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及善重重的歎息了一聲:“真宰呀,我想拜托你替老夫找到他,老夫年齡擺在這裡,哪一天醒不過來便是命數到了,可老夫不想懷著遺憾走啊。”
說完王及善又從懷中掏出半截玉佩,玉佩環龍,見頭不見尾,王及善將它置於窗紗透進來的光束下,裡面似有異物。
“此為信物,我手執一半,另一半則在皇孫的手中,玉佩裡皆有異形的砂石,不容易偽冒。真宰,今日老夫將它交給你,諸事便托付於你了。”
“皇孫叫什麽名字?”魏元忠並沒有伸手接,他曾以禦史拜相,政治嗅覺並不差,這個塊玉佩如同燙手的山芋,一旦拿著,很可能燒了自己。
可他內心尊重王及善,王及善曾傳過他書法,在仕途上提攜甚多,兩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沒有名字,姑且叫他李隱吧。真宰,當老夫求你罷,在朝中魑魅魍魎者多,可靠之人少,你性情秉直,心懷大義,老夫唯有托付於你。”
王及善的聲音顫抖,雅閣裡雖沒有風,王及善仿佛一根乾朽的枯木,隨時要被吹的倒下去。
不看他還好,一看差點叫魏元忠流眼淚。
王及善身子越發佝僂,皺紋像是打了風霜一般,呈現黑紅的土色。
魏元忠隻好前去扶他,順手接著半截玉佩道:“及善公,真宰答應你便是了。”
“好,好啊!”王及善終於心情好了些。
魏元忠待要多問一些具體的情況,家仆敲門道:“阿郎,客人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皆不再言語李弘之事。
魏元忠道:“請他進來。”
他原本安排的是家宴,但又念著王及善在場,內史與恩人同至,他唯恐招待不周,隻好自己做為主陪,給裴武介紹當朝內史,也能解釋的過去。
而後又覺得不妥,讓王及善稍待,自己前去迎接裴武。
…………
裴武隨著魏元忠的家仆到了董家酒樓,家仆先讓小廝趕緊去告知魏元忠,又領著裴武慢著步子進去。
董家酒樓名氣很大,規格更是神都城最大的酒樓,很多文人騷客,到了酒樓都要賦詩一首,因而樓中佳作很多。據說當年隋末年間,王世充在此造反登基時,此樓的廚子們便被王世充全部充於宮廷禦用。
太宗皇帝擊敗王世充後,這些廚師們重回董家酒樓,從此酒樓聞名天下,凡是來神都,董家酒樓是必去的地方。
董家酒樓在尚善坊,佔地面積很大,與其說它是一個酒樓,不如說它是一個精致的宅院,流觴曲水可見魚,亭台樓榭人賞詩。
走到最後,魏府的家仆才道:“公子移步,前面就是了。”
裴武點頭,暗忖魏元忠選的雅閣過於隱蔽。
“家主。”家仆見來人,立馬迎了上去。
裴武端看來人相貌奇偉,厚厚的嘴唇,眼睛有些小,胡須端莊,體態壯碩高大。
“可是裴郎?”
魏元忠實際上從遠處見到裴武的時候,心中已經確定是他,當日在麗景門的大牢中,他聽了裴武的詩後,痛快無比,恨不得立馬赴死也無妨。
雖然牢中燈光昏黑,但魏元忠見其氣質,和當時無兩。
家仆介紹道:“家主,他便是你心心念念的裴武。”
“見過魏禦史。”
“噯,裴郎萬不可與我生疏,裴郎有恩於我,若見外,我可要稱呼裴郎為恩公了。”
裴武報以好感,笑道:“既如此,便稱呼一聲世叔如何。”
魏元忠擺手道:“豈敢佔裴郎便宜,稱呼我兄長!裴郎可還記得為兄呀。”
裴武見他不擺譜,心中對其評價又高了許多,仔細端詳道:“還請兄長告知,最近事忙,有些重要的人和事了記混淆了。”
魏元忠哈哈一笑,念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痛哉痛哉。如何,裴郎記起了嗎?”
“你…是麗景門隔壁牢房的老頭?”裴武大訝,雖然知道魏元忠是因為他的詩才從獄中放出來,但不曾想此人便是當時請自己再作一首詩的獄友,可當時那個人的聲音分明很滄桑。
他以為年紀頗大。
“老頭?”
魏元忠搖頭苦笑,請著裴武入雅閣,道:“在牢中數月,每日被推事院嚴刑拷打,看似鐵骨錚錚,實則狼狽不堪啊,裴郎把我認成老頭也是應有之理。”
既是老相識,裴武也不拘束,說笑道:“彼此彼此,誰又能好的到哪兒去。當時多虧了兄長出聲援助,若非兄長念詩引得來俊臣惶恐不安,恐怕我還會繼續待在大甕裡,咱們也算相互扶持了。”
到了門口,魏元忠吩咐樓內小廝上菜, uukanshu 領著裴武進去,介紹王及善道:“這是當朝的內史,及善公,今日聽說為兄在酒樓宴請裴郎,特意前來瞧一瞧名動神都的裴才子呢,及善公很欣賞你。”
這番話為遮掩之詞語,只要王及善順著話往下說,便可以賓客如歸。
但王及善卻盯著裴武的臉,使勁的搓著自己的眼睛。
魏元忠察覺不對,關心道:“及善公,你的眼睛怎麽了?”
“花了,眼花了!”王及善像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又看向魏元忠,“沒花,沒花呀。”
魏元忠見他情緒有些激動,還以為王及善眼睛裡進了沙子,趕忙讓仆人打盆水來。
王及善將整個頭都浸在水裡,猛地抬起來,嘩啦啦的將水灑落一地,待清明後看向裴武急切的問道:“裴郎,可認識老夫呀。”
裴武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行叉手禮道:“見過及善公,我們應該第一次見。”
王及善狠狠的盯著裴武道:“像呀,像呀,雖有五年沒見,可這不修邊幅的眉眼,老夫絕不會認錯。”
裴武更加疑惑道:“像什麽?及善公以前見過我?”
魏元忠趕忙對裴武示以抱歉,拉著王及善到一旁道:“及善公,你在說什麽,怎麽這般失態?”
王及善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武身上,聞言目光灼灼看著魏元忠,失而復得的興奮充斥著顫抖的語氣:“真宰,那人好似皇孫。”
魏元忠聞言大駭,又聽王及善呢喃道:“九分相似便夠了,足以證明他就是皇孫!孝敬皇帝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