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轉目看向一直端坐在角落裡的司空倉曹掾劉曄:“子揚,你作何想?”
劉曄字子揚,淮南成德人,光武帝劉秀之子阜陵王劉延之後。他不僅是曹操帳下謀士,還是曹營中首屈一指的營造專家。
當年與袁紹作戰,此人改進發石車,擊退了敵人來自營樓的攻擊。
這次南下作戰,鑒於北人不擅水戰,他又建議鐵索連舟,使得曹軍士卒在大船上行走至如。
此舉讓丞相曹操大為讚賞,不止一次在眾人面前感慨,若此次平定江東,劉子揚當為首功。
他曾就學於大匠公輸氏,於營造之學造詣非常深厚。
此時的劉曄卻緊鎖眉頭,沉思良久道:“稟丞相,如此奇物屬下從未有聞。據夏侯將軍所言,此怪物渾身上下皆為精鋼打造,兵刃加身而不傷。且前有一雙巨齒,周身長滿七尺長刀,觸之便甲破人亡。行走自如,快逾奔馬,這幾點而言屬下實不知其中原理。”
劉曄越說越覺得不可思議,按照他的學識和經驗,這樣的怪物根本不可能是人能製造出來的。
若不是他知道夏侯淵素來務實可靠並非誇誇其談之輩,簡直要當堂斥其胡說八道,荒謬至極了。
見劉曄一副疑惑不定的樣子,荀攸開口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夏侯將軍,會不會夏侯都尉當時喝了酒以至於......”
荀攸了解劉曄,說起來潁川荀氏與淮南劉氏同為士族,兩家有著數代交情。
作為族中翹楚,兩人年輕時便因志趣相投而成為好友。
所以荀攸很清楚劉曄的秉性,他要是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實際上並不相信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夏侯淵也不傻,當然聽出了荀攸話中隱含的意思。
他原先還有所懷疑,不過曹純的話點醒了他。自家兒子是什麽人他當然很清楚,夏侯稱絕不會捏造事實謊報軍情來掩蓋自己作戰失利。
而且兒子夏侯稱跟自己從軍作戰好幾年了,哪會不明白小規模作戰失利,損失幾十人並不是什麽大事。
就算立下軍令狀,難道就真的因為沒有找到對方糧道而斬了一屯百戰精銳不成?
況且他們還消滅了對方數以百計的巡哨部隊,足以功過相抵了。
何必捏造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物來掩蓋失利呢?
“丞相,公達先生,子揚先生,犬子夏侯稱雖年幼無知,作戰失利令虎豹騎蒙羞,然我夏侯氏子弟從無滿口謊言輕浮之輩。丞相鈞令,虎豹騎出戰除甲胄兵刃,隨身乾糧之外,概不許攜帶。軍中上下無一人敢違令行事。夏侯淵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妙才,叔權為人孤還是知道的。”
看到夏侯淵雙目圓睜賭咒發誓,曹操趕忙喝止。
他知道夏侯淵治家如治軍,家中幾個兒子各個優秀,絕非紈絝子弟可比。
若是夏侯淵堂兄夏侯惇那幾個兒子,曹操信任度自然要打幾分折扣。
但是夏侯淵三子夏侯稱,曹操從小看著他長大,其秉性如何比對自己兒子還要了解。
看著跪在地上羞愧、悲憤的滿臉通紅,幾乎要咬碎鋼牙的夏侯稱,曹操溫言問道:“叔權,你把你在南岸的遭遇再仔細說說。”
夏侯稱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胸中怨氣,哽噎道:“諾!當時末將率部尋找江東糧道......”
他把過程詳細訴說後,在場所有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家都是久歷官場,精英中的精英,當然能分辨出夏侯稱是否說謊騙人。
從夏侯稱的訴說中,他們分明感覺到這個以勇猛著稱的年輕小將,對那個鋼鐵怪物有著發自內心的恐懼。
顯然那一定是真實的可怕存在。
要不然夏侯稱不會流露出這樣神情,否則這年輕人城府也太深不可測了。
唯有劉曄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作為曹營中最頂尖的營造專家,他根本想不出這怪物是如何製造出來的。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仙家之物?
可這樣的解釋只能騙騙普通百姓,愚民之說而已。
劉曄出身淮南劉氏,淮南原是先漢淮南王劉安封地,當地的確有許多關於劉安成仙的傳說。
但無論是劉安著作《淮南子》,還是其他傳說,也沒有這樣恐怖的怪物。
劉安的事跡過去幾百年了,姑且不論。
二十多年前黃巾之亂可歷歷在目。
大賢良師張角可是自稱獲得三卷天書,最接近神仙的人物。尚且只能靠所謂的符水激發信徒潛力,號稱黃巾力士。
他也從來沒有提及神仙擁有那麽恐怖的鋼鐵怪物。
至於漢中五鬥米教的張道陵後人張魯,同樣只是利用符水、符籙愚弄教中信徒,從未有過除此之外的任何仙家物事。
最接近神仙的兩大家族都沒有的東西,孫權、劉備就能擁有?
這不是扯嗎?
可是劉曄也不得不承認,找書苑 zhaoshuyuan 夏侯稱絕沒有說謊。
那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孫劉軍中真的有比自己更為強大的製造天才?
突然,沉默許久的賈詡幽幽道:“丞相可知墨家?”
“墨家?”
曹操一愣,疑惑的說道:“孤聽聞武帝誅郭解、朱家後,墨家一門隱跡不見,至今已三百余年。難道墨家還有傳人在世?”
賈詡微微點頭:“若夏侯都尉所言屬實的話,此鋼鐵怪物確有幾分墨家之風。”
大家都是飽讀詩書之人,自然知道墨家的傳說。
最著名的就是春秋時楚王攻宋,墨家巨子墨子隻身前往勸說楚王,並在與公輸班也就是鼎鼎有名的魯班在模擬攻防中取得勝利,楚王見狀隻得退兵的故事。
魯班號稱擁有鬼斧神工的能力,而墨子居然能在器械上折服魯班,可見墨家製造器械的能力多麽強大。
如今公輸班一脈嫡系傳人劉曄就在曹營,他自己承認都不知道那怪物製造原理。
也就是說唯有墨家傳人就在孫劉聯軍中,才能解釋這一切。
夏侯稱大聲申辯:“丞相,末將敢以人頭擔保,末將所言句句是實,絕無一句謊言!”
曹操頓時緊鎖眉頭,先前豪言要渡江與孫劉決戰之事也沒有再提。
“此事甚大,須得探查清楚。諸位,你等之中何人願去江東為孤查明此事?”
他話音剛落,就見座下一人長身而起,慨然道:“啟稟丞相,在下與江東大都督周公瑾乃是多年同窗,願往江東一行為丞相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