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鴦被執,仰視城上,見叔父段匹磾與眾軍皆作壁上觀,並無一個敢出城交戰者。於是長歎一聲,向城樓上高叫道:叔父,侄非不能戰,馬力竭矣!
城上兵民見此無不淚下,個個鬥志消沉。
段匹磾淚流滿面,鬥志全消,便令諸將:各位皆都拴束妥當,今夜定更時分偷開城門南走。天可憐見,若能逃歸建康,便可引晉兵複來,與我侄兒報仇。
話音未落,卻聽府外一片聲喧嘩,只見邵續弟邵洎引領部兵百余人闖入堂上。
段匹磾:賢弟帶兵入府,卻是何意?
邵續:何意?若非因你之故,我兄弟何至於此。來啊,與我綁了!
眾兵應聲上前,利刃加頸,將段匹磾等十余人盡皆綁縛,又欲去拿朝廷使者王英。
段匹磾正色斥責:逆賊!你不能遵從兄長遺志,逼我等又不能回歸朝廷,已是罪過。今又想抓獲天子使者,不懼他日見了尊兄,將啖你肉耶!
邵洎面有慚色,遂置王英不問,執縛段匹磾,與邵緝、邵竺等抬棺出城,投降石虎。
段匹磾見到石虎,拒不禮拜,昂然說道:某受晉朝恩澤,立志滅除爾等,今不幸為內賊所賣,落到此種地步,乃天意也。
石虎起身上前,向段匹磾拜道:你我乃結拜兄弟,何至於此!
拜罷親解其縛,舉火焚棺,甚是敬重有加。石虎於是佔有富平、樂陵二城,將府庫搶劫一空,押送段匹磾等一眾俘虜還歸襄國。
石勒大喜,設宴慶賀,就席間向諸將宣布:任段匹磾為冠軍將軍、段文鴦為左中郎將,副將衛麟為右中郎將,皆佩金章紫綬。厭次縣塢壁流民還複舊業,任命官員加以安撫。
段匹磾謝恩,表面臣服,實懷反意。此後便在石趙境內,利用冠軍將軍之職可自由出入軍中,常身著晉服,持晉節,遊說附近豪強及所部段氏鮮卑,欲複起兵,反抗羯胡。
有人見此,便向主公石勒告發。
石勒大怒,遂將段匹磾斬殺;並賜段文鴦毒酒,令其自盡。可歎一員無敵上將,只因叔父怯懦不救,力盡被執,一旦成為臣虜,終落得一杯毒酒,了卻性命。
邵續在石勒營中,聞說富平城最終陷落,兄弟邵洎率全族歸附石勒,猶不肯降。
石勒還欲使人再勸,石虎諫道:那段匹磾與我同是胡族,尚且降而複反;況邵續其乃漢人,非我族類?大人何必非欲其歸降,實是養虎為患!
石勒聞說有理,於是隻得忍痛命將邵續斬殺,其子侄及兄弟等亦一同遇害。
畫外音:後人為紀念邵續忠勇,將厭次縣治所富平城改稱邵城,其事跡亦得廣為傳頌。邵續死後尚遺一女,驍果有乃父風范,嫁與名將臨淮太守劉遐為妻。邵女非同凡響,據史載能提槍上馬,衝突敵陣。有次劉遐被石勒軍圍困,邵氏隻帶數位騎兵殺入敵陣,救出丈夫。劉遐死後,其妹夫及部將企圖反叛,劉邵氏又事先燒毀叛軍武器,遂挫敗叛亂。
段匹磾與邵續既死,至此晉朝河北各藩鎮皆被石虎攻陷,淪於趙漢之手。
字幕:太興元年,漢昭武帝劉聰患病,征石勒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受遺詔輔政。
石勒重兵在握,且知朝廷內部諸臣皆忌憚於己,已萌發自立之念,推辭不受。劉聰又命石勒為大將軍、持節鉞,都督等如故,並增封十郡,石勒又不受。
昭武帝自知病重將死,下達遺詔:命國丈靳準為輔政大臣,助世子劉粲理國。
鏡頭閃回,敘述靳準。
字幕:靳準,匈奴族人,出身郎官,初任中護軍。
建興三年,劉聰娶靳準兩女靳月光、靳月華,並立靳月光為上皇后,靳月華為右皇后。皇后與嬪妃眾多,一時難以獨擅帝幸。靳月光多嫌宮帷寂寞,遂與禁衛偷情。
諫官陳遠達知之,便上奏昭武帝,且舉鐵證如山。
劉聰震怒,令靳月光自殺,但寵信其父靳準如故。大臣崔懿之曾說“靳準有如晉文宣帝司馬懿,梟聲獐形,必為國患”,反被靳準誣奏誅殺。
嘉平三年十一月,漢昭武帝冊立世子劉粲為相國、大單於,將國事全部委托,自以太上皇自居。於此以為內有親子理政,外有大將鎮撫,天下無事,開始貪圖享樂。
次年,更設上皇后、左皇后和右皇后,此外再大封妃嬪,所謂“三後並立”。其後更立中皇后,內宮官職名色愈出愈奇。
劉聰又寵信中常侍王沈、宣懷、俞容等人,群臣有事皆向王沈等人奏報,而不上達。
王沈隻以自己喜惡議決朝政,貶抑賢良,任命奸佞。劉聰連殺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王琰等七名重臣,皆為王沈等宦官所厭惡者。
侍中卜乾哭諫,被免為庶人。
此舉一出,滿朝公卿皆驚。
太宰劉易、禦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劉延,以及劉聰親子大將軍劉敷,皆上表勸諫:陛下需防漢末時十常侍之亂故事,休要寵信宦官。
劉聰皆不聽從,且納劉粲之薦,反將王沈等皆封列侯。
劉易見此怨憤而死,陳元達憤而自殺。自此朝廷綱紀全無,貪汙盛行,妃嬪宮人賞賜豐盛,在外作戰者卻軍餉不足。
皇子劉敷見此,又多次勸諫,劉聰卻怒加責罵,令劉敷憂憤得病,不久逝世。
王沈、劉粲等人又與國丈靳準聯手,誣稱皇太弟劉乂叛變。劉聰令廢而殺之,複立劉粲為皇太子。劉粲趁機誅除異己官員,坑殺氐羌兩族不滿皇太弟被廢者一萬五千余人。
麟嘉三年,劉聰詔命:太宰劉景、大司馬劉驥、太師劉顗、太傅朱紀、太保呼延晏並錄尚書事;命范隆為守尚書令、儀同三司,靳準為大司空,皆決尚書奏事,以作輔政大臣。
閃回結束,靳準自此掌握朝政大權。
七月癸亥日,漢昭武帝劉聰駕崩,在位九年。
太子劉粲即位,諡號父劉聰為昭武皇帝,廟號烈宗。拜靳準為司空,錄尚書事。封靳月華為太后,複冊立靳準別女為皇后,侄女為貴嬪。
朝中及軍國大事,自此皆歸於尚書令范隆及大司空靳準。
劉粲即位當夜,即臨幸太后靳月華。靳準隱忍不發,先矯發劉粲詔命,封從弟靳明為車騎將軍,侄靳康為衛將軍,掌握全部京城禁軍。
掌握禁軍之後,便入宮密見皇太后、皇后兩個親生女兒,說道:今朝中大臣不滿為父掌權,私下密謀廢掉天子,欲立濟南王劉驥為帝。果若如此,則我全家無噍類矣。
兩女大驚失色,反覆密奏劉粲,哭訴宗室即將造反,自己命在旦夕。
劉粲沉湎酒色,被二後所惑,便遣內侍帶領禁軍,將諸兄弟親王一日內殺個淨盡。濟南王劉驥、上洛王劉景、齊王劉勵、昌國公劉凱、吳王劉逞等,皆被冤殺。
當年九月,靳準見再無宗室阻礙,於是帶領親兵闖入后宮,殺死劉粲。
複將凡在京城所有劉氏皇族,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斬於東市。又掘劉淵和劉聰父子之墓戮屍,焚燒劉氏宗廟。
其後靳準自號大漢天王,重置百官,反欲投降江東元帝司馬睿,要奉東晉正朔。
於是尋出當年晉懷帝傳國玉璽,交由降漢晉臣胡嵩送往江東,表奏於晉元帝司馬睿:屠各小醜安敢稱王,亂大晉致使二帝播越。今願去趙漢帝號,並送懷、湣二帝梓宮於江東。
胡嵩一頭霧水,不敢接璽,被靳準一劍殺了,複遣他人呈其奏表達於建鄴。
晉元帝司馬睿鑒奏大奇,更是不解,遂派太常韓胤去往平陽,竟果然將懷帝和湣帝靈柩接回,以天子之禮風光大葬,率百官致祭南郊,斂葬於建鄴帝陵。
時有早年投降趙漢之西涼名將北宮純,因見靳準悖亂,於是率部兵起事,據東宮構築堡壘,號召漢人起義。不過令其不解且大失所望者,西晉舊臣及漢人響應者竟寥寥無幾,甚至無人前來。起事僅有數日,便被靳準率軍出擊,輕松剿滅,北宮純由此死難。
當時劉漢宗室,尚有相國中山王劉曜,率後果軍鎮守長安。中山王聞說靳準叛亂,悲怒不能自製,遂親自率領三軍出長安,欲赴平陽平叛。
大軍行至赤壁(今山西河津西北赤石川),卻遇自平陽出逃之太保呼延晏與太傅朱紀。二人遂勸劉曜:殿下何不先稱尊號,再伐叛逆!以此號召趙漢舊臣,則必無往不勝。
劉曜聽從二人勸諫,遂於赤壁大營草即皇帝大位,改元光初。又赦封石勒為大將軍,約定兩軍齊出,進攻平陽。
靳準見劉曜勢大,惶恐無地,急修降書,派侍中卜泰前去劉曜營中講和。
劉曜即遣使者與卜泰同回平陽,向靳準回復:劉粲乃亂倫無道昏君,卿殺之有功無過。我討逆大軍到時,只要開城投降,便算你擁立之功。
靳準打發來使回去,心中不喜反慌。因他自己亦知,劉曜母兄亦皆為自己所殺,若奉命開城投降,只怕凶多吉少,故此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從弟靳明與靳康急欲立功贖罪,不斷催促投降,勒準只是猶豫,卻無人商量。
眼見劉曜大軍將至,靳明帶兵入宮,將兄長靳準殺了,宮中大太后與二皇后兩個侄女,自是一個不留,全為無頭之鬼。
於是城中眾官共推靳明為主,遣人送傳國璽於劉曜大營,請其入城登基。
此時石勒帶兵已至半途,急派張敬為主力先鋒,兼程急馳而至,攻打平陽。
靳明不敵,複遣使向劉曜求救。劉曜派將前往平陽,迎靳明及士女一萬五千余人歸於營中,喝令斬殺靳明全族男女,一個不留。
鏡頭轉換,按下劉曜,複說石勒。
石勒命張敬率五千兵作前鋒,自親率五萬大軍,來伐平陽。大軍進據襄陵北原,羌羯四萬部族聞風來降,聲威大震。
便在此時,平陽哨馬來報:靳明殺其兄長靳準,劉曜由此輕取玉璽,複又斬殺靳氏全族。
石勒聞報,遂與石虎攻進平陽城,焚毀宮室,盡掠城內,留兵戍守後返回襄國。卻派左長史王修獻捷劉曜,說是複奪平陽。
劉曜憚其兵重,於是遣使隨王修回襄國,授予石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並加九錫殊禮,依昔日曹操輔保東漢獻帝舊例。
王修尚未走遠,舍人曹平樂諫道:陛下不可如此!石勒遣王修前來報捷是假,探我虛實為真。王修若回襄國,石勒大兵必然後至矣。
劉曜以為有理,急派部將引兵,追上王修殺之,並盡誅其隨從。
副使劉茂僥幸逃脫,輾轉三個月後回到襄國,報說王修之死。
石勒大怒道:某事奉劉氏,盡人臣本分,成其基業。今日得志,竟來謀我。某為趙王、趙帝可矣,何用其賜!
於是自稱大將軍、大單於、領冀州牧,於襄國即趙王位,稱趙王元年。
畫外音:石勒所建趙國,相對於劉淵之趙漢而言,於是史稱後趙。
鏡頭轉換,按下河北,複說江南。
趙漢內亂,分裂為前後二趙之事,早有人報至江東。
晉元帝司馬睿聞報,議於群臣。時有引領衣冠南下之西晉舊臣,便有人上奏:可趁胡虜內訌之機,揮軍北伐以複奪兩京,一統天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司馬睿聞奏,因暗忖道:今觀滿朝文武,吳興太守周玘、鎮東將軍顧榮、太子洗馬衛玠皆卒,江南眾臣又無北伐之志,某雖有一統天下之志,無有襄助者奈何!
故此猶豫再三,反覆不決。
鏡頭閃回,補敘衛玠。
字幕:衛玠,字叔寶,河東安邑人,太保衛瓘之孫,尚書郎衛恆之子,世代名流。
衛玠是魏晉清談名士和玄學家,五歲時即神態異於常人,名冠天下。年少時乘坐羊車行於街市,見者皆謂玉人,爭相觀睹。
舅父驃騎將軍王濟,英俊豪爽兼有姿容,每見衛玠則歎: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嶽父樂廣聞名天下,識者謂“嶽父如冰之清,女婿似玉之潤”。“冰清玉潤”一詞,即源於此。
王澄與王玄、王濟都有盛名,但世人皆謂: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
朝廷屢征衛玠入朝,任太傅西閣祭酒、太子洗馬。
因衛玠妻樂氏早逝,征南將軍山簡見而器重,以女嫁之。
衛玠入豫章,太守王敦謂長史謝鯤:昔王弼吐金聲於中朝,此子複玉振於江表。微言之緒,絕而複續。未料永嘉之末,複聞正始之音,何晏如在,當複傾倒。
於是便邀謝鯤與衛玠相見,交談甚歡,終日不倦。
然而衛玠見到謝幼輿之後,再也不理會王敦,兩人清談至次晨,王敦整夜插不上嘴。衛玠因見王敦好居人上,不喜其為人,遂避居建鄴。
京師人聞衛玠至京,皆欲睹其姿容,觀者如堵。衛玠本來虛弱,受不了勞累,最終於永嘉六年重病而死,時年二十七歲,時人遂有“看殺衛玠”典故。
閃回結束。元帝司馬睿聞說衛玠死訊,竟至懶理政事,不複以北伐為念。
鏡頭轉換,按下江南,複說江北之事。
聞說石勒賺殺王彌,曹嶷驚怒交迸,於是一路率軍西進,攻下汶陽關、公丘,佔領齊郡,誅殺齊郡太守徐浮,生擒建威將軍劉宣,又攻克祝阿、平陰。
未及三年,曹嶷不斷開疆拓土,佔據整個青州,部眾擴至十數萬,疆域西達黃河。於是親自坐鎮臨淄,稱青州刺史;又因心懷故晉,因沿濟水割據青州,不奉趙漢正朔。
元帝司馬睿聞報,遣使封曹嶷為平東將軍、青州刺史、廣饒侯。
石勒為籠絡曹嶷,亦晉封其為征東大將軍、青州牧,封琅琊公。
曹嶷雖尊東晉,但覺建鄴懸遠,有事之時勢必求援不接,於是複受石勒任命。
太興二年,曹嶷封掖縣大戶蘇峻為掖縣令,蘇峻不受,攜族南渡投奔東晉。是年夏,曹嶷派人貢獻石勒並與其訂盟,約以黃河為界,東為曹嶷,西歸石勒。
十二月,東萊太守鞠彭率數千人渡海北上,以東萊郡拱手讓給曹嶷。
東晉太寧元年,石勒不能容忍曹嶷擁兵自重,遣大將石虎統率步騎四萬,前來討伐。曹嶷自知難以抵擋,想避徙海中根余山自保,因當時疾疫流行未及出發。
曹嶷屬下羌胡軍駐扎河西,為後趙征東將軍石他所破。於是後趙左軍將領梁王石挺率軍渡河,衝擊廣固;石虎另派軍馬,招降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呂披。
曹嶷至此走投無路,隻好獻城,向石虎投降。石虎將曹嶷送至襄國,石勒不準其降,下令立即殺死。石虎於是攻陷廣固,坑殺城中軍民三萬余人,然後更欲屠城。
新任青州刺史劉征怒道:將軍既以某為青州刺史,今無居民,刺史為何?
石虎無言以對,方留男女七百余口,以劉征為青州刺史,使其鎮守廣固城。
歷史真相:曹嶷起於流民,實乃一員猛將,曾重創“屠伯”苟晞,據守青州十二年,並建廣固城,將青州、齊郡、臨淄縣三地皆納入管轄。廣固城後歷千年,為齊魯東部經濟、政治、文化與軍事中心,曹嶷對後世貢獻極大。面對異族崛起,曹嶷終持忠義之心,望與東晉朝廷聯合。奈東晉君臣並無北伐之心,失其後援,終究不敵石勒,終至兵敗身亡。
字幕:東晉太興三年,安北將軍、兗州刺史徐龕反叛,宣布割據獨立。
晉元帝聞報,使晉建威將軍蔡豹出兵征伐,八月大戰於檀丘,大敗徐龕。
徐龕閉門不出,派使者前往襄國,向後趙石勒投降,請求救援。石勒推辭尚有外難未靖,只派王步都率領三百騎兵相助,作為徐龕先鋒,另派張敬率領數百名騎兵為後繼。
王步都到兗州,公然奸淫徐龕之妻。徐龕怒火中燒,知道石勒實是為吞並己部。
便在此時,人報張敬率部亦至。徐龕擔心張敬與王步都裡應外合,於是誅殺王步都及其三百士兵,拒納張敬,並再次遣使建康,請求歸降東晉。
晉元帝司馬睿接到徐龕降表,惱其反覆無常,不受其降,反令蔡豹、羊鑒進兵征討。
羊鑒雖奉帝詔,但屯兵下邳長達十個月之久,一直不進。劉遐等諸將膽怯軟弱,畏敵如虎,又互相猜疑,各自上奏朝廷攻訐。蔡豹請求羊鑒長驅進攻,羊鑒卻堅執不從。
石勒傳令張敬駐於險隘堅守待援,另遣石虎率步騎兵四萬討伐徐龕。
徐龕降晉遭拒,急遣謀士劉霄送妻兒到襄國為質,再次乞降石勒,石勒受之。
便在此時,蔡豹北進,前至卞城。
探馬忽然來報:距此以北不遠,地名巨平,現屯駐石虎大軍,請令定奪。
蔡豹自知不敵石虎,隻得連夜撤到下邳。
於是檀丘大批輜重來不及運走,皆被徐龕趁勢襲取。蔡豹部將留寵、陸黨死戰不退,寡不敵眾戰死,輜重盡數落入徐龕之手。
大興四年二月,石勒引兵退回襄國,徐龕再次投降東晉。
至次年亦即永昌元年二月,石虎率四萬精銳攻擊徐龕。秋七月,石虎終攻拔泰山,捉拿徐龕,將其送到襄國。
石勒惱恨徐龕反覆無常,令人將其裝入皮囊,從百尺高城樓上拋下活活摔死,並令王伏都等被殺諸將之妻,剖食其心肝。徐龕降卒三千余人,亦被石勒下令同時活埋。
江東晉軍此次北伐,可謂偷雞不成反蝕其米,蔡豹部眾盡失,副將亦喪。
蔡豹不甘此奇恥大辱,上表元帝,要求朝廷遣將來援,北伐石勒,為死難將士報仇。司馬睿覽奏,便命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募兵北伐石勒,接應蔡豹。
鏡頭閃回,敘述祖逖來歷。
字幕:祖逖字士稚,范陽遒縣人,出身於范陽祖氏大族。
祖逖少年時生性豁蕩,輕財重義,慷慨有志節,常周濟貧困,深受鄉黨宗族敬重。成年後發奮讀書,博覽書籍,涉獵古今,時人都稱其有讚世之才。
太康十年,祖逖被陽平郡府舉為孝廉,與好友劉琨一同出任司州主簿。
兩人縱論世事,有時夜深擁被起坐,相互勉勵:若來日天下大亂,豪傑並起,你我二人應在中原乾出一番事業!
八王之亂爆發,祖逖始得諸王重視,先後效力於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豫章王司馬熾,歷任大司馬府掾屬、驃騎將軍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從事中郎。
永興元年,東海王司馬越伐成都王司馬穎,祖逖隨軍出征,蕩陰戰敗,逃回洛陽。適遇母喪,遂守孝不出。
永嘉五年,洛陽陷落,祖逖率親族鄉黨數百家南下,避亂於淮泗。逃亡途中多遇盜賊險阻,祖逖應付自如,故被同行諸族推為行主,皆奉號令。到達泗口之後,祖逖被琅琊王司馬睿任命為徐州刺史,不久又被征為軍諮祭酒,率部屯駐京口。
建興元年,晉湣帝即位,命司馬睿率兵赴洛陽勤王。祖逖進言請令北伐,司馬睿不便反對,遂命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使其自募戰士,自造兵器,趁時北渡。
閃回結束。祖逖率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從京口渡江北上,擊楫中流,立誓要掃清中原。渡江後駐於淮陰,起爐冶鐵,鑄造兵器,又招募士兵二千多人。
兗、豫豪強張平、樊雅佔據譙城,聚塢自保,有兵數千,表面臣服司馬睿。祖逖進駐蘆洲,派參軍殷乂去聯絡張、樊二人。
殷乂來至譙城,見二人兵少且軍容不盛,意存輕蔑,言語倨傲。
張平怒殺殷乂,由此擁兵固守,與北伐軍對抗。
祖逖攻城不下,遂用離間之計,引誘張平部將謝浮叛反。謝浮應之,遂借商討軍情之機殺死張平,率眾歸降。祖逖由此進據太丘,但因軍中乏食,處境艱難。
正當此時,樊雅為與張平報仇,率眾夜襲祖逖大營,軍中大亂。
祖逖沉著指揮,督護董昭英勇殺敵,擊退樊雅。祖逖率部追討,遭到張平余部迎擊,便向蓬塢堡主陳川、南中郎將王含求援。
陳川、王含分別派部將李頭、桓宣率軍助戰,與祖逖合兵,並聽其節製。祖逖因桓宣與樊雅有舊,遂令其去勸降樊雅。
桓宣單人匹馬請入譙城,對樊雅說道:今祖逖奉天子明詔,順江北民意,欲蕩平石勒,需仗公為後援,共成大功。先前殷乂輕薄無禮,得罪張平將軍,並非奮威將軍祖逖本意。今祖將軍委某前來,公若趁機與之和解,共襄國難,則上可為國建勳,下能保全富貴。公若固執,一旦朝廷派出猛將來攻,憑我兄手下烏合之眾,依據此座危城而抗,且北邊又有強賊窺伺,則萬無一全,望明公思之。
樊雅見桓宣所說有理,且頗見誠意,遂出城歸降祖逖。
祖逖進佔譙城,遂於豫州站住腳跟,打通北伐通道,厲兵秣馬以待征進。
石勒聞祖逖渡江來伐,先下手為強,遣石虎引軍圍困譙城。祖逖複求救王含,王含又遣桓宣引軍來救。石虎早聞桓宣大名,因見地勢與己不利,於是撤軍而退,譙城之圍遂解。
桓宣於是留在譙城,協助祖逖征討不肯歸附之周圍塢堡。
江淮之民因聞王師北還,祖逖待民如子,於是紛紛來投。
陳川部將李頭奉命相助祖逖征討樊雅,頗得祖逖禮遇,戰後使引部兵還歸陳川。
李頭與諸將每提起祖逖,常慨歎道:若能得祖逖為主,雖死無恨。
有與其不合者,將此言訴與陳川:李頭每作如此揚言,則必有往投祖逖之意。
陳川大怒,遂尋個過錯,殺死李頭。李頭親信馮寵便率所部四百余人逃出大營,連夜來投奔祖逖。陳川愈加惱怒,遂派部將魏碩劫掠豫州諸郡,複迫脅各塢堡反晉。
祖逖亦怒,於是派出精兵強將,一陣將魏碩擊潰,繼而進逼蓬塢。
陳川見勢不能敵,隻得率部北渡,歸附石勒。
字幕:太興二年,祖逖出兵,征討陳川。
陳川大懼,急遣使者向襄國求救。石勒獲報,敕令石虎親率五萬大軍,前往救援。
未料卻被祖逖早就猜著,於是在半路林中精心設伏,以少勝多,一舉將石虎擊敗;複又回師,來擊陳川大營。陳川由此立腳不住,隻得隨石虎趙軍北返。
石虎為了泄憤,引兵洗劫豫州,帶陳川回師襄國;留部將桃豹戍守蓬陂塢,以敵祖逖。太興三年,祖逖派部將韓潛攻破蓬陂塢東台,桃豹不敵,隻得退據西台。
兩軍對峙四十余日,雙方軍中皆缺糧,各自軍心浮動。當此艱險境地,只看兩軍誰更能多撐一日,便有取勝之機;若提前一日無力支撐者,必致全軍潰散。
祖逖深明其間利害,苦思瞑想,心生一計,不由愁眉頓展,喜笑顏開。
於是命人用布囊盛滿沙土,假作大米,送至韓潛軍營,派千余人馬護送;又使擔夫挑著真米,佯作累極躺在道旁歇腳。
桃豹聞知,急遣部將引精兵來襲,擔夫丟掉米袋,四散而逃。
部將搶得十數擔米回營,報知主將,由此桃豹軍誤以為晉軍糧食充足,於是全軍驚懼,滿營士氣大挫。桃豹最終不敢支吾,於是暗暗下令,命各部連夜撤軍。
祖逖已知對方上當,遂在汴水設伏,盡奪石勒運給桃豹軍糧。
桃豹糧草被劫,隻得再次退守東燕城。
祖逖遂命韓潛進佔封丘,壓逼桃豹,自己則進軍屯扎雍丘,多次出兵邀截趙軍。
石勒大軍一退再退,豫州便全歸祖逖所據,一時聲勢大盛,中原之民無不踴躍來投。
豫州境內原有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塢堡之主,各據一方,經常兵戎相見。祖逖遣使調和,示以禍福,曉以大義。
趙固等人陸續歸附祖逖,於是祖逖進而收復黃河以南大部中原地區。黃河沿岸另有一些塢堡之主,迫於後趙兵勢不得不臣服石勒,且送子弟到襄國為質。祖逖遂與之暗通款曲,使其明降後趙,實附東晉;且不時派出小股兵馬,假作抄略征伐各堡,以消解石勒疑心。
諸塢感恩戴德,常自願被北伐軍搶去些糧米,並助其刺探趙軍情報。
祖逖因屢破趙軍,晉軍由此士氣大盛,中原百姓亦無不心向王師,踴躍入伍參軍。祖逖禮賢下士,體恤民情,施布恩信,禮遇平民。將士稍有微功,便會加以厚賜。
晉元帝聞之大為激賞,遂下詔擢升祖逖為鎮西將軍。
石勒見祖逖勢力日盛,不敢發兵南侵,命人在成皋為祖逖母修墓,又致信請求互市。祖逖雖未回信答覆,卻任憑雙方軍民互市,佯作不知。
期年之後,祖逖因為放任南北互市收利十倍,兵馬日益強壯。
歷史真相:當時雖然互為敵國,但如當年晉將羊祜與吳將杜預一般,和平友好相處。祖逖部將童建暗殺新蔡內史周密歸降石勒,石勒卻殺死童建,將首級送交祖逖以為示好。而祖逖為積存實力,亦下令禁止邊將進侵後趙,不準接納背叛後趙降者。如此兩國邊境安定,兗、豫二州人民得以休息;不少人其實皆具雙重身份,同時歸屬東晉與後趙兩國。
鏡頭轉換,東晉都城建康。
晉元帝司馬睿聞知祖逖與石勒隔黃河分治,不由大為疑忌,遂對公卿重臣言道:如此以來,若祖逖坐大自治中原,割據兗、豫二州,不聽朝廷調度,豈非漢末三分情景再現!
王敦:陛下可遣一員上將,出鎮合肥,扼住長江口岸,以防祖逖反噬。
晉元帝深以為然,遂問:未知何人能勝此任?
王敦:臣薦戴淵,可當此重任。
元帝準奏,遂命戴淵為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並、雍、冀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引兵五萬,出鎮合肥,扼住祖逖南歸之路。
祖逖聞此,對部將歎道:那戴淵雖有才望,卻無遠見卓識,朝廷如此分派,是來羈糜祖某之意也。我等辛苦收復河南,卻不得朝廷信任,實在令人心寒。
其後不久,又聞王敦在朝中跋扈,唯親是用,排斥異己,朝廷內鬥日益尖銳。
祖逖至此長歎不已,複對心腹部將道:朝廷如此,某憂其內亂爆發,乃遲早之事。屆時數年努力化為烏有,北伐大業終難成也。
部將聞言,無不唏噓,怨悵朝廷。祖逖由是無計可施,以致憂憤成疾。雖患重病,仍圖進取,抱病與諸將營繕虎牢城。
畫外音:虎牢城北臨黃河,西接成皋,向為軍家必爭之地。祖逖擔心城南若無堅固壁壘,易被敵軍分兵包抄攻破,遂派從子祖濟率眾修築壁壘,欲使虎牢關隘如金湯之固,亦作為今後北伐屯兵存糧之所。可惜天不假英雄之壽,晉太興四年,虎牢壁壘尚未修成,祖逖便在雍丘病逝,時年五十六歲。
祖逖死後,豫州百姓如喪考妣,譙梁之民為其修建祠堂,四時拜祭。
哀表報至建康,晉元帝亦感憫然,追贈祖逖為車騎將軍,並命其弟祖約接掌其部眾。
永昌元年,石勒因祖逖已死,遂令石虎再度率軍南侵。
祖約不能抵敵,南渡退至壽春,豫州再入後趙勢力范圍。
石勒複又派兵,侵擾徐、兗二州。
晉征西將軍戴淵駐守之軍無力與抗,一觸即潰,皆都步步南退,於是各塢壘堡主皆複向石勒歸降。不到一年,祖逖所復國土盡喪。
石勒又派石虎攻滅青州曹嶷,盡有青州;便欲舉兵南征,飲馬江淮,平滅東晉。
祖逖不幸病亡,除趙主石勒之外,晉朝亦有一人不勝之喜,便是太傅、大將軍王敦。
鏡頭閃回,三年之前。
當時王敦屯兵江陵,打算進兵建康以獨攬朝政,便遣參軍告知朝廷,且向朝臣暗示,令各向天子進言,以衛護國都為名,奏請調自己帶兵入京。
祖逖當時尚未出鎮壽春,看出王敦圖謀,對王敦使者參軍怒道:王阿黑焉敢如此放肆!你歸報王敦,使其速返鎮所,休存此不臣之念。若遲一步,我則帶兵溯江而上驅之!
王敦聞聽此言,恨懼而返。
閃回結束。王敦今聞祖逖已死,大喜過望,於是決意舉兵叛亂。
鏡頭轉換,按下江東,再說關中。
劉曜既平靳準之亂,於是正式稱帝,徙都長安,國號改漢為趙,史稱前趙。
有大臣請問:當年光文帝(劉淵)建國號為漢,今改為趙,卻是何故?
劉曜:先帝當年以胡族入主中原,奉蜀漢後主為社稷之祖,而立漢室宗廟, uukanshu 為收買漢人之心也。我祖先興於北方,世居趙地,按五行之說,是謂水德。今孤為帝,應改國號為趙,旗幟及服色尚玄。複以匈奴單於為祖,以示不忘本來面目,又何疑焉。
於是下詔:改立匈奴人宗廟、社稷、祭南北郊,供奉祭祀匈奴冒頓單於,曰“以冒頓單於配天”。立貴妃羊氏為皇后,世子劉熙為太子。
畫外音:皇后羊氏,即是晉惠帝之被屢廢屢立之皇后羊獻容。當初劉曜引軍攻破洛陽,至宮中獲得羊後,因見其貌美傾國,遂納為妻,且寵愛有加。劉曜今既為帝,遂立羊獻容為皇后,凡國家政事皆與其商議而共決之。
劉曜既立羊獻容為皇后,有一日因問羊後:孤與司馬家兒,孰為優劣?
羊獻容答道:陛下乃開天辟地聖主,與那敗家之子,如何並言!彼無非亡國暗夫,有一婦一子,連同自身而三,皆喪於他人。雖貴為帝王之尊,而妻子辱於凡夫之手,焉能與陛下相提並論!洛陽城破之時,妾實不思得生,不意為陛下青睞,複有今日。妾生於高門大戶,常以為世間男子皆如惠帝而然。自得司陛下巾櫛以來,始知天下竟有如此偉烈丈夫耳。
因此一番對答,趙帝劉曜大喜,此後愈加寵愛,每日與其共同宴飲,不思遠圖之計。
字幕:大興三年,長水校尉尹車連結巴氐酋長徐庫彭,反叛前趙。
劉曜擒殺尹車,又囚徐庫彭及所部五千余人,欲全部殺死。光祿大夫遊子遠叩頭固諫,請求放免,劉曜不聽,終將其全部斬首,且命囚禁遊子遠,以待問罪。(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