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過這麽多國家的人真是不多,而且李諭的認知也超前許多,對各國的見解很深刻。
光緒聽得非常出神:“庚子之敗果然無可避免。”可不是嗎,慈禧那時候連火車都害怕,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向十一國宣戰。
外面的崔公公聽到後,輕輕咳嗽了一聲。光緒本來還想再問點啥,聽到後立刻止住了嘴,輕輕歎了口氣。
他心裡當然知道,庚子之敗慈禧責任很大,但也正是因此,這件事不能在宮裡太明目張膽說,慈禧之好面子可謂世所罕見,做了錯事也不能說。
光緒揮揮手:“退下吧。”李諭走出瀛台,路上崔公公對他說:“帝師啊,有些話可不要給皇帝隨便亂講,不然,嘿嘿。”李諭說:“是皇上問起。”崔公公說:“我知道是皇上問的,不過現在皇上身體有時抱恙,難免會做出一些不太,嗯,不太合規的舉動。做奴才的,不能讓皇上犯錯。”說話間,瑾妃路過二人。
崔公公連忙給她行禮:“娘娘。”
“免禮吧,崔公公,”瑾妃說,
“這是從貢品裡選的江南糕點,你嘗嘗吧。”
“真是折煞小人了。”崔公公連忙說。瑾妃在宮裡是個老好人,宮裡的人包括太監宮女都和她關系很好。
瑾妃看向李諭:“帝師的形象讓我以為見到了日本使臣。對了,聽說你寫了一套,在法蘭西國還拿了獎,並且附屬作者是京津才女碧城?”李諭說:“是這樣的。”瑾妃說:“能不能給哀家拿一部,我也瞧瞧能拿法國人獎的東西。”李諭說:“當然可以,小菜一碟。”瑾妃說:“那就好,反正在宮裡有時候很無聊。”這位瑾妃算是典型的
“躺平”型,她從被選上妃子那天就知道光緒不喜歡她。不過瑾妃的人生態度就是三個字:無所謂。
愛怎怎樣,自己天天養花養魚養貓養狗或者讀書、畫畫,竟然過得還挺快樂。
每天吃飯甚至都得吃個醬肘子,絕對算皇宮裡心寬體胖的典型。她也住在瀛台,只不過和光緒不在一個宮殿。
因為按照清代傳統,任何妃子都不可能和皇上一起過夜,皇上晚上都是一個人睡覺。
一方面是安全的考慮,還有就是防止后宮乾政。只不過不過誰都沒想到,清朝最後何止是后宮乾政那麽簡單,完全就是把持了半個世紀朝政。
李諭回到宅邸,又給袁氏兄弟上了上課。袁氏兄弟非常好奇今天李諭給光緒上的什麽。
李諭告訴他們:“是關於一些天文學以及天體力學的基礎內容,就是西方牛頓的理論。”袁氏兄弟當即表示:“我們要和皇上學的一樣!”李諭笑道:“我就知道!”李諭雖然不擅長講學,不過他的見解遠遠超出當下教師,如果袁氏兄弟好好學一下,肯定比在外面學得好。
不過袁氏兄弟顯然不會有心搞學術,無非是因為現在西學太盛,有識之士都知道西學重要,所以他們才在袁世凱的要求下學習西學。
袁氏兄弟上完課,又對李諭的汽車非常感興趣,纏著趙謙開了幾圈後,已經打定主意要買一台。
袁氏兄弟肯定不缺錢,一輛汽車現在成本價運到海關都要1000兩銀子,再算上雜七雜八的費用,以及清朝特殊的營商環境,能賣到差不多2000兩。
絕對的天價。這還不算養護費用,更別提如今的汽車哪像後世那麽穩定,不懂點機械學肯定不行。
李諭自然知道這玩意不是隨便開的,只能叮囑他們先好好學會再說。袁氏兄弟卻非常不服氣:“不就和騎馬一樣嘛?咱們兄弟還能馴服不了一個鐵疙瘩!”李諭感覺頭很痛,早就知道他們不太好管教,畢竟連袁世凱自己都沒辦法。
只能讓趙謙在開車時候好好看好他們。另一邊,二甲進士朱國楨也正式來投奔李諭。
他現在身上還兼著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不過朱國楨已經對當官沒有太大指望。
從歷史上看,他跟著李諭的話,絕對算得上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否則終其一生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二甲進士。
而且他們這一屆科舉是歷史上的倒數第二屆,名氣遠遠比不過今年的最後一屆科舉。
紀念意義上就差了好多。你看最後一屆科舉狀元劉春霖,名氣比倒數第二屆的狀元出名不知道多少倍。
反正我不相信有幾個人還記得倒數第二屆狀元的名字,哪怕前文提到過。
果然第二永遠都是寂寂無聞!哪怕是倒數第二,實在太慘了!——青木公館。
內田康哉與川島浪速已經擬好了策略,屋中還有出謀劃策的小左翔。內田康哉說:“這些信件如果從李諭府上查出,到時候我們再出面維護,李諭一定會對我們感恩戴德,倒向我們這一邊,甚至讓他從此定居東京都有可能。”他們肯定不想搞死李諭,是眼饞他的能力,拚命想要讓他走到親日的路線上。
川島浪速問向小左翔:“如何把信件放到李諭府上,你可有辦法?”小左翔自信說:“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合適人選,絕對沒有問題。我這就讓他進來。”房門打開,走進來的竟然是王伯的兒子,小王,王碩。
小左翔給他們做了介紹。川島浪速有點不放心,因為從情報上看,李諭對王伯恩重如山,小王也是因為李諭才逃脫被淨身的命運,於是問道:“你為何願意幫助我們?”小王說:“左鄉哥哥告訴我,這樣可以給我更多快樂藥,還能讓我免試進入日本國的學校。”川島浪速道:“聽說你在美國人開設的崇實學校,怎麽,不好嗎?”小王輕聲說:“我,我最近學業上有些吃緊……”川島浪速說:“情有可原,白種人不懂得我們東亞人的習慣,教學上難免會有很多問題。如果你進入日本國的學校,必然飛黃騰達。”小王看向小左翔:“是不是我幫了你們,就可以一直給我快樂藥?”小左翔說:“那是當然,但你一定要聽話。”小王道:“我肯定聽你的,只要你給我快樂藥。”小左翔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這些拿去,等事情做好,會有更多。”小王眼睛一亮,一把奪過來,甚至沒來得及說謝謝,興奮地就衝了出去。
內田康哉奇怪道:“那是什麽東西?”小左翔又取出一瓶拿給內田康哉:“是一種德國的神奇藥劑,針對兒童咳嗽。”內田康哉是認識英文的,拿過瓶子看了看,瓶身上寫著
“heroin”,於是問道:“女英雄?止咳藥?”小左翔說:“這款‘女英雄’絕非普通的止咳藥,它的內中成分含有嗎啡。”heroin在德文裡就有女英雄的意思。
“嗎啡?”川島浪速立刻聽出端倪,
“鴉片?!”
“沒這麽簡單,”小左翔給他們介紹,
“拜耳公司的這款止咳藥是正式銷售的,只不過雖然它的廣告中一再強調它是‘嗎啡的下一代產品,並且不會讓人成癮’,但我在帝國的一位醫學學校教授那知道,它絕對有更強的上癮性。”
“有點意思。”內田康哉拿起這個小瓶子,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拜耳公司的各種宣傳話語。
比如提到有醫生說它可以驅散
“靈魂的痛苦”,不僅能夠止咳,還可以治療疼痛、抑鬱、支氣管炎、孝喘等等。
總之描繪成了一款神藥。內田康哉感慨道:“合法的鴉片,真是太有趣了!”大家肯定看出來了,它就是赫赫有名的
“海絡因”。它已經給拜耳公司帶來了巨額利潤,僅僅一款藥就佔到了整個藥品行業利潤的5%!
拜耳公司非常擅長營銷,他們給全世界的醫生們免費發放試用品,而且委托一些專家做宣傳其神奇療效的研究。
在這些研究人員的記錄裡,heroin僅僅具有昏沉、暈眩和便秘這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但功效卻好得出奇。
拜耳甚至在《德國醫生報》等各大報紙登廣告,誇得天花亂墜。從它的名字
“heroin”能出來,就是出自
“hero”的詞根。何其諷刺。但真正可怕的是,目前看,它的確沒有被禁止。
差不多要到1910年,各國才取消了它的臨床使用。兩年後在荷蘭海牙召開關於鴉片的國際會議,代表們一致讚成通過管制鴉片、嗎啡和海洛因的販運。
而heroin的發明人費利克斯·霍夫曼,絕對是一位真正的
“天使與魔鬼”化身。世界三大藥品之一的阿司匹林就是他發明。而僅僅在11天后,他就又在實驗室合成了heroin。
撐起了醫學的神聖之杖,又打開了一個可怕的潘多拉魔盒。阿司匹林在醫藥界的地位絕對是無上的。
而heroin更稱得上一代世界毒王。其實一開始它的上癮性並不強烈,主要是設計成了口服液,起效緩慢持久,服用者並沒有強烈的快感,只會覺得全身都很放松。
但當它登陸美國市場後,就大不一樣了。美國從始至終好像都是全世界最大的毒品消費國,有數量龐大的癮君子。
美國的癮君子們發現heroin後,如獲至寶,立刻摒棄嗎啡,轉向了新寵,而且開發出了注射的方式。
他們被瞬間衝到頂點的快感吞噬。自此,heroin銷量大漲。更可怕的是,癮君子們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的,反而可以大搖大擺去藥店購買到裝在精致小瓶中的
“女英雄”。要說拜耳公司不知道其副作用,鬼才信。他們完全清楚heroin的底細。
很快就有醫生提出該藥未經過嚴格的臨床驗證,不應該如此大規模銷售。
更有少量化學家發現,heroin在肝髒中能夠被代謝成嗎啡。但架不住資本的力量。
二十世紀初,世界各處都有拜耳公司巨大的十字形霓虹燈。他們通過金錢讓heroin繼續銷售,然後又掙了更多錢。
小左翔得意說:“我在知道了李諭府上小王患有咳嗽病後,略施手段,便讓他不可自拔。”內田康哉讚道:“你果然有兩下子,這麽強力的控制工具,連我都不知道。”川島浪速也說道:“更關鍵的是,它並不像鴉片一樣違法,有損我大日本帝國的顏面。這款藥既然是德國的醫藥公司公開發行,我們就沒有什麽把柄。妙,妙到毫巔!”雖然往後幾十年,日租界裡一直有鴉片銷售,不過日本人肯定不敢讓它直接走出日租界。
甚至一路之隔的法租界都不會允許。內田康哉端詳著這個小瓶子說道:“德國老是有兩下子,竟然可以搞出來這種東西。”內田康哉實際上最近也患上了感冒,不時咳嗽頭痛,看著藥瓶上的介紹,都要忍不住嘗一片,看它是不是真有這麽神奇。
小左翔看他打開了瓶蓋,還聞了聞,連忙說:“內田公使,萬萬使不得!”
“我知道的,”內田康哉合上瓶蓋,然後說,
“等青木將軍從前線回來, 我一定親自推薦你,讓你成為我們諜報工作中的重要人物。”小左翔行禮道:“謝內田公使,謝川島大人!”內田康哉說:“你一次次向我們證明了你的能力,諜報人員是最難做的,不僅需要多學科的專業學識,還要有出色演員的偽裝能力,更要具備果斷決絕的判斷力,你在各方面都堪稱完美。”小左翔道:“公使大人謬讚。”內田康哉說:“此後我會給國內寫信,爭取早日批準你加入大日本帝國之國籍。”小左翔激動道:“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川島浪速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能力我們已經親眼目睹,帝國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內田康哉又問道:“對了,信件不會有什麽問題吧?”小左翔抹了抹激動的淚水說:“內田公使放心,革命黨的信是來自我們日本國內的梁啟超,而俄國人的信則是哈爾濱中東鐵路管理局的霍爾瓦特。清廷根本沒有能力去調查霍爾瓦特,至於梁啟超,他在日本國,我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就算我們偽造,他們也查無證據。”雖然小左翔把梁啟超當做了革命黨,不過並不影響清廷的態度,因為在清廷眼中,他反正是個叛黨。
內田康哉哈哈笑道:“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聰明又大膽。”小左翔道:“後續的一些操作,還需要兩位大人配合。”內田康哉打著包票說:“放心吧,李諭縱有絕世之才,也絕不會想到身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