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后宮諸妃,有定陶人戚姬,最為天子寵愛,所生皇子,名曰如意。漢高祖劉邦認為太子劉盈仁弱,由是不喜。常對人說皇子如意頗類自己,因此雖然封為趙王,但不令其就任封國,而是留於長安宮中,置於身側。
此後天子巡視關東,戚姬常相隨從,乃於途中日夜啼泣,求立其子為皇嗣。
當時呂後年長色衰,留守長安,天子日益見疏,不得寵幸。
漢帝因愛戚姬,又難當其日夜泣告,便生廢立之念。東巡還朝之後,於是召集眾臣,說以欲廢太子劉盈,改立趙王如意,以征求眾卿意見。
眾文武大臣聞此,皆為太子諫爭,說其並無過錯,不宜輕廢。禦史大夫周昌當廷力爭,雖然為人口吃,但諤諤爭論,臉上青筋暴露,尤其固執。
劉邦:劉盈懦弱,如意聰智,我欲改立,卿何力阻?
周昌為人口吃,又在盛怒之下,更是不能暢言,勉強掙扎言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敢奉詔!
漢帝聞罷不怒,反而大笑釋之,並不見怪。立如意為嗣之事,就此暫且擱置不提。
當周昌吃力爭論之時,呂後側耳於東廂傾聽,感激不已。朝散已罷,乃親自來見周昌,跪謝道:若非賢卿當廷力爭,太子幾乎被廢。大夫厚恩,我母子沒齒難忘!
周昌急忙還跪,遜謝道:此非乾臣與太子私誼。實因事關社稷大事,臣不得不言。
呂後:大夫高義,雖古之先賢不及。
此時趙王如意,年僅十歲。漢帝劉邦自覺已近殘年,且知呂後為人陰狠,憂慮自己百年之後,趙王母子不能保全,乃問計於左右近臣。
符璽禦史趙堯:請為趙王設置勳貴強相,且必是呂後、太子及群臣素所敬憚者方可。
劉邦:卿謂誰可為趙相?
趙堯:禦史大夫周昌,最當其職。
劉邦:此人最是公正無私,且有恩於太子,必能保全我兒如意。
乃下詔命,拜周昌為趙相,更以趙堯為趙國禦史大夫。
當此之時,趙相乃是陽夏侯陳豨,並監趙、代兩國邊兵。陳豨常羨慕魏無忌當年養士之風,及為趙相守邊,歸國時賓客隨者千乘,邯鄲官舍皆滿。
周昌入見天子:陳豨賓客甚盛,又擅兵權邊外數年,若聞臣代趙相,恐生變故。
漢帝聞言凜然,令人前往代國,調查覆案陳豨門客所行。
欽差明察暗訪多日,回京還報天子:臣等果然發現趙相門客,居代期間有諸多不法之事,且多連引陳豨本人,甚至多有家人參與。
劉邦:既是如此,詔命陳豨進京,朕要親自質詢。
詔旨下達,陳豨驚懼非常。又聞說天子曾派人前往代地調查自己黨徒,更是大恐。又兼前番韓王信常使王黃、曼丘臣等前來說誘,便起造反之心。於是抗旨不遵,稱病不至長安;至其年九月,遂與王黃等人造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諸縣之地。
漢天子聞報大怒,乃禦駕親征,命盧綰及周昌隨行,自東向西擊之。
大軍前至邯鄲,哨探來報:邯鄲乃是空城,無兵拒守。
劉邦:則趙國大軍,現在何處?
哨探:皆在漳水,夾岸扎營。
劉邦:陳豨空有大志,卻是個蠢材。其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我知其無能為矣。
高祖既至邯鄲,便傳詔旨:命梁王彭越隨征。
聖旨下至梁國都城定陶,彭越因問:淮陰侯韓信可曾隨駕而來?
天使:淮陰侯有疾,不曾隨征。
彭越:原來如此。本王亦患傷寒,右臂不能動轉,難以隨駕,奈何?天子聖旨既下,便命部將王成,率五千兵馬,奉詔隨征可也。
王成奉命,遂引兵跟隨天使,前往邯鄲見駕。高祖大怒,複又派人持詔,再次返回定陶,責備梁王,命其立至邯鄲。彭越驚懼,議於諸臣,將欲親往邯鄲謝罪。
部將扈輒說道:大王初不奉詔,今被責而往,必被捕殺。
彭越:如此奈何?
扈輒:不如就此出兵造反,自創霸業。
彭越:胡說!正值天子禦駕親征之際,起兵造反,豈非自己尋死!
於是不聽扈輒之言,但仍對天使稱病,堅持不赴帝詔。
天使無奈,隻得告辭,率領部從出城。當經過太仆府宅之時,梁國太仆混入隊伍之中,到至邯鄲,向漢高祖控告:梁王彭越與部將扈輒密議,陰謀起兵造反。
劉邦愈怒,遂故技重施,對使臣說道:卿知我當年,擒拿楚王韓信之事乎?
使臣:陛下如此妙計,臣豈不知?
劉邦:我今給你五百精騎,卿領兵複返定陶,以傳旨為名,騙彭越出城領旨。待其出迎奉詔,出其不意擒捉,繩捆索綁,扔在車上便走。你可敢去?
使臣:既蒙陛下信任,臣萬死不辭!
於是索討聖旨,複還定陶,照計行事。彭越不曾察覺,出城迎旨,果然被捕,繩捆索綁,車載以還。劉邦卻不肯與彭越相見,便命將其囚禁洛陽,經由禦史官吏審理。
禦史稍加問訊,便即上奏天子:梁王彭越謀反罪證具備,請求依法判處。
劉邦覽奏,忽然憶起彭越當年大功,乃命赦免死罪,廢為平民,流放到蜀地居住。
彭越隻得奉旨,就由洛陽西行。未料走到鄭縣,正趕上呂後車駕從長安而來,往洛陽而行。彭越見之,如同遇到救命稻草,急忙伏於道傍,高聲叫道:罪臣彭越,求見皇后!
呂後聞是梁王彭越,不由大驚,急忙下車相見。因見彭越平民打扮,隻帶十名隨從微行,便問:梁王不在定陶,何以至此,又是此般狼狽模樣?
彭越流涕:臣被太仆誣陷謀反,陛下心生誤會,信以為實。雖蒙天子不殺,但被削奪官爵,發配西蜀。請皇后在天子面前替臣折辯,不求再複原官,隻願回到故鄉昌邑為民!
呂後聞此,眼珠一轉,當即答應,便令彭越上車,跟隨自己車駕,東去洛陽。
至洛陽之後,呂後立命將彭越重新拘禁,並發密書送至邯鄲,呈於漢帝劉邦。
其書略雲:彭王乃巨盜豪俠出身,豪壯勇敢,義氣深重,死黨甚眾。陛下今將其流放蜀地,其心中懷怨,若於彼地造反,豈非天大禍患?我今已將其帶回洛陽,不如殺之。
未待劉邦複詔,又逼迫彭越門客隨從,命誣告梁王陰謀造反。罪狀羅織即足,複使廷尉王恬開上書,報請誅滅彭越家族。劉邦被騙,下詔準奏,於是誅殺彭越,滅其家族,廢除封國。可歎一員無敵上將,開拓漢室功勳,就此死於呂後之手。
漢帝既殺彭越,便議向北進兵,攻擒趙相陳豨。
周昌奏道:常山郡有二十五城,今有二十城淪於陳豨之手;請誅其守尉,以儆效尤。
漢帝問道:其二十城郡守、校尉,皆從陳豨造反乎?
周昌對曰:未也。
劉邦笑道:此其軍力不足,眾寡不敵,並非主動降賊,豈可濫殺?皆赦其無罪。
諸郡守將及校尉聞說,皆都感念漢皇厚恩。
劉邦複令周昌檢選趙地壯士,令為將領。周昌選出四人,來見皇帝。
漢帝相看四人一番,揚聲罵道:四個豎子,看著倒也人模人樣,不知能為大將乎?
四人聞說慚愧,皆都拜伏於地:萬歲,萬歲,萬歲!
劉邦:罷了。看在三聲萬歲面上,將你四人各封千戶,皆命為副將。
周昌:跟從陛下起兵及伐楚諸將,封賞至今未及遍行;今封此四人千戶,有何功勞?
劉邦:此非汝所知。陳豨造反,趙、代兩地皆歸其所有。我以羽檄征兵,未有至者,能用者唯有邯鄲城中之兵耳。我何愛惜四個千戶爵位?是以此撫慰趙國子弟,乃當年燕昭王千金市骨,為求千裡馬者也!
周昌:陛下高瞻遠矚,臣愚不可及。
劉邦:陳豨部下諸將,大抵是何出身?
周昌:據臣所知,大半乃是商賈出身。
劉邦:我知其所欲求矣。盡出軍中物資,以及邯鄲城中府庫金帛錢財,進行收買!
周昌領命行事,多派部將扮作商旅,進入代郡各城,大肆行賄勸降。各城守將因是商賈出身,果然見錢眼開,由此多半不戰而降。
高祖七年秋,劉邦招兵已畢,遂兵分兩路,攻打陳豨。乃親率大軍,自南向北挺進;命燕王盧綰率兵,自東西向,兩面夾擊。
陳豨自知不敵,派遣王黃求救於匈奴。與此同時,盧綰也派臣僚張勝出使匈奴,聲稱陳豨已經戰敗,讓匈奴不要發兵,憑白無故獲罪漢天子。
故燕王臧荼之子臧衍恰好逃亡在匈奴,得見故人張勝,便對其說道:公今所以在燕國得到重用,是因通曉匈奴事務之故,未知是否?
張勝:是也。
臧衍:而燕國至今未滅,又是為何?
張勝:未知。
臧衍:是因各地諸侯屢屢造反,天下征戰不休,漢帝劉邦未及於此也。今先生阻止匈奴出兵,欲消滅趙相陳豨;則陳豨被滅以後,次及者何?
張勝:次及燕國?
臧衍:異姓王皆滅,燕國何能獨存?故曰陳豨被滅以後,燕王盧綰,亦必繼亡。
張勝:如此說來,我當奈何?
臧衍:先生何不勸燕王放過陳豨,且與匈奴聯合?只有趙存,燕乃存也。
張勝以為有理,乃改變初衷,暗勸匈奴出兵,相助陳豨。
燕王盧綰見張勝去而不返,疑其勾結匈奴謀反,於是上書漢帝,請求族滅張勝。
未料奏疏方上,張勝已從匈奴返回,詳細解釋此去遇到臧衍,並轉告其所說言語。
盧綰頓時醒悟,讚道:卿為燕國安危打算,乃是大大忠臣也。
於是複又上表漢帝:張勝久出匈奴未歸,臣誤以為是其叛漢,由此冒然上書;今張勝返歸,遊說匈奴有功,不可罪其家人也。
上罷奏疏,又派謀臣范齊往見陳豨,下其說辭道:今漢帝親征,非同小可,大王何不逃亡在外,並佯作屢屢攻燕?如此以來,燕趙兩國便可各自養敵自重,互保互存。
陳豨聞言大喜:此真絕妙之策也。卿且回報燕王,便即照計而行。
漢帝看罷盧綰兩道奏疏,對其出爾反爾大感詫異,但卻不及理會,便即揮軍北向,來滅陳豨。乃命太仆夏侯嬰為先鋒,引軍陷陣殺敵,禦史大夫趙堯隨同征伐。
陳豨跟從淮陰侯韓信學過兵法,聞說夏侯嬰兵到,乃調兵遣將,兵分三路,從容應付。命侯敞領兵一萬,流動作戰,牽製漢軍;王黃駐軍曲逆,張春渡過黃河向東,進攻聊城。
漢高祖聞報,先派將軍郭蒙,聯合齊國將領出擊,將張春擊敗於阿城渡口;複命樊噲引領主力,攻打陳豨與曼丘臣。
樊噲奉旨而出,引軍激戰襄國,攻破柏人,身先士卒,帶兵衝鋒。一路勢如破竹,相繼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奪佔二十七縣。
陳豨使趙國王族後裔趙利防守東垣,劉邦親自帶兵攻打,久而不克。
趙利部下士卒站在城上往下撒尿,並大罵劉邦,辱其無賴流氓出身。
劉邦大怒,乃升樊噲為左丞相,命其會合右丞相酈商、潁陰侯灌嬰,合力攻打東垣。
由是漢軍大集,四面攻打東垣。趙軍不支,最終獻城投降。劉邦進城,命找出前番辱罵自己士卒,一律斬首;未罵者則處以黥刑,將東垣改名為真定。
高祖七年冬,漢軍進入全面進攻,趙軍處處失利。
潁陰侯灌嬰在曲逆城外擊敗趙軍,陣斬侯敞及其五名特將,順勢攻下曲逆。其後又乘勝進軍,平定盧奴、上曲陽、安國、安平等地。
車騎將軍靳歙統諸侯聯軍分路進攻,經由曲逆一路往北。
曹參又在聊城大破張春部,斬首萬余。
太尉周勃經由太原郡進軍代地,到達馬邑,久攻乃下,便將馬邑屠城。又乘勝西向,斬殺趙將乘馬絺,在樓煩擊破韓趙聯軍,生擒趙將宋最、雁門郡守趙圂。繼而乘勢轉攻雲中郡,擒獲郡守趙遫、丞相箕肆、上將趙勳。由是平定雁門郡十七縣,雲中郡十二縣。
樊噲大舉北進,先破尹潘軍於廣昌,再俘綦毋卬於無終,又在代郡南擊破王黃。
齊相國傅寬隨太尉周勃繼進,全力攻打,悉擒王黃、曼丘臣部下諸將,趙軍徹底潰敗。
劉邦回到洛陽,對陳平說道:代郡地處常山之北,趙國難以控制,鞭長莫及,奈何?
陳平:可封皇子劉恆為代王,以代郡、雁門郡隸屬之,定都晉陽。
劉邦:此計甚善。
於是便封劉恆為代王,定都晉陽,改稱中都。又命周勃乘勝進軍,在靈丘擊潰陳豨,俘獲趙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縣。
樊噲軍在橫谷複又擊潰匈奴騎兵,斬殺將軍趙既,俘代國丞相馮梁、郡守孫奮、大將王黃、太仆解福等十人,繼與諸將共同平定代地鄉邑七十三個。
高祖八年冬,樊噲派部將郎中公孫耳帶兵追擊陳豨,靈丘聞後一戰,全殲趙軍殘部,並將陳豨斬首。由此陳豨叛亂結束,趙代及燕地皆平。
畫外音:此番趙代之亂,陳豨僅得淮陰侯兵法皮毛,竟將大漢帝國鬧的天翻地覆。漢朝出動所有名將,周勃、樊噲、灌嬰、曹參、酈商、夏侯嬰、傅寬、靳歙、盧綰皆都參戰,並費時年余,方得全勝。且將彭越、韓王信卷入此戰,可謂建國以來最大危機。
漢高祖反思平亂過程,忽然想起前番盧綰反常動作,不由暗自好笑:你我雖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而生,便以為我與你一般弱智,如此好欺哄耶!
由是親自提審所擒陳豨部將,詢問張勝出使匈奴詳情。降將中果有知其事底細者,便將張勝與陳豨之間來往之事供出。劉邦聽聞,便知盧綰亦被張勝所欺,詔命來見。
盧綰深知天子多疑,見天使來召,知道騙局泄漏,心中怕極,稱病不來。
劉邦見盧綰效法彭越,又氣又惱,便再派辟陽侯審食其及禦史大夫趙堯為使,往召盧綰,並囑二人借機調查其左右近侍。盧綰愈加恐懼,閉門謝客,不敢與審食其及趙堯相見。
寵臣問道:天使既至,大王閉門拒見為何?
盧綰:我來問你,今非劉姓而稱王者,還有幾人?
寵臣:楚王韓信已降為淮陰侯,稱王者似乎隻余長沙王、淮南王,以及大王矣。
盧綰:是也,是也。皇上雖念舊情,但漸至老病,國內政事,都由呂後決斷。此位女人陰狠至極,專欲誅殺異姓諸王。我雖是天子發小,豈能獨善其身乎!
寵臣無語,陪同歎息幾聲,悄悄到至館驛,將燕王原話訴與審食其及趙堯。
審食其恐怕被燕王所害,遂與趙堯連夜逃回洛陽,據此歸報高祖。劉邦愈怒,因覺自己身體不佳,乃以樊噲為將,命其率軍擊燕。又恐樊噲循私,便命周勃為監軍,一同隨征。
盧綰得知朝廷出兵,以為高祖親來,不敢拒敵,為表示自己沒有造反之心,竟領親屬、宮人、親信皆出,立於城門恭候,望能親自向漢帝道歉解釋。
未料漢帝未到,卻是樊噲與周勃引軍來攻。盧綰大懼,急命關閉城門,親登城牆拒守。樊噲揮軍攻打,經年不克。
年余之後,燕都已經岌岌可危,難以支撐。
次年夏至,城中斷糧,軍民陷入恐慌。盧綰絕望,召集家小,對眾流淚,將欲自殺。
正在此時,守城軍來報:大王不必悲傷,漢軍退矣!
盧綰:你待怎講?
守將:漢軍退矣。全軍掛孝,連夜退兵。
盧綰:為何人掛孝?
守將:斥侯還報,是為天子掛孝,傳謂皇帝陛下駕崩。
盧綰驚怔片刻,不由放聲大哭:痛哉,惜哉!
王妃:即是陛下駕崩,大軍已退,不會再來。此乃大喜,大王因何反而發悲?
盧綰:你婦人何知?陛下即死,呂後執政,我之冤情終不能明矣!
王妃:陛下雖崩,新帝繼位,朝中豈無大臣,主持公道?
盧綰:新帝幼小,丞相蕭何為人怯懦,必是呂後攬政,豈能放過燕國?
王妃:如此怎好?
盧綰:為求保我全家性命,說不得隻好趁此國喪不能動兵,遠奔他鄉。
計議已罷,於是帶領家小及數萬部眾,棄國遠逃,投奔匈奴。
冒頓單於見燕王來投,給予非常禮待,封盧綰為東胡盧王。
此後年余,盧綰思鄉成疾,終於病死於匈奴,享年六十三歲。可歎與漢帝終生相隨,只因一道誤會奏疏,被疑造反,不能自明,終於客死他鄉。
畫外音:盧綰死後,侍臣衛滿恐怕不被匈奴單於所容,遂率本部千余人進入朝鮮半島。朝鮮哀王箕準厚待,撥給衛滿城池封地,使其屯駐兵馬。公元前194年,衛滿假傳信息,說漢朝將派大軍來攻,請求入都守護國王。箕準不知是詐,許其請求。於是衛滿率軍向王都平壤進發,一舉攻佔王都,自立為王,建立衛氏朝鮮。盧綰妻子兒女逃出匈奴,重投漢朝,然而時逢呂後病重,不能相見,下令安置於燕王故邸。盧綰妻病亡,家族就此沒落。
鏡頭閃回,敘說漢高祖之死。
漢帝劉邦因感病重,乃派樊噲、周勃進兵攻燕,自還長安養病。
禦駕到至京城長安,丞相蕭何引領百官,出城迎接,山呼萬歲。劉邦遍觀眾官,不見淮陰侯韓信,心中不悅,乃問蕭何:淮陰侯因何未見?難道亦效盧綰,托病不出?
蕭何:非是托病,是被皇后下令誅殺矣。
劉邦:果有今日!這個婦人,實不可輕視,更不可得罪者也。
於是還於未央宮中,來見呂後,問其韓信被誅詳情。
鏡頭閃回,複敘呂後故事。
劉邦原配發妻呂雉,乃是呂公之女,被其父在劉邦微末之時慧眼識珠,因此下嫁。呂雉與劉邦成親之後,甚稱賢惠,親事農桑針織,孝順翁姑,自食其力。劉邦亡命芒碭山中之時,呂雉獨立支撐家事,還不時長途跋涉,為丈夫送去衣食。
其後未久,乃為劉邦生下一兒一女,即是太子劉盈,以及魯元長公主。其後劉邦攻入鹹陽,被項羽封為漢中王,自鹹陽直接燒絕棧道進入漢中,呂雉及公婆子女未得跟隨。
楚漢相爭之初,漢王二年四月,劉邦攻下楚都彭城,夫妻再得相見。
項羽率兵大敗漢軍於睢水,呂雉便為楚軍所俘。直到漢王四年九月,楚漢議和,鴻溝劃界,劉太公、太媼、呂雉及一雙兒女,方被釋放歸漢。
呂雉回到劉邦身邊,卻發現丈夫已有戚夫人,並且極為寵幸。呂雉因知自己已經年長色衰,故此不與戚姬爭寵;漢王出征之時,又自求留守長安,而使戚夫人與夫君相伴。
劉邦早立劉盈為太子,但自為皇帝之後,便以劉盈仁弱為由,欲改立戚姬之子如意。多虧周昌、叔孫通等朝中大臣堅決反對廢長立幼,此事方未及行。
呂後知道夫君廢立之心不死,由此如臨大敵,自覺呂氏一家,不免岌岌可危。
便在此時,忽有一個道士來至長安,夜入呂後兄長呂澤府中,登堂高坐。
呂澤:道士何來,因何如此無禮?
道士:我非無禮,是來救你呂家闔族性命也。
呂澤:此言何意?
道士:你呂氏富貴,皆在太子身上。今太子之位危乎怠哉,不欲保之耶?
呂澤聽其聞得奇怪,上前凝目視之,大叫一聲:先生不是留侯張良乎?
張良:不錯,正是貧道。
呂澤:先生去歲已死,某親去吊喪臨葬。今忽至敝府,是人耶,鬼耶?
張良:我非人非鬼,今隨赤松子隱居山林,周遊四海,已成仙矣。你休來問我,也必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曾見我之事,貧道才能救你。
呂澤再拜:便請仙師施策,救我呂家滿門。
張良:陛下今為戚夫人之故,欲廢長立幼,眾臣諫言皆不能進。其事有諸?
呂澤:正是。果有此事!
張良:如此附耳過來,貧道指點你一條明路。
呂澤:敬請先生賜教,呂澤無有不從。
張良:我知陛下剛愎自用,向來輕視士人,故此朝中百官之諫不入。然陛下最敬重者,乃是商山四皓。公若使皇后聘請四皓出山,以佐太子,則東宮之位必不被廢。
呂澤:商山四皓為誰?
張良:實乃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裡季吳實、甪裡先生周術也。秦始皇曾置博士七十名,以其四人為首。今隱居商山,皆都八十有余,須眉皓白,故並稱四皓。
呂澤:陛下尚請不出,我有何能?
張良聞言微笑,自懷中掏出一面令牌:你是不能,但此物便能。
呂澤:此為何物?
張良:此乃伏龍令牌,鬼谷門信物。你持之而去,交與夏黃公崔廣,其必下山。
呂澤再拜受令,納於懷中。
張良囑道:此令須交給夏黃公,休使他人得知,其余不必再問。至囑,至囑!
說罷出門,轉瞬不見。
呂澤奉令,便趁漢帝不在京中,潛入大內,稟知呂後,請求立即付諸實施。呂後聞說張良仍在人世,驚喜不止,乃命太子劉盈親筆寫書,並派呂澤齎厚禮,往請商山四皓出山。
出乎意料之外,夏黃公一見令牌,果與其他三位高士隨呂澤出山,至東宮輔佐太子。
漢帝劉邦出巡還都,有次舉行朝宴,命諸皇子陪侍。敘位落座已罷,劉邦忽見太子身邊有四位老者,須眉皆白,服冠奇古,飄然有神仙之態。
劉邦怪而問之:卿等是何人也?
四老各自報上姓名,乃是東園公、甪裡先生、綺裡季、夏黃公。
劉邦大為吃驚:朕遣使征聘多年,公等逃避不出。今何從我子?
夏黃公笑答:陛下輕士,且愛罵人。我等不辱,故而逃亡。今聞太子仁孝恭敬,天下儒士,誰不願為其效死?故出山輔之。
劉邦驚而且喜:既是如此,煩請諸公,替我照顧訓導太子。
四老允諾,敬酒離去。
酒宴已罷,劉邦還至內宮,對戚夫人歎道:今日宴請百官,我見有商山四皓,皆為太子隨從。太子有此四人輔佐,羽翼已成,難以更動。呂後母子,此後是卿之主也。
戚夫人聞說,失聲痛哭。
劉邦:大局已定,悲之無益,卿且為楚舞,我以歌和之。
戚夫人聞此,隻得拭淚而起,勉強歡笑,翩翩起舞。漢帝令其節拍,乃詠歌辭道:鴻鵠高飛,一舉千裡。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
其歌數闋,戚夫人噓唏流涕,再次哭倒在地。自此之後,漢帝不提更易太子之事。
其後陳豨反叛,高祖率領兵馬親征,韓信托病不從。待高祖離京,卻暗中派人到陳豨處,與彼勾結;又與府中心腹商量,欲假傳詔書,赦免服役罪犯,襲擊皇宮,隻待陳豨消息。
時有淮陰侯府中家臣貪汙,被韓信得知,將其囚禁,將欲殺之。家臣之弟為救兄長,乃上書告變,向呂後告發韓信勾結陳豨,將欲反叛。
呂後知道韓信難敵,就請來國相蕭何,謀劃應對之策。蕭何為求自保,便設一計,寄書韓信,假說天子平叛歸來,陳豨已被俘處死,勸其進宮祝賀。
韓信見是恩公蕭何親書,由是不疑其偽,隻得放棄謀反,進宮朝賀天子。
呂後見韓信被誑入宮,立命武士將其擒執,密殺於長樂宮中,鍾室之內。
韓信方知被呂後及蕭何合謀所騙,臨受刑時歎道:我固知走獸死,獵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功高震主,死固宜也。某自負國士無雙,悔不聽蒯徹之計,以致死於婦豎之詐謀,豈非天意耶?我枉負漢初三傑之名,隱忍不如蕭何,明達不如張良,不死奈何!
呂後既殺韓信,又命誅其三族。可歎韓信起於毫末,乞食於漂母,受辱於屠夫,為漢室立下不二奇功,造就漢家四百年天下,至此死於婦人之手。
當韓信被呂後誘捕入獄之時,獄卒跪請:聞說將軍乃是當世戰神,願聞用兵之法。
韓信聞此,乃以箸畫地,縱橫三十六格,中有楚河、漢界,以布將相士卒兵馬。
獄卒:此乃何謂?
韓信:我今三十六歲,助漢滅楚,屢立大功,一生便如此棋局。感子對我悉心照料,無以為報,便將用兵之術,化為象棋之戲,以此傳子可也。
獄卒認真學習,自覺受用不盡,讚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畫外音:其實中國象棋起源之說,歷來爭論不休。最早相傳,是說大舜之弟名象,最喜與人爭鬥,發明戰爭之戲,名為“象棋”。至漢初韓信加以改良,設定楚河漢界,規定“王不見王”之則。又經後世不斷修正,直到宋朝,紅黑雙方異稱,相改為象,遊戲規則基本完善。因周朝軍製,以“伍”為基,兵器由弓、殳、矛、戈、戟為一組,故此棋陣雙方除將帥之外,各有“士相車馬炮”五衛,兼又五卒,緣由於此。
閃回結束,呂後敘述韓信之事完畢。
劉邦聞說韓信已死,且憐,且歎,且悲,且愧,且喜,且羞,半晌無言。
呂後:韓信謀反,既已伏誅,陛下何必悶悶不樂?
劉邦:韓信臨死之時,可說過什麽話來?
呂後:只和獄卒畫地為棋遊戲,倒也沒說些甚話。臨死之時,說悔恨未納蒯徹之計。
劉邦:此人乃是齊國說客。若不是他當年一言,齊王田廣怎會烹殺我友酈食其!
立下詔令到齊國,命令捕捉蒯徹。
不一日,蒯徹被帶到長安,押進宮來,以供漢帝禦審。
劉邦:豎儒!當初可是你唆使淮陰侯韓信,反叛我乎?
蒯徹:是也。我的確教此保身之計,不過彼時其為齊王,可歎不納我計,自取滅亡。假如采用我策,陛下焉能滅之哉?
劉邦大怒道:唆使大臣造反,罪不容誅,與我煮之!
階下武士應諾,上殿拉扯蒯徹,將欲投入沸鼎。蒯徹一邊在殿上打滾,躲避武士擒拿,一邊移跪上前,高聲叫道:嗟呼籲呼!因何烹我?冤枉哉!
劉邦:你唆使韓信造反,乃是謀逆大罪,宜誅三族。今隻烹你一人,有何冤枉?
蒯徹:秦法敗壞,六國大亂,各路諸侯起事,一時天下英雄豪傑,鴉聚雲集。秦失其位,天下英傑哄搶,才高行捷者得之。蹠犬吠堯,非堯不德,只因非其主也。彼時臣在齊國,隻知有齊王韓信,並不知有陛下。況天下磨杖厲兵、為陛下之事者多矣,只是力不從心罷咧。今陛下終成大業,可將其皆烹之耶!故曰烹臣,冤枉乎哉!
劉邦聞而笑道:腐儒搖唇鼓舌,倒也言之有理。恕卿死罪, 釋之可也。
蒯徹終得赦免,叩頭謝恩,狼狽趨出。
宮人內侍見其裝瘋賣傻,竟能於千鈞一發之際自救得免,甚以為奇,便有人一五一十,奏報呂後。呂稚聞此,驚奇之余,亦甚感佩服。
呂後性格剛毅,因勸漢帝:今只剩淮南、長沙兩個異姓之王,陛下何不一並除之?
劉邦:殺之無名,恐天下擾亂,罵我為君不仁。不如先以計策,探其心意。
乃命將彭越傳首各郡,以觀諸侯動靜。首級到處,長沙王吳回並無異謀,坦然觀之。
淮南王英布見而大懼,遂暗中部署,集結軍隊,偵察警報,以備朝廷大軍來伐。
英布有一寵妾得病,時常出離內宮,前往醫師家中治療。
淮南國朝內時有中大夫賁赫,家住醫師對門。英布因寵妾療疾之故,便命賁赫以侍中名義,賜送治療程儀給那醫者。賁赫遂至醫家,與淮南王愛妾在其內室共坐飲酒。
愛妾回宮,稱讚賁赫為人忠厚,行止有禮,且不貪朝廷程儀。
英布:中大夫忠與不忠,貪與不貪,汝卻何以知之?
愛妾恐懼,即將在醫家飲酒之事言之。淮南王由此疑心,以為賁赫與王姬私通。
賁赫聞之,驚懼之下,便乘驛車前往長安,誣告英布謀反。
漢帝覽奏,問於丞相:英布果欲反乎?
蕭何奏道:今天下大定,英布反之何謂?此必是挾仇誣陷。請拘押賁赫,派人暗中前往淮南暗訪,查驗可也。
高祖從之,便遣使節,前往淮南,暗查淮南王反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