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善公,豈會如此巧合?你不是說皇孫……李隱下落不明,很可能九死一生。此刻,他便站在你我二人面前,你教我如何相信。”
王及善仿佛陷入了魔怔,眼睛放光道:“老夫相信,他回來了,他要奪回曾經失去的一切。”
魏元忠見他聲音拔高了一分,趕忙勸道:“及善公,你想害死他嗎,小聲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王及善道:“真宰,這是他的宿命!二十年了,孝敬皇帝、哀皇后的死,該有人洗刷他們的冤屈,如今李隱歸來,必為此事,若能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老夫九泉下亦無憾了。”
“及善公,你先不要激動,你也說了,只有九分相似,可迎回皇室血脈,哪容得了半分差錯,不妨查清他的來龍去脈。”
魏元忠見王及善情難自已,隻好給他澆一澆冷水。
王及善老淚縱橫道:“真宰說的在理,老夫失態了。此子養在白雲嶺下景山北麓,‘隱’乃老夫於他及冠後取的字。他在偃師白雲嶺時,化名裴罡,真宰可從白雲嶺查起。”
魏元忠安慰道:“我知曉了,及善公,還請萬不可再像今日一般流露真情,若被有心人看出端倪,還連累到他。”
王及善聞言,收拾心情,道:“真宰,老夫要你保護好他,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
“好好,及善公走吧,菜都上齊了,別讓裴郎久等。”魏元忠故意把‘裴郎’兩個人咬的很重,提醒王及善,不要在裴武面前失了分寸。
裴武在桌子旁觀察兩人良久,見王及善精神抖擻的對自己笑開了花,心中泛起疑惑,王及善這副奇怪的模樣似乎認識自己。
等魏元忠與王及善落座,裴武道:“及善公可認識我?”
王及善看了眼魏元忠,搖頭道:“不認識。”
裴武哪會輕易相信,又道:“實不相瞞,晚輩腦袋被人打了一棍子,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若及善公知道我的來歷,還請告知。”
裴武也想知道,自己什麽來歷。與其頂著官奴的身份活一輩子,不如找到家族門楣,即便是落魄的寒門也可以接受。
實在不行,普通人家也能將就。
王及善卻諱莫如深,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裴郎不用試探老夫,老夫口風緊,我懂,我懂!不記得了好,好呀。”
裴武暗忖你懂個牛馬。
菜齊,三人動筷前,魏元忠是主家,端著酒杯道:“今日特意在董家酒樓招待裴郎,若有不周之處,望請海涵。”
裴武客氣的道:“既是家宴,兄長何須講禮,我是個粗人,酒桌上的規矩一概不懂。”
王及善道:“裴郎說的對,今日宴會,老夫長者而已,你們權當蹭吃蹭喝的糟老頭子罷了。”
三人碰杯,魏元忠杯口低於王及善,王及善硬要低於裴武的杯口,裴武講禮貌的要低於魏元忠,一番拉扯,三人的酒全灑在菜上。
魏元忠暗忖這酒今日是喝不成了,遮掩尷尬的揮手道:“好酒啊!吃菜,吃菜。”
王及善對裴武道:“裴郎要吃什麽菜,老夫給你夾呀?”
“不用不用,年輕人手長,不敢勞煩長輩。”裴武其實有點想吃王及善面前的烤羊羔,被王及善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去夾。
這頓飯,全程被王及善和魏元忠盯著,裴武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
裴武夾了塊碗前的涼菜放在碗裡,放下筷子,他今趟也不是完全為了赴會,而是想了解朝中的局勢,忖度著話道:“和兄長和及善公如實交代,晚輩有科舉入仕的打算,可朝中眼下皇儲之爭嚴重,不知道是否為良機呀?”
王及善看向魏元忠,兩人頓時會然於心。
落在裴武的眼裡,兩人眉來眼去,若不是兩者年紀相差太多,裴武都要懷疑他們是否褻瀆倫理。
王及善同樣斟酌語氣:“裴郎,是想我們支持你!”
魏元忠默然,王及善的話聽來有另一番意思,狄仁傑回朝在即,光複李唐基業的擔子原本王及善是想交給狄仁傑,可皇孫的出現,保不齊王及善有其他的心思。
但這又怎麽可能?
裴武道:“支持我?及善公不妨展開說說。”
他的目的是為了了解朝中局勢,希望把話交給魏元忠和王及善來講,讓兩人透露一些風聲出來。
遂擺著用心聆聽的神色,讓王及善說詳細些。
“噯,裴郎,這種事怎麽好展開說,何況隔牆有耳,不安全。”王及善說完,見裴武眼神疑惑,暗道年輕人心急,想要奪回自己屬於的一切,也不急於一時,裴武給他的感覺是今晚便要敲定好。
王及善心知肚明,裴武要奪回什麽?自然是查出他父母的死因,奪回屬於孝敬皇帝一脈的東宮之位。
“裴郎,來日方長,如此說,你懂了吧。”
裴武欲哭無淚,我就想你吹一吹朝廷上的事, uukanshu 我懂個毛線呀。
“我?懂了!?”裴武指著自己,發出疑惑的聲音。
王及善頓時撫須,滿意的點頭道:“不錯,是個好孩子,老夫也懂了呀,元忠,你懂不懂?”
魏元忠笑道:“及善公,我可太懂了。”
裴武驚掉下巴,造孽呀,這特麽都是什麽人呀,頓時對魏元忠和王及善心中打了一個差評。
這頓飯吃的裴武極為難受,一直到關坊的鼓聲響起,宴會才結束。
裴武肚子咕咕叫的回到李府,天已黑,府中的仆人奴婢圍在一起歡聲談笑,李元紅纏著李農講莊子遇到的新鮮事,楊念琴有餐後睡覺的習慣,這會兒已經躺下。
裴武孤零零坐在堂中,燭光照在他霞紅色微醺的臉上,顯得有些落寞和孤獨。
“餓了吧。”
裴武轉頭瞧去,見楊慧娘端著熱氣騰騰的精致竹筒,帶著關切和微笑的看著他。
“青精飯?”
“猜對呐,為你特意留的,想來你應該喜歡吃。給你說,在外面吃,哪有吃的飽的,酒樓裡面的飯菜都是不乾淨的油做的,對身體不好。外面的肉呀,都是剩肉,人吃了哪會舒服,你們呀年輕,總是不信長輩的話。”
“你可別跟著二郎那渾小子學,以後都在府裡,伯母給你做……”
裴武接筒,筒中有染成紫色的米飯,面上點綴了一些芝麻,聞著很香。
楊慧娘又遞給了他筷子,裴武使勁攆了幾口。
聽著楊慧娘一旁嘮嘮叨叨的話,裴武心裡面暖和起來,飯有點鹹,是眼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