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洛陽縣令都派人去城外的施粥棚揚沙子,搞得城外的流民怨聲載道。
不過效果斐然,那些能勉強吃得起飯的人,或者貪心想混吃混喝的人也少了一些。
加上三川郡各郡縣都在放糧、施粥,離得遠的,都去了離得近的縣城,導致洛陽城外的流民日益減少。
現在洛陽城外的流民,顯然比剛開始過得好。
三川郡各官吏看向趙昊的目光,也帶著別樣的佩服。
這樣的極品廢柴,還真是罕見。
不過,人性中的缺點越大,就越好利用。
這一日,趙昊正在郡守府查閱三川郡的卷宗,眾三川郡官吏心中怯怯的看著他,生怕自己又有把柄落在趙昊手中。
趙昊自然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假裝翻越了幾分卷宗,便若無其事地開口道:“這放糧也放了幾天了,府庫裡的糧食.還剩多少啊?”
“來,本王考考你們,這府庫裡的糧食還能發多久,答對了有獎勵!”
“十五天!”
“二十天!”
“二十五天!”
“嗯?”趙昊斜眼看著那個說二十天的。
“周倉吏這點數都能算錯?每日出庫糧食的數字多少都記不住麽?”
周倉吏訕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府庫的存糧肯定是不夠的,咱們不是加稅了嗎,今天就是向民間征糧的日子啊!”
“具體的數字還沒報上來,但下官覺得,怎麽也能撐七八天!”
“秋收不是還沒開始嗎?怎麽先開始征糧了?”
“這征的是存糧,黔首家中應該還有存糧”
“呵呵.”
趙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等了這麽長的時間,終於等到官府征糧了,裡面不知道還有多少貓膩,這次得把火徹底點燃。
“來,這枚玉佩就賞你了!”
趙昊隨手解下一枚腰間的玉佩,交給周倉吏,並順便問了一句:“征糧的地方在哪呢,本王閑著沒事兒,倒想去看看!”
“就在城郊不遠,今天就有一次,您出城直走個兩三裡地就能看見了。”
“不錯嘛!知道得挺多的,那一會兒陪本王走一趟?”
周倉吏一接過玉佩就覺得價值不菲,不由滿心歡喜,點頭哈腰。
等二人來到城外征糧點時,百姓們已經排起了長隊,個個面如土色,骨瘦如柴,手裡拖著一袋糧食,等著官府稱完收走。
收糧小吏揮舞著鞭子,在隊列前方不斷的喝罵。
百姓將袋子中的糧食倒入官斛中開始稱量,這官斛有刻度,糧食到了哪個刻度,就說明有多少斤。
收糧小吏不認識趙昊,但認識周倉吏,見他來查看收糧,立刻一臉諂媚的迎了上來:“周倉吏,您怎麽來這裡了?”
周倉吏來之前被趙昊打了招呼,也不介紹趙昊,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嗯,沒什麽,就來瞧瞧,你忙你的!”
“這”
收糧小吏遲疑了一下,也不敢多問,便點頭退了下去,接著收糧。
趙昊則與周倉吏站在一旁,靜靜觀看他收糧。
這時,一名身穿殘破衣裙的婦人,滿臉淒苦的抱著孩子送上一袋糧。
收糧小吏二話不說,直接將糧袋倒入官斛中,定睛一瞧,高聲念道:“記!四十八斤!缺兩斤!”
念完,大手一揮:“去!前面登記你的戶籍,限你三日內補上,否則依律法辦!”
婦人原本木然的臉色頓時生動起來,悲憤,痛苦,委屈,一起用上心頭,只見他當即撲倒在地,失聲哭訴;“官爺!這不可能啊!民婦來之前稱量了不下十次,絕對不會錯的,一定是五十斤!您再稱稱,再看看啊!”
“呵!”
收糧小吏冷笑一聲,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也不跟婦人多言,當即讓人將官斛裡的糧食倒出來,朝婦人笑道:“官府收糧,從來都是公平公正的,你再仔細看看,睜大眼睛看看,我給你稱!”
說完這話,又將倒出來的糧食,一粒未撒的倒進官斛。
趙昊在一旁眯著眼睛瞧著。
收糧小吏將糧食倒進去後,使勁扒拉幾下,又一腳踢在官斛上,再次高喊:“記!四十二斤!缺糧八斤!”
轟隆!
婦人聞言,如遭雷擊,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原本滄桑布滿溝壑的臉頰,劃出了兩道淚痕。
隨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抱著收糧小吏的小腿,一直磕頭,懷裡的小孩也嚇得娃娃大哭:“官爺.官爺啊,一定是錯了,錯了啊!”
“民婦在家中稱糧的時候,確確實實是五十斤,袋子也沒破,怎麽還少了.”
婦人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反覆念叨不會有錯。
收糧小吏有些不耐煩的踢開她,怒道:“伱說稱錯了,我給你稱了兩遍,還敢造謠生事!趕緊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一鞭子抽在空中,發出一道炸響。
婦人仿佛沒聽到一般,依舊跪在地上磕頭念叨。
收糧小吏似乎有了火氣,臉色微微一沉,手中的鞭子瞬間朝著婦人後背抽去。
可手剛剛舉起,便被人抓住了。
“大膽!”
收糧小吏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下意識呵斥了一句,就要轉身教訓對方,忽聽一道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他娘的急什麽,再給她稱一遍!”
“嗯?”
收糧小吏微微一愣,不由尋聲望去。
只見抓住自己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跟隨周倉吏一起來的陌生面孔。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對,如果誰都像你這麽辦事,三川郡豈不是亂套了?”
“你”
收糧小吏沒想到一個陌生人竟敢對自己指手畫腳,自己好歹也是洛陽縣令的小舅子,就是周倉吏,也要給自己三分薄面。
可是,當他的目光望向周倉吏的時候,周倉吏正快步走來,義正言辭的喝道:“讓你稱就稱,哪來的廢話,不要命了?”
“這”
收糧小吏聽到周倉吏的話,眼珠子一轉,連忙點頭稱是。
趙昊則居高臨下的看著婦人,笑眯眯地道:“起來吧,不要在此鬧事,我親自幫你再稱一遍。”
說完這話,便轉身來到官斛旁,學著收糧小吏在糧食裡一正攪合,然後猛踢一下官斛。
“三十八斤!”
隨後又是一腳,糧食刻度又下沉了一點。
這次是三十六斤!
緊接著,又是一陣哐哐哐猛踢,糧食逐漸減少,最後穩在三十斤,不再少了。
“臥槽!這個斛壞了啊!?”趙昊故作不知的驚呼一聲,然後一臉玩味的看著收糧小吏:“怎麽個意思?拿壞斛稱糧?”
“這”
周圍的百姓都看傻了,直愣愣的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收糧小吏沒想到情況會這樣,不禁咽了咽口水。
雖然他暫時還不清楚趙昊的身份,但看周倉吏對趙昊的態度,顯然不是自己能惹的大官。
於是態度恭順的湊到趙昊耳邊,小聲道:“上官,能否介意不說話?”
趙昊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跟著他來到一個偏僻處。
卻聽收糧小官低聲道:“上官,您有所不知,這官斛就是這樣的!”
“什麽叫就是這樣的?”趙昊有些不解追問道:“怎麽這糧食還越稱越少了?”
“上官恐怕沒在地方任職過,不知道黔首有多奸詐,他們經常以次充好,糊弄朝廷,咱們為了應對他們,才故意多稱一點,您懂我的意思吧?”
趙昊一臉嚴肅的盯著他,突然高聲道:“不懂!”
周圍的百姓聽到聲音,紛紛朝這邊望過來,收糧小吏急了:
“上官別喊!上官別喊!這個周倉吏知道,縣令也知道,咱們從來都是這麽做的,您看,您剛來不了解情況!”
“放屁!周倉吏就在我旁邊,他剛才怎麽不告訴我?還有縣令,我前幾日才跟他見過面,他怎麽也不告訴我?我看是你中飽私囊,把糧食貪了!”
趙昊義正言辭呵斥收糧小吏,並沉聲追問:“說!貪下的糧食都去哪了?”
“這”
收糧小吏急得滿頭大汗,但又不敢說。
趙昊見狀,忽地笑了:“不說也行.”
“啊?”
收糧小吏一臉懵逼。
只見趙昊突然伸出一隻手,遞到他面前。
他反應了一瞬,頓時心領神會,連忙從懷裡掏出一袋銅錢。
下一刻,一個巴掌冷不防的出現在他臉上,給他抽得眼冒金星。
就見趙昊拎著他的衣領,惡狠狠的道:“就這麽點,看不起我是不?”
周遭百姓不明情況,還以為趙昊在為他們出頭,不禁滿臉激動。
收糧小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趙昊,一手指著趙昊,一手捂著高高腫起的臉:“上官你”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直接將收糧小吏的牙齒打落在地。
收糧小吏痛得齜牙咧嘴,正準備反擊,忽又感覺腹部被人踢了一腳,緊接著摔倒在地。
“他娘的!就這點錢,還想蒙混過關,把錢都給老子交出來!”
說完,趙昊直接上手掏出收糧小吏所有的錢,在百姓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墊了墊手中的錢袋。
原來,當差的也不那麽可怕,是可以揍的.
“這就是你貪糧食賣的錢?怎麽才這麽一點?你完了,賑災時期貪糧賣錢,等著掉腦袋吧!”
趙昊抓起收糧小吏的錢袋,冷笑著說道。
收糧小吏感覺快崩潰了,連忙跪地求饒;“上官誤會了,咱都是給朝廷做事的,我真沒貪糧賣錢啊!”
“那貪的糧食呢?糧食去哪了?”
“送.送到,四通,八方,公眾三家商行了周倉吏應該告訴你了啊!”
“啪!”
收糧小吏的話音剛剛落下,趙昊抬手就是一巴掌,就聽他惡狠狠地道:“去你娘的!你怎麽不早說!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斛有問題了,這下怎麽收場?!”
收糧小吏委屈巴巴的跪在地上,臉腫得像個豬頭,錢被搶了不說,還被打了。
“沒用的東西!還要老子來給你擦屁股!”
趙昊沒好氣的瞪了眼收糧小吏,隨後走到百姓面前,高聲呐喊道:“諸位都看到了,這斛壞了!你們先把糧食帶回去,等換了新斛,再一起收!”
“吼!”
百姓們聞言,齊聲高吼,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盡管糧食遲早都會收,但本著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也足夠讓他們高興了。
原本跪在地上的婦人,二話不說,直接爬到斛旁,將糧食重新裝回去,
可這糧食再裝回去,無論如何都湊不夠五十斤,拎在手中感覺輕了一半。
婦人絕望的看著趙昊,趙昊也不說話。
一旁的周倉吏見狀,冷冷道:“別得寸進尺,今日要不是斛壞了,你還走不了!”
“.”
婦人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uukanshu但一時竟不知道怎麽開口。
見趙昊一直看著自己,又壯著膽子道:“少少了”
“少了什麽?”
趙昊眉頭一皺,上前扯開他的麻袋,不動聲色的丟下攥在手中的錢袋,迅速合上,嫌棄道:“什麽都沒少!快滾!”
“這”
婦人見唯一替自己做主的好官都這樣,頓時心如死灰,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下來,幽怨的抱著孩子,拖著袋子離開了。
見周圍的人都走光了,一旁的周倉吏才一臉諂媚的湊到趙昊身邊,小聲道:“大王,下官隻管收糧入庫,對下面如何收糧的,不甚了解”
“行了!本王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這四通,八方,公眾三家商行是怎麽回事?”
“這個.”
“怎麽?你還敢瞞著本王!?”
“不敢!”周倉吏連忙作揖:“回大王,這三家商行是三川郡最大的商行,分別由申家、公仲家、暴家掌管.”
“聽這三家的名號,似乎是舊韓貴族?”
“大王英明!確實乃舊韓貴族,不過,只是旁系末支,真正的三家,已經搬去鹹陽了!”
“旁系末支也敢收朝廷的糧食?”
“這個.恐怕得問郡守.”
“呵呵.”
趙昊笑了,笑得很燦爛。
都說天下苦秦久矣,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難怪始皇帝死後不到三年,各地郡守就開始公然反秦,原來別人早有準備。
這糧食可是造反的重要資源,比金銀財寶都管用。
還有這些當地鄉紳,別人也早已勾結,就等陳勝吳廣這樣的人振臂一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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