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孝武帝司馬曜即被張貴人因妒殺死,皇太子司馬德宗即位,是為晉安帝。諡號其父為孝武皇帝,廟號烈宗,與孝武定皇后王法慧共葬於隆平陵。
史說晉安帝天生智力殘疾,甚於晉惠帝司馬衷,自然也不會追究父皇之死。
畫外音:後有史家懷疑孝武帝酒後戲言,而被張貴人所弑之說不實,乃系真凶所散布謠言,但被宮人弑殺應屬無疑。從而暗示孝武帝之死,極可能是司馬道子父子一手策劃。
時有南郡公桓玄,字敬道,小字靈寶,乃大司馬桓溫之子,自負才能,常以雄豪自處,朝廷因其父之故見疑而不重用,年二十三歲,始拜洗馬末職。
嘗往拜訪琅琊王司馬道子,值其酣醉,對桓玄喝道:你父晚年欲作逆賊,究系為何?
桓玄伏地流汗不起,謝罪辭出,自此,切齒痛恨司馬道子,每欲除之。其後出補義興太守,自謂鬱鬱不得己志,每臨其父桓溫靈牌長歎: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
於是棄官而去,歸於封國南郡,待時而起。
桓玄辭官歸國,居住南郡治所江陵,複遭荊州刺史王忱處處壓製。
王忱病死,殷仲堪繼任荊州,對桓玄十分敬憚,不敢等閑視之。欲借桓氏家族威望獨霸荊州,因而折節與桓玄深交。而桓玄打算借助其軍力以謀大業,亦自取悅於殷仲堪。
二人自此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晉安帝隆安元年。尚書仆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亂政,倚仗會稽王司馬道子勢力,圖謀削弱各方鎮。
桓玄遂勸殷仲堪道:王國寶亂政,此其豪傑勤王、建立不世奇功之時,明主豈有意乎?
殷仲堪:有道是單絲不成線,隻恐我單憑荊州,力不能及。
桓玄不慌不忙,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置於案上:王恭舉其青、兗二州之力,複加使君荊襄七郡,尚不足以討伐王國寶乎?
殷仲堪拆書視之,見果是青兗二州刺史親筆,請桓玄勸說自己,共討亂臣二王者。
桓玄:今王恭已決定起兵,其事朝廷皆知。使君便推王恭為盟主,附驥其後,不亦可乎?成則同享富貴,敗亦不過脅從,進退自如。
殷仲堪心意乃決,於是發檄天下,起兵響應王恭。
朝廷聞報大為畏懼,為息三州之亂,故殺王國寶、王緒,以謝天下。王恭本無大志,既出胸中之氣,於是罷兵。
叛亂平息之後,司馬道子雖謂有驚無險,但亦因憂慮王恭及殷仲堪南北聯手威脅朝廷,乃引司馬尚之和司馬休之為心腹,把攬兵權,以製衡各鎮諸侯。
隆安二年,桓玄見殷仲堪非為行大事者,乃欲出仕自為,遂上書天子,請求朝廷詔準自己出任廣州刺史。
奏疏入朝,適逢司馬道子亦不欲其繼續盤踞荊州,於是令其總督交、廣二州軍事,封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
桓玄雖受任命,卻不不肯南下就職,留於荊州繼續觀望。
其後未久,司馬道子聽從司馬尚之建議,複又削奪豫州刺史庾楷防地。
庾楷大怒,遂勸王恭再度舉兵。王恭遂複聯結桓玄、殷仲堪,舉兵討伐司馬尚之兄弟,王恭自為盟主。
殷仲堪謂王恭此番必定成功,於是分兵五千給桓玄,使隨前鋒南郡相楊佺期順江南下。
楊、桓二人到湓口,江州刺史王愉逃奔臨川,被桓玄派兵追獲。及後庾楷敗於司馬尚之,前來投奔桓玄,桓玄即於白石大敗朝廷軍。
及後北府兵將領劉牢之倒戈相向,王恭因而敗死;桓玄與楊佺期進至石頭,迫使司馬元顯回防京師,並命丹陽尹王愷守石頭城。
劉牢之率北府軍入援京師,桓玄與楊佺期畏懼,撤回荊洲,由此與朝廷軍對峙。
司馬道子對劉牢之道:不如利誘桓玄和楊佺期,令二人倒戈攻擊殷仲堪,則其盟自散。
於是詔命以桓玄為江州刺史,楊佺期為雍州刺史,而貶殷仲堪為廣州刺史。殷仲堪大怒,命桓玄、楊佺期率兵進攻建康。
桓玄、楊佺期不從,決定接受朝廷任命。於是殷仲堪大懼,開始撤軍。楊佺期部將劉系先行撤退,桓玄遂狼狽西退,直至潯陽追上殷仲堪。
殷仲堪既失荊州刺史,需倚桓玄為援,桓玄亦要借助殷仲堪兵力,故此再次據勢相結。因桓玄家世聲望,殷仲堪與楊佺期共推其為盟主,遂相約皆不受朝命。
司馬道子見此大為恐懼,唯有下詔安撫,並命殷仲堪複任荊州刺史,請求和解。眾人於是受命,各自引軍返回駐地。
征虜將軍胡藩謂殷仲堪道:某觀桓玄反覆無常,將軍崇待太過,此非長久之計也。
殷仲堪不聽其勸。胡藩知其必敗,因內弟羅企生時任殷仲堪功曹,便勸內弟道:今殷使君倒持戈矛,以柄授人,遲早必受其禍;弟不早去,悔無及矣!
羅企生深以為然,遂向殷仲堪辭職,與姐丈胡藩同還江東。
由此晉朝諸侯各懷異志,均有反叛朝廷,扳倒司馬道子父子之心,司馬道子猶然不知。
鏡頭轉換,按下東晉,再說後燕。
燕帝慕容垂駕坐中山,見丁零等一班老臣相繼而亡,心中不勝悲愴;乃召慕容農為侍中、司隸校尉,以高陽王慕容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幽州牧。
又令建留台於龍城,以慕容隆錄留台尚書事。以護軍將軍平幼為征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並兼留台尚書。
此時鮮卑賀蘭部賀訥、賀染乾兄弟為爭本部之眾而生內亂,後燕主慕容垂及匈奴鐵弗部劉衛辰皆欲染指,極力與北魏代國爭奪對賀蘭部控制權。
太元十五年,劉衛辰派軍攻打賀蘭部,被代主拓跋珪出兵擊退,遷母舅賀訥及其部眾於代國東境,與後燕毗鄰。
慕容垂乘機對賀訥軟硬兼施,誘逼其叛代降燕,許封其為歸善王。
賀訥因自己本為鮮卑同族,意欲從之。
賀訥弟賀染乾聞訊,嫉其兄飛黃騰達,欲謀攻殺,取而代之。太元十六年正月,賀染乾與賀訥舉兵相攻。
拓跋珪聞說二舅內訌,不勝之怒,遂請後燕主起兵討伐之。
後燕主慕容垂遂遣鎮北將軍蘭汗率兵,大破賀染乾於牛都。六月,慕容垂又遣趙王慕容麟率軍攻擊賀訥,生擒賀訥於赤城,降其部眾數萬。
慕容垂命釋放賀訥,還其部眾,使其複歸於牛川原地,而徙賀染乾及其部眾於中山。
二部雖然解紛,但由此不和。
燕建興七年,春三月。燕主起兵五萬,往擊翟魏國主翟釗,伐其不臣之罪。翟釗大驚,自率軍一萬前來抵敵,又遣使求救於西燕主慕容永。
慕容永得書,問計於群臣。
尚書郎鮑遵出班奏道:今其兩國以兵相持,我不可與解,宜使二寇相爭。我乘其蔽,此卞莊子刺虎之計也。
侍郎張騰卻道:燕強魏弱,有何蔽何乘!不如應其所請速往救之,與我三國以成鼎足之勢。所謂唇亡齒寒,若魏國被滅,慕容垂必乘勝兵伐我,則我亦難獨存矣。今我不如乘其大兵出征魏國,國都空虛,自此引兵直趨中山。臣請二萬精兵前往,晝設疑兵,夜布火炬於途;慕容垂聞之,必回兵自救,我擊其前,而翟釗躡其後,此天授良機,不可失也。
慕容永想了半晌,卻道:卿計並非萬全,鮑遵之言是也。
張騰出殿,喟然歎道:鄰舍失火,猶謂我萬全,豈可得乎?我等必將為慕容垂所虜。
燕軍前至黎陽,臨河欲渡,翟釗列兵於南岸以拒之。
慕容垂見不能渡,於是令別將虛屯營於北岸作為疑兵,自引大軍去黎陽西四十裡地名西津,連夜縫造牛皮筏百余艘,偽列兵仗於其上,溯流而下。
翟釗以為燕軍自上遊渡河來攻,急引兵前來截擊,臨近見是空筏,上立者皆為假人。
慕容垂見調虎離山之計得售,遂暗遣部將王鎮引眾上船下水,自黎陽津夜渡黃河,扎營於南岸,天色平明時營柵已經立成。
翟釗複引兵還攻慕容垂大營,燕帝吩咐堅壘不戰。翟釗攻營不拔,遂引兵退去。
慕容垂見魏兵退卻,即令擊鼓吹號,王鎮等部將奉燕帝令奮勇出擊,慕容農亦於西津渡河,兩面夾擊,大破翟魏之軍。
翟釗逃奔長子,投慕容永而去。慕容垂盡獲其眾三萬余戶,並得其所統七郡。
翟釗往投慕容永,歲余後複欲謀反,被慕容永誅殺,自此翟魏滅國。
慕容垂大勝,於是以章武王慕容宙鎮守滑台,使崔蔭為司馬。崔蔭為人明敏強正,在滑台簡刑法、輕賦役,流民皆來歸附,不期年而戶口滋息,大異於翟魏統治之時。
建興八年十月,燕主慕容垂升朝,與群臣計議,欲征西燕。
諸將進言:慕容永並未向我挑釁;且我連年征討,士座疲蔽,未可伐也。
范陽王慕容德卻道:慕容永本我燕國枝葉,僭位稱號多年,不服王化。若不除之,無以統一闔族民心。
慕容垂擊節讚道:司徒之言,深明朕意。我今雖然年老,但即叩囊底智,亦足以取之,終不能留此賊,使其遺害於我子孫也。
遂自中山發兵,前往鄴城。
西燕王慕容永聞燕帝引兵親來,急以兵分道而拒,聚集糧草於台壁,以重兵屯守。
慕容垂頓兵鄴城西南,月余並不進兵。
慕容永疑其將欲詭道以入,乃悉斂部眾以杜太行山口,惟留台壁一軍守把鄴城。
慕容垂知計謀已成,於是親率大軍出於滏口,入天井關,兵臨台壁。台壁兵少,孤城對敵,如何對抗?因此被慕容垂一攻即陷,後燕軍盡得其屯糧。
慕容永聞報台壁已失,不由大驚失色,對諸將道:此又是調虎離山之計也。老賊以此破魏,今又故伎重施加於我身,實乃可恨!
急調太行山諸軍回兵,親自統領,複來爭奪台壁。
慕容垂亦早已料著,遂命全軍退出,列陣於台壁之南,複密遣數千精騎暗伏於南面山澗之中,如此如此,以待來軍。
慕容永親引全軍奮勇殺來,慕容垂與其交鋒未幾,便命向南而退。
慕容永急報台壁之恨,率眾鼓勇而進,澗中伏兵盡起,斷其後路。其余諸路佯作敗退燕軍複回,大破西燕之軍,慕容永領殘軍退回長子城。
後燕兵四面俱進,將長子城重重圍困,慕容永隻得向東晉、北魏兩國求救。
救兵未至,西燕將士皆叛,大開城門,迎接後燕軍入城。
燕帝乃執慕容永殺之,西燕至此遂亡。
慕容垂既滅西燕,聲震天下,鮮卑族人皆望風而歸。
畫外音:滅翟魏吞西燕後,慕容垂一生戰功赫赫,達於頂點,但後燕也隨之轉盛而衰。慕容垂南征北戰,雖開疆拓土戰功彪炳,但同時亦留下內外兩大隱患。其內部隱患,便是慕容家族酷好內鬥,若無外敵,則必內爭;外部隱患,則源自與北魏邦交惡化。慕容垂及其子侄兩代,可謂人才濟濟;異母弟范陽王慕容德,太子慕容寶、趙王慕容麟、遼西王慕容農、高陽王慕容隆,侄太原王慕容楷、陳留王慕容紹等,在平定北方時各自叱吒一方。太子慕容寶才大智粗,不堪其任,故慕容垂年紀老邁之時,宗族紛爭即起。
鏡頭轉換,按下後燕,複說北魏。
拓跋珪憑借後燕援兵,一舉將匈奴鐵弗部劉衛辰擊潰,並乘勝佔據其地,掠奪牛羊馬匹上百萬計,勢力大增。由此遂萌問鼎中原野心,後燕便是首當其衝之敵。
後燕建興七年七月,代主拓跋珪使拓跋觚出使燕國,探看虛實。
當時慕容垂年已衰老,慕容氏子弟主持政務,為求北魏進獻良馬,強行扣留拓跋觚,使從人回報代主。拓跋珪不給,遂與後燕斷絕交。
拓跋珪既已得罪後燕,於是派出使者向西,通使三河王呂光,及涼王乞伏乾歸。
鏡頭閃回,補敘涼州之事。
涼太安四年,呂光自稱三河王,改元麟嘉。將妻石氏、子呂紹、弟呂德世自仇池徙至姑臧,立石氏為妃,呂紹為世子。
與此同時,鮮卑貴族西秦主乞伏乾歸佔據金城,自稱大將軍、大單於、金城王,奉前秦皇帝苻登為主。秦涼鮮卑、胡、羌諸族,多歸服之。
南羌首領彭奚念盤踞枹罕,亦投呂光麾下。呂光控制河西,據姑臧,隔湟水與金城王對峙,屢欲渡過湟水東進,因受乞伏乾歸阻扼,不能得逞。
乞伏乾歸統領亡兄乞伏國仁部眾,複稱涼王。聞說秦王苻登已被姚萇殺死,其子苻崇被大將王成等於湟中擁立即位,乃率部下五萬大軍,來攻湟中城。
王成率兵五千出城與戰,不上十五個回合,被乞伏乾歸揮於馬下,取了首級。
秦王苻崇隻得自率禁軍出城迎戰,交馬隻一合,亦被乾歸斬了,殺散殘兵,入據湟中。
苻崇既死,前秦至此覆滅。苻氏秦朝自苻洪於東晉永和六年稱三秦王始,至苻崇而終,共歷七主,四十五年,到此國祚遂絕。
於是乞伏乾歸盡據隴西之地,即自立為秦王,史稱西秦,改元太初元年。
麟嘉四年八月,乞伏乾歸唆使彭奚念襲取湟水北岸白土津。
呂光遣南中郎將呂方及弟右將軍呂寶、振威將軍楊范、強弩將軍竇苟等人,率軍東下。乞伏乾歸派兵於半路伏擊,大敗三河王部眾,呂寶及萬余將士喪命。
呂光大怒,繼派兒子呂纂率步騎兵五千,南下攻打彭奚念。兩軍激戰於盤夷,呂纂失其地利,複中敵人埋伏,大敗而歸。
呂光遂親率大軍,進攻彭奚念於枹罕,屯重兵於左南。
彭奚念於白土津壘石築堤,以水自固大營,而遣輕騎萬人扼守河津渡口。
呂光派將軍王寶隱蔽移師上遊,乘夜強渡湟水東進。彭奚念聞訊惶懼,軍中大亂,呂光乘勢攻白土津,搗其石堤,渡過湟水,直取枹罕。
彭奚念軍潰散,單騎突圍逃奔甘松。此戰呂光吸取失敗教訓,改變進攻方向,避免從正面決戰,出奇渡河攻敵不備,終於取得大勝。
麟嘉六年,呂光以子呂覆為西域大都護,鎮守高昌,次年親率十萬大軍,征伐西秦。
乞伏乾歸明知不敵,隻得投降,並以子乞伏敕勃為質稱籓。呂光受質,引兵而還。
由此呂光獨霸涼州,以禿發烏孤為河西都統。
畫外音:烏孤乃鮮卑別種,與拓跋鮮卑同祖,後輾轉遷於河西,以禿發為氏。
烏孤雄勇且有大志,不願受呂光統轄,便與大將紛陀謀取涼州。
紛陀勸諫:如今呂光連戰得勝,國力正盛,不可敵也。公必欲得涼州之地,宜先務農講武,禮賢修政,待武備齊整,糧草充足,方可一戰。
禿發烏孤從其計策,遂勸課農桑,整修戰備,招兵買馬,與民休息。呂光遣使拜烏孤為鮮卑大都統,烏孤將欲受之。
部下諸將皆憤憤不平道:我等族群士馬眾多,奈何受人所屬!
部落大人石真若留搖頭,力排眾議道:諸公難道不知,漢高祖也曾受項王之封。我今根本未固,寡不敵眾,不如受其封爵以驕其志,待釁而動,則涼州可得也。
烏孤從之,乃受呂光封爵。
閃回結束。便在此時,代主拓跋珪遣使前來涼州修好。
呂光喜而從之,乃與北魏結盟。
消息傳到中山,後燕群臣皆怒。
太子慕容寶叫道:拓跋狗奴!當初若非父皇竭力相助,其何有今日耶?今背叛故主,去結西盟,其意顯然是欲與我為敵也。若不趁此其盟未固而滅之,則後患無窮矣!
諸將聞太子如此說法,皆憤恨不平,力勸燕帝發兵,傾國伐魏。
燕帝慕容垂自滅西燕後,本已身染重病,不想用兵。但在慕容寶等人慫恿下,且亦欲趁自己在世之時滅此強敵,隻得從之。
遂於建興十年五月誓師,告祭太廟,派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麟率領大軍八萬伐魏;又命慕容德、慕容紹另率步騎兵一萬八千人做後繼。
散騎常侍高湖出班諫道:魏與燕國世為婚姻,結好久矣。前番我以求馬不得而留其弟,曲在於我,未聞魏有報復之舉。今奈何因其與鄰國結盟,而遽加兵擊之?且魏主拓跋珪沉勇有謀,幼歷艱辛,兵精馬壯,未易敵也。太子慕容寶年少氣壯,必小看魏主而輕之,萬一不如其所欲,傷威損重,則悔之何及?惟陛下慎思之。
慕容垂聞其頌敵抑己,勃然大怒,遂免其官職,詔命慕容寶等即領兵起行。
此時代魏國主拓跋珪既滅匈奴鐵弗部,平定西北,且與隴右河西呂光結盟,於是大聚文武,商議安內之策。
大臣叔孫建奏道:若說安內之計,莫若富國強兵,則四邊威服,而國內始安。今我國內蹙狹,兵馬不足十萬,糧不足支付一年,若欲安內,必侵取附近諸郡,方可聚兵南下。
拓跋珪:卿言甚是。但若侵取諸郡,開疆拓土,便是公然與燕國為敵,此其可乎?
叔孫建:自前番彼求良馬不得,且扣留我使節,其盟已破矣!
拓跋珪驚道:竟有此事?
叔孫建:不但如此。近聞燕主分兵派將,欲來伐我,陛下尚不知耶?有道是先下手者為強,後下手者遭殃。我若不發,則必為人所製也。
拓跋珪:如此說來,則不如我先下手為強耶!但我便欲發兵,奈國中現無有良將,更無三軍統帥堪領大兵征討,且保其必勝,奈何?
叔孫建:臣保一將,定能勝此重任。
拓跋珪:其人是誰,有何本事?
叔孫建:其人姿氣雄傑,武力絕倫,熟知運兵之法,且勇不可當,有萬人敵之稱。常用丈八蛇矛,每嫌其細短,複令將作增益,複綴大鈴於刃下,每上陣舞動之時,其聲驚敵將魂魄,無可敵者。其弓力十石,常人亦不能引之。以其兵器殊異,常存於代京武庫以為標志,激勵諸將,無人能舉。前每從先帝征討,常當先衝鋒陷陣,敵人無論眾寡,莫敢當其鋒芒,因此勇冠當時。又嘗陷於敵陣,單手將其長矛搠地,然後馳馬偽退,敵將追至,爭拔其矛而不能起,均大駭。則被其引弓射之,一箭能透三人,射成葫蘆;連發數矢,敵將死十數余,再不敢近,遂乃拔其長矛而去。陛下且說,此將若何?
拓跋珪驚得張大嘴巴,一直便未合攏,今聽其說到要緊處卻戛然而止,不由且怒且笑:卿說這半天熱鬧非凡,此將究系何人?
叔孫建:請恕為臣口急,非為賣關子也。此人便是陛下宗室皇親,現封陳留王之拓跋虔是也。陛下若用此人為將,休說征討諸郡,便是集合燕國慕容氏子弟,亦非其敵手。
魏主聞言大喜,遂令將陳留王宣進殿來,賜座問道:安平公叔孫建稱卿有文武之才,薦公為大將,去代朕攻討諸郡,並抵擋燕國兵馬。今便以兵五萬,委卿前去如何?
拓跋虔離座頂禮:願效犬馬之勞,為陛下前去征戰。稍有差池,不敢生還來見陛下。
魏主大喜,於是當殿拜帥,賜其兵符。拓跋虔辭帝離京,點齊兵馬南下,來犯燕境北邊諸郡。所到之處,果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取。
便在此時,邊報傳至盛樂城:燕太子慕容寶引軍入境,開到五原黃河北岸矣!
魏主拓跋珪聞報失驚道:燕兵來得恁快!我兵馬方出邊境,其已兵至五原,莫非有耳報神乎?此時便複招回拓跋虔,恐亦來不及矣。
張袞出班奏道:是我發兵之前,燕國伐我大軍已出中山矣。燕軍狃於必勝,上下皆有輕視我國之心。若依臣計,則宜贏其形以驕其兵,先示之以弱,然後方可一舉而克之。
拓跋珪聽從其議,悉徙部落蓄產牧民,西渡河千裡以避燕軍之鋒;複派一千精騎偷從上遊渡過南岸,布於五原至中山之途,截獲後燕傳送戰報使者,使其內外信息不通。
燕軍至於五原,不見魏兵前來抵敵。探馬回報:代國全族遷避千裡之外!
燕太子慕容寶大喜,於是降獲魏別部三萬余家,收其糜谷百余萬斛,進軍臨河扎營,大造戰船,以為渡河之具。
九月戰船已備,慕容寶列兵在船,下令渡河。
不料此時已入寒冬,北風凜烈,將燕國戰船屢次吹回南岸,兵不得渡。偶有渡過北岸者,卻被魏兵抓獲,共得燕國甲士三百余人,又皆放歸,釋而遣之。
慕容寶兵不能進,退又不甘,屢派信使南歸與中山通信,又皆被魏兵擒獲,因此數月不聞京中消息,亦不知皇帝起居病情。
拓跋珪令將所擒使者臨於河岸,向燕太子慕容寶喊話:據某所知,大燕皇帝陛下病重已死。殿下何不早歸即位,尚在此喝西北風耶!
慕容寶聞此話語,且見信使皆在魏營,不知究系何故,不由甚為憂恐。士卒無不駭動,軍心動搖。慕容寶見軍無戰心,於是便欲退兵,待來春冰開再戰。
正當後燕軍隊處境艱難,進退維谷之時,這邊拓跋珪則已安排停當。
此時拓跋虔已聞風率眾而回,拓跋珪便命其與拓跋儀各領二萬騎兵,分別駐扎在河東、河北,又使略陽公拓跋遵領七萬步騎悄悄繞到燕軍東南,阻其退路。
燕軍和魏軍在五原隔河相持近月,慕容寶所帶燕軍已從驕兵變為羸兵,兵無戰心。
燕將慕輿嵩聽信魏國謠言,以為慕容垂真的已死,遂糾合部將作亂,欲立慕容麟為帝。其事情敗露,慕容寶將慕輿嵩等人誅殺,由此便與慕容麟兩人互相猜忌。
燕軍支撐到十月底,此時五原已是寒風凜冽,軍士挨受不住酷寒,相繼有人凍死。慕容寶無奈,於是下令燒掉渡船撤軍。
慕容麟:因何要將渡般盡皆焚毀?
慕容寶:為大將者,須知天時。今黃河尚未結冰,魏人若奪船隻,渡河追擊,奈何?
慕容麟聞此,便不再言。於是慕容寶下令燒毀船隻,其後便不采取任何防備,亦不設斥候巡哨,只顧率軍一路向東撤去。
拓跋珪陳兵北岸,眼見燕軍南撤,因無渡般,果然並未追擊。隻欲待以河南伏兵擊之,得其燕軍輜重而已。
不料待燕軍撤退後第八日,天氣突變,刮起暴風,河水一夜間迅速凍合。
拓跋珪聞報,大喜過望,命令留下所有輜重,點起二萬精銳騎兵,全速涉冰衝過黃河,朝著燕軍撤退方向追擊。
燕軍到至參合陂,天已傍晚,忽有大風平地而起,卷起一道黑氣,猶如長堤,自燕軍身後而來,罩住整軍。
隨軍沙門支曇猛和尚頓覺不安,遂向慕容寶進言:狂風暴虐,乃是魏兵將要到來征兆,將軍宜遣兵抵禦,並使猛將斷後,以備不虞。
慕容寶滿以為魏軍早被拋在河北,隻笑不答。
支曇猛再三請求,慕容麟在旁聽得不耐煩,氣呼呼說道:以太子殿下神武,我軍強盛,足以橫行沙漠,小小索虜豈敢遠道追來?應將此和尚斬首示眾,以消眾軍顧慮!
支曇猛聞此,忽然痛哭流涕道:昔秦王苻堅擁百萬雄師,卻大敗於淮南,正是由於恃眾輕敵,不相信天道之故也!
司徒慕容德見此情景,亦勸慕容寶道:可憐支曇猛一片忠心,且派將斷後,亦不為過。
慕容寶見叔父也如此說,於是從之,乃命慕容麟帶三萬騎兵殿後,以防萬一。慕容麟卻不信支曇猛胡話,雖然應諾斷後,隻放縱士兵四處遊獵,不做防備。
鏡頭轉換,風沙漫天。
魏軍此時早已渡過冰河,晝夜兼程、連日急行,在後追趕。
乙酉日,魏軍終於暮色中追及燕軍,趕到參合陂西。當時燕軍已經止步,在參合陂東蟠羊山南依水扎營。
拓跋珪發現燕軍近在咫尺,遂連夜部署進軍,命各將領分別帶兵,士兵銜枚,戰馬束口,暗暗向燕軍靠近。次日平明,魏軍全部登上山頂,腳下便是燕軍大營。
燕軍只顧一夜好睡,卻不知魏軍夜間大至,已經合圍。
日出之時,燕兵方起,緩步走出營寨,將要到河邊洗漱。忽抬頭時,徒見北魏軍已經在山頂嚴陣以待,不由驚恐萬狀,手指參合陂山頂,呼喊起來。
魏主拓跋珪舉刃代替軍令,號角迭起。二萬精騎以排山倒海之勢,居高臨下展開攻擊,鼓噪喧天,縱馬殺入燕營。
燕兵大亂,紛紛逃入水中,人馬相互踐踏,踩死淹死者數以萬計。
慕容寶大怒,親掣寶刀在手,引數百騎在後掠陣,督促大小三軍拚力死戰。
兩軍相合,正激鬥間,忽聽燕軍西南角上數百面戰鼓齊鳴,魏將張袞引軍滾地殺來,便如虎入羊群,勇不可當。燕兵大亂,不可遏製。
慕容寶慌欲引兵回寨,見營寨已被魏將叔孫建率兵從後路抄入,盡行奪了。
燕兵無營可歸,腹背受敵,不能抵擋,於是四下潰散。
慕容寶走投無路,便欲拔劍自刎。只聽西南角上金鼓大震,卻是慕容麟與慕容農引兵殺入陣中,前來保駕,漏夜保著太子奔走,平明逃至西平。
奔走一夜,平明回顧左右,尚有余部四五萬人。
慕容寶顧謂慕容麟與慕容農道:參合陂之敗,非戰之罪,乃天意也。若非黃河冰凍,魏奴其能渡河以襲我乎?今存數萬之眾,當回中山整軍,來春必報此大仇!
二人稱是,頗讚太子志氣非凡。
正言說間,忽聽前面一聲炮響,伏兵四起。抬頭看時,為首者乃是魏略陽公拓跋遵。
拓跋遵揮師列陣,叫道:秦魏王之命,在此恭候經月,太子緣何今日方才來耶?
慕容寶大驚,急使慕容農斷後,自與慕容麟奪路而逃。
燕軍本已力盡精疲,見前方有大軍阻截,最後心理防線終於崩潰,四五萬人大部放下武器,跪地求降。慕容農勉強支應十余回合,引數千軍衝出重圍。
慕容寶、慕容麟、慕容德、慕容紹等,各自憑著馬快,這才撿得性命。
慕容寶狂逃百裡,見後面終無追兵,這才穩定心神,對慕容麟說道:想我高祖皇帝當初創業之時,亦不過數千人馬,致有如今基業。今若得回中山,必集舉國之兵,報此大仇。
諸將稱是,但已東倒西歪,在馬上坐立不穩,饑困交加,隻盼倒頭便睡。
至若整兵報仇,那是睡醒之後,再發春秋大夢罷咧。
慕容寶見諸將應聲了了,自己在馬上揚鞭大笑,狀若鬼哭。忽聽左側金鼓大震,號角頻催,一彪人馬從斜刺裡趕來,為首大將,正是魏陳留王拓跋虔。
拓跋虔奔至近前,在馬上高聲叫道:這一夜打得如此熱鬧,俺這丈八蛇矛尚未開葷。慕容寶小兒休走,速將首級留下,便放爾等回去中山!
眾人見之大驚,無不失色。
慕容農打點精神躍馬上前,與拓跋虔力戰十余回合,氣力不加;慕容麟向慕容德使個眼色,二人分從左右包抄而上,三戰拓跋虔,亦不能勝;陳留悼王慕容紹見之,厲吼一聲,挺大鐵戟加入戰團,四人圍住拓跋虔廝殺,戰夠八十回合,不分上下。
拓跋虔將手中丈八蛇矛丟開解數,指東打西上磕下壓,力戰四將,精神愈長。
慕容寶見之大怒,亦掣寶刀越陣而出,意欲上來助戰。
拓跋虔見對方戰將愈來愈眾,奮起神勇,趁慕容寶尚未加入戰團,隔開四般兵器,大喝一聲,一矛將慕容紹挑於馬下,複一矛扎死。
慕容寶魂飛天外, 不敢靠近,隻得在圈外急叫呐喊。
正在此時,後面戰鼓如雷,號角連天,魏軍遮天價圍裹上來。因此燕軍大亂,各自逃生,盡拋下主將不顧。
慕容德等見軍隊潰散,無心戀戰,隻得隔開兵器,衝開血路,各自奔走逃生。
拓跋虔率眾追殺,深入燕境,盡奪燕軍剩余輜重而還。
慕容寶終見魏軍退去,遂命扎下兵營,整點部眾。聞報死傷九萬八千,四五萬人被俘,慕容紹戰死,其余被俘文武將吏數千人。丟失全部兵甲糧貨,輜重無算。
此時北魏大營,諸將亦各報上戰功:斬獲無算,盡得敵國軍資,武器滿庫,可資國用十年,燕太子慕容寶等僅以身免逃歸。
拓跋珪大獲全勝,引兵還師。因從燕軍俘虜中挑可用之才留之,其余戰俘欲悉數發還衣物糧食,遣送回國,借以招攬中原人心。
中部大人王建諫道:燕國此次傾全國之力前來,我軍僥幸取勝。不如殺掉降卒,使其再無可用之兵,則其後發兵南下,滅之易如反掌也!
諸將並起,皆附其議。
拓跋珪:若從公言,恐將陷孤於不仁不義之地也。
最後竟從諸將所請,遂將五萬燕俘盡行坑之。又命打掃參合陂戰場,斂葬燕軍眾屍,築成京觀以歸。
慕容寶等逃回中山,向父親慕容垂陳述參合陂失敗慘狀,痛哭不已,再三要求復仇。
燕主慕容垂聽罷心痛如絞,只是歎息流淚,搖頭不允道:某平生所積,被你毀於一旦。便使你再去報仇,又焉能翻盤得勝?(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