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嗚咽,但天色尚佳,太陽無精打采的掛在空中。即使隔著二三裡地,值守城牆的明兵基本都能望見那紅藍黃白的四色旗和甲,於是城牆之上開始騷動,韃子來犯的呼喊從城牆傳到東西南北四大主街上,再通過街頭百姓的接力,傳入城內數萬軍民的耳中。
建奴抵達城下的消息傳開之後,全體寧遠軍民反倒放松了心上繃緊的那根弦,那種被賊惦記卻以為賊不會動手的僥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恐懼和無助的絕望。
之前老奴下令屠殺無谷尼堪的行為已經讓城內軍民放棄了最後一絲希望,這一戰,只有守城死,沒有投降活。
誰都不知道寧遠城能否守得住,即使能守得住,也不知道建奴能圍到什麽時候,要是圍上三四個月,那城內這兩萬多明軍和三四萬百姓還有吃的嗎?
很多百姓都已經做好了自己沒吃的,然後一家老小被兵卒吃掉的念想。讓人悚懼的是,在守城的日子裡,這種念想會始終縈繞在他們心頭,直到那一天真的來臨。
……
北城牆城門樓前,朱梅、鄧茂林、陳兆蘭等掌營將軍帶著自己家丁正遠眺幾裡外出現的大股建奴騎兵,李昊領著大小曹、吳三桂及家丁等聚在城門樓西側五十步的敵台處。
城門樓前有甕城圈,有點擋著視線,敵台凸出城牆一步左右,觀察城下敵情其實更方便。
城內武將地位最高的滿桂負責的南面,兼領提督四面和支援東南角,因此常駐在南城牆附近,此時建奴出現時間還不長,滿桂還未曾從一裡半遠的南城牆處動身北上。
當然,也有可能滿鎮就不來北城牆,畢竟按建奴騎兵的速度,一會兒就繞到南面耀武揚威去了。
“八旗到全了,看樣子還是老規矩,兩黃旗圍攻北面、兩紅旗負責西面,東城牆和南城牆各自由兩白旗和兩藍旗負責。”
曹文詔指著顏色分明的建奴騎兵對眾人說道。
“還有這種說法?”李昊覺得蠻有意思,“那豈不是說,北面和南面需要應對的韃子最多?”
兩黃旗加起來六十多個牛錄,鑲藍旗一個旗的牛錄就上六十了,再加上莽古爾泰正藍旗的二十一個牛錄,南面該有八千多真韃和兩旗的包衣奴才上場攻城。
“是的,所以滿鎮負責南城牆的防禦。但鑲藍旗不會全體出動,鴨綠江口到金州的那一片是兩藍旗的地,毛鎮手上還是有幾千能打的將士,再加上東江那邊多的是熟悉建奴內部的反正漢民,所以鑲藍旗一般會留二十來個牛錄四處巡視,以防有變。阿敏這個旗主,通常會留守沈陽。”
曹文詔還是靠譜,這些細節說的頭頭是道。
手指西北方向的車隊,李昊問道:“那裡面有什麽火炮?能威脅到城牆嗎?”
後金在黃太吉手裡才有大規模的火炮軍隊,主要組成是孔有德部、耿仲明部等投降明軍,也就是所謂的漢八旗。其火炮、鳥銃來源主要是自鑄和繳獲,有時候也會從朝鮮購置火銃。
如今還是老奴時代,八旗騎兵們主要作戰方式就是近程弓射和豬突衝鋒,應該沒有大量的火炮,但保不齊明軍前幾次大戰時送的大禮包裡有不錯的輕便火炮。
所以李昊才問了這麽一嘴。
“可能有小型佛郎機炮、虎尊炮吧。遼事之前,我大明所用火炮主要防蒙古韃靼的弓騎兵,射的快,裝藥量少。廣寧那邊就有很多小火炮,現在都在韃子手裡。”
邊說著話,曹文詔邊指遠處的移動的盾車。
“八旗包衣們推的車大多是這種盾車,牛車上主要是勾梯,可見火炮帶的不多,甚至可能沒有。韃子們自己不太會使火炮,包衣們大多是遼東軍戶的余丁,也基本不會操作火炮。”
“那我就放心了,韃子攻城時只會爬梯子上來硬乾,到時候我一個人守一處雲梯,上來一個韃子砍死一個,我要讓建奴血流成河!”
這種守城戰最適合現在的李昊發揮實力,野戰其實有點吃虧,因為弓箭不如人,只能白挨射,要是騎的戰馬拉胯,那就成單方面挨打了。
在他們說話間,建奴大隊人馬已經在西北方向,距城牆四五裡地的平坦地帶開始扎營,乾活的人主要是沒穿甲的包衣奴才,有些建奴旗丁也下馬,脫了鐵甲乾活。
看樣子漢民逃亡現象確實嚴重,乾活的旗丁大多為藍甲,也就是兩藍旗的韃子。
大隊人馬扎營的同時,少量縱馬馳騁的建奴騎兵也開始圍著城牆繞行,偶爾還朝著城牆上的旌旗或明兵射出一支箭,嘴裡冒出嘰裡咕嚕的話,蒙語、滿語、魚皮韃子話都有。
城門樓處卻忽然一陣騷動,李昊等人轉頭望去,是滿桂帶著幾十個將領,以及更多的家丁到了。
在新到的滿鎮稍微觀察了下局勢後,城門樓前的旗手開始揮舞,但又被衝出來的幾個人打斷,旗手和旗牌官都不知所措,城門樓前短暫的出現了混亂,然後打斷旗手的那三四個人朝著西北炮台跑去,很快就經過了李昊這裡。
讓李將軍感到奇怪的是,這四人身穿棉布直裰, uukanshu 看著不像是營兵或家丁,倒像是某個大官的仆人。
等到這四人跑遠,吳三桂獻寶似的給乾爹介紹了這幾位:“這都是道廳衙門的仆役,帶頭的那個名為羅立素,是袁崇煥從廣東帶過來的家人,平時行事很乖張跋扈。”
古代家人的意思可不是後世主播嘴裡的那個家人,而是私人奴仆,奴仆的兒子還伺候主家的,便稱之為家生子。
“派這幾人過去幹什麽?這袁崇煥難道還想給自己仆人都撈點功勞嗎?”
李昊感到莫名其妙。
曹變蛟冷哼一聲,“將軍明見,這當官的都是使勁兒給自己家裡帶,能撈就撈。像張太嶽那般不往家裡拿的都是大清官了。”
張太嶽便是張居正,萬歷時期的【攝】相,死後被萬歷皇帝抄了家,隻抄出價值一萬多兩銀子的東西來,那時民間風評就很不錯。在天啟二年朝廷恢復了張太嶽的名譽後,各方勢力對張居正的評價都進一步拉高。
“這袁嘟嘟應該不止撈這點,三桂我兒,你跟乾爹說說,袁兵憲有沒有摻和進你們祖家的生意裡?”
李昊眯著眼睛,笑呵呵發問。
後金這次出動的很奇怪,他一直隱隱覺得很可能是關寧軍這邊有人給老奴送了情報,遼海走私那邊傳遞情報的嫌疑很大。
“乾爹,我姓吳,祖家只是親戚。”吳三桂愣了下,然後裝出一副輕松自然的表情,“祖家也就做點從天津衛、登萊等地轉賣糧食、棉花、油、茶等用度的小生意,兵憲道台哪能看得上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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