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也有懂滿語、蒙語的營兵,雙方一上一下開始互噴,偶爾還有地位較高的明軍把總、千總拿三眼銃射跑到城牆底下的韃子。
這個距離當然射不死快速移動的騎兵,但可以使馬匹受到驚嚇,從而驅走靠近城牆的韃子。
韃子自然也會還擊,但是明軍營兵大多躲在垛口後,建奴的弓箭沒多大效果。
雖然城牆之下僅有千騎,但給寧遠守軍造成的壓迫感不小,更讓寧遠守軍心魂不定的則是西北方向幾裡地遠的那群韃子。
寧遠衛城西北、寧遠河以北的區域有一大片平原,因此城牆上的大明營兵人人都可以望的見七八裡外,那裡原先有一片屯軍墩堡,此時居民、墩軍已經被撤到了城裡,門窗、地窩子都被拆了,但仍舊是扎營的良選。
根據韃子的動向看,這批先鋒準備在那塊地兒附近扎營。
“沒有盾車,沒有牛和駱駝,在第二波韃子到來之前,他們是沒辦法發起進攻的。”
遠眺數息之後,像小山一般佇立在敵台上的曹文詔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然後說給侄子曹變蛟。
曹文詔是一位壯碩的不像話的明軍把總,下頜處蓄有一縷長須,眉眼很深,寬嘴厚唇,整張臉透出的氣質既憨厚又狡詐。
前些日子得知老奴率軍大舉來犯之後,駐守前屯的都督僉事趙率教就準備派遣自己手下營兵救援寧遠衛城,但遲遲沒有決定派多少人來,等到趙率教下定決心,已經是前天的事了。由一名車營都司,帶著四個守備,以及各處湊攏而來的一千五百名戰兵北上馳援寧遠衛城。
曹文詔便是其中一名守備陳應元手底下的把總。
因為來援遲了,今天早上滿鎮還差點不讓這群營兵進城,多虧兵憲斡旋,曹文詔等人才得以入城。剛剛這位滿鎮招人議事的時候,甚至不讓趙率教派來的那名都司進去,多虧了寧遠眾將和右屯撤下來的左甫、鄧茂林等將領的求情,那名都司才得以入內議事。
大戰將起先內鬥,算是大明的傳統了。
既然不受待見,曹文詔也不想等在城底下待命,於是帶著自己的侄子和幾個親近家丁上了城頭觀察敵情。
“那以伯父所見,老奴何時會帶著大軍前來?這群前鋒韃子的領軍之奴又是誰?”
今年二十四歲的曹變蛟身穿直身式紅色布面甲,後背背著兩柄大砍刀,其身高略高伯父一個頭頂,但稍微偏瘦。
只是這個瘦是相對曹文詔而言,其他營兵與曹變蛟的體型差,可類比成戰馬與駱駝的差距。
“可能是明日,最遲是後日。前鋒韃子是正紅旗和鑲藍旗的,鑲藍旗一個旗就有四五十個牛錄,城下和遠處那群韃子裡鑲藍旗都不多,估摸著有十來個牛錄,所以四奴酋之一的阿敏必定沒來。建奴只有三旗時,大韃代善與舒爾哈齊共掌一旗,老奴也愛將鑲藍旗與代善所部一齊派出行動。前鋒大將,應當是大韃代善。”
在關外明軍中,曹文詔的履歷相當豐富,先後被熊廷弼、孫承宗編入過各個戰營,老對手建奴的一些慣例,他了然於胸。
認真聽課的曹變蛟將伯父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他期盼著自領一軍與建奴作戰的那一天,現在所學的經驗,都會在那時候派上用場。
“可惜城門被堵死,否則我倒是想率軍衝出去,砍幾個韃子出出氣。”
困於城牆之上,面對上千敵人卻無可奈何,曹變蛟深感鬱悶,他於是將自己背後的大刀取下來,狠狠揮舞幾下,把胸中不平之氣都發泄在空氣裡。
“耍的一手好刀!”
寧遠眾將簇擁著大胖子滿桂突然出現在這處敵台附近,前屯等地的援軍都司、守備像跟班一樣跟在這團人後面。
援軍都司見滿總兵誇讚自己帶過來的兵,於是急衝衝地給寧遠眾將介紹道:“這是曹變蛟,大同將門出身,現下跟在他伯父身邊做個旗總,悍勇敢戰,可當建奴十騎。”
滿桂呵呵一笑,“巧的是,我們寧遠最近也出了個悍將,也不知道你曹大刀利害,還是我們李大刀利害。”
披掛整齊的李昊跟在這群將軍身後,聽到曹變蛟的名字出現,當即喝道:“可是大小曹,何不跟我出城迎敵?”
他出戰的請求被總兵滿桂同意了,李千總自己的五個家丁是不夠用的,也舍不得在這種場合上去消耗,於是對滿桂稱家丁不善馬戰,於是滿桂出了十個家丁,其余眾將湊吧湊吧擠出來四十來個強悍家丁,組成了這次出城的隊伍。
被堵死的是正門,甕城門還可以活動,出戰的馬匹已經被吊籃吊到了甕城圈裡,一些輔兵也下去準備開門之舉。
出戰家丁還沒有下去,滿鎮的打算是先和城下韃子罵罵陣,短暫達成致師鬥將的協議才放家丁出城作戰,免得這些精銳被城下的上千韃子圍毆而死。
致師是春秋時候諸侯愛用的方式,就是交戰雙方派出一些精銳士兵在兩軍陣前乾架,鬥將則是《三國演義》等通俗小說裡常有的情節。
若是正常的兩軍交戰,提出致師鬥將的一方會被另外一方笑話死,因為太幼稚了。
可建奴不同,自老奴以下的建奴將領,都是三國演義的忠實粉絲,八旗軍事課堂的指定教材便是三國演義,七年前的薩爾滸之戰,老奴甚至還仿照演義裡的情節,uukanshu 派投降明軍去迷惑劉大刀劉綎。
因此眾將往西北角的炮台而去,那裡可以和韃子對話,途中遇上了耍大刀的曹變蛟。
援軍都司小步跑過去給曹文詔叔侄倆解釋了當下形勢,曹文詔還沒答應,曹變蛟就哈哈一笑,表示自己願意出戰。
滿桂對此也很滿意,“你們趙鎮帥還沒這倆把總旗總膽略大。”
此時趙率教和滿桂都是都督僉事,也都加了副總兵的銜,管轄防區也差不多大。本來這倆關系不錯,因為這次趙率教沒有親自前來救援,派的兵又少,因此滿桂對趙率教心生嫌隙。
也不再耽誤,眾將先去西北炮台,找了幾個蒙古籍明軍就開始喊話城下韃子。
“記得告訴他們,我與李成梁是親切的世兄弟,讓韃子旗主都叫我世爺爺。”
李昊這樣吩咐喊話的蒙古籍明軍。
按這個輩分算,老奴得喊他叔,黃太吉、多爾袞等人得喊他爺,這個便宜他是佔定了。
建奴這邊,正巧領軍的代善也想刹刹明軍氣焰,於是大明後金雙方約定北門鬥將,各出五六十個家丁和巴牙喇先做過一場。
於是寧遠眾將又移步北門附近的敵台觀看,成下的八旗騎兵也不再往來馳騁示威,規規矩矩地被牛錄額真、甲喇額真收到了旗主貝勒身邊。
“李將軍,若有萬一,衝進甕城圈即可,進了甕城,就是韃子過萬,咱也能逼退他們。”
輔兵開啟甕城門之前,道標營中軍守備何可綱特意叮囑出戰的李昊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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