失肯定不會這般慘重。”
“別往那去,臭,專門遺矢的地方。”
轉悠了小半個時辰,陳旭將安置災民的營地看了個七七八八,了解好了大概。
“安排得如此妥當,伯玉你真是讓我深感佩服啊。”他面露感慨道。
要知道這一切,是陳洛在未得到廬江太守配合的情況下做到的,尤為可貴。
陳旭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陽夏陳氏年輕一代中,恐怕也沒有別人可以做到。
難怪大父他們願意讓伯玉在長安為官,這樣的能力放在陽夏藏著,的確是屈才了。
“東升過譽了,我不過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陳洛謙和地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情,算是通過了陽夏陳氏的審查。
至於廬江太守那邊能不能通過審查,陳洛覺得想都不用想。
按照嚴格的程序查下去,指不定能在廬江翻出來多少毛病,哪怕就在淺層過一邊,估計都乾淨不到哪去。
“對了。”陳旭側過頭,低聲問道,“快到祭祖的時候了,伯玉你在這邊忙完,可以順路回陽夏一趟。”
祭祖的事宜早就有安排的。
不過陳洛在廬江這邊的事情沒查明白,他們不知道是哪方存在過錯,就沒有直接提出邀請。
當然,陳旭見到陳洛將災民安置得如此妥當,覺得廬江郡的問題,多半出在那位太守身上,沒得跑了,所以直接向陳洛透露了接下來的祭祖之事。
“好,這樣重要的事情,我肯定會回去的。”陳洛呼吸稍稍一滯,接著調整好狀態後,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畢竟自己連自己的葬禮都參加過,回去祭拜一番自己……
奇怪嗎?
不奇怪吧。
……
話分兩頭。
此時舒城內,太守府中。
陳謙面前放著數遝文書,他望著廬江太守,面色沉沉。
“陳公,您聽我解釋。”廬江太守神色沉靜,但目光略帶幾分躲閃。
要知道自己並不畏懼陳洛,是因為他了解過對方的背景,知道陳洛並不屬於陽夏陳氏的主脈,作為支脈,而且是不過六百石的官員,廬江太守覺得並不覺得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反倒覺得平陽侯的存在,或許會帶來更多麻煩。
而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陳謙,乃是陽夏陳氏的真正的三代嫡系,將來很可能繼承陽夏侯爵位的人。
縱使身為兩千石的官員,廬江太守心裡依舊犯怵。
對於他來說,這便是真正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何況自己真做了虧心事。
現在陳謙站在面前,帶來的壓力是切實存在的。
陳謙歎了口氣,遺憾地反問,“你覺得這還有解釋的余地嘛。”
“這……”廬江太守有些遲疑,沒想好該如何接話,一時間有些慌亂。
他們這是想將自己逼入絕境嗎?
你們陽夏陳氏雖然厲害,可現在是在廬江,而非陽夏。
想對我動手的話,恐怕……恐怕也得耗費幾分力氣才行。
“罷了。”見著心神不寧的廬江太守,陳謙擺了擺手,“雖然說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過去,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賑災,我來到廬江,來到舒城的時候,一路上仍見到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們不該如此啊。”
對方雖然可惡,但現在將他權力拿下的話,還真暫時找不到第二個人來替代。
故而陳謙經過第一輪的恐嚇之後,便將態度稍稍放軟。
現在還不到罷免此人的時候。
待到賑災結束,再做定奪不遲。
“陳公指教得是,我接下來一定會好好配合賑災之事的。”廬江太守松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對方是給了自己一個台階。
自己如果接下來將賑災之事辦妥的話,前面和陳洛的恩怨,大概率便能夠一筆勾銷,再不繼續追究下去。
至於繼續與陳洛作對的心思,已經徹底熄了下去。
早知道你和陽夏陳氏的關系如此密切,自己何苦為難嘲弄啊。
待到陳謙離去,廬江太守臉上唯余苦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