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慡與王月憫二人分別坐在兩邊,離得遠遠的。
即便是在一個車廂內,兩人也好像是在兩個世界一般。
王月憫是她的漢名,真名是敏敏帖木兒(觀音奴),元末名將擴廓帖木兒(王保保)的妹妹。現在雖然是以俘虜的身份留在京城,可朝廷方面事實上對她是以上賓對待。
這次朱慡來揚州,她女扮男裝隨行,也是朱元璋的意思。
朱慡雖然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可這是朱元璋的意思,他自然不敢違逆。
他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想法,朱慡只求此行,二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就好。
而對於朱皇上的意思,王月憫卻心知肚明。
可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可如今自己已經是籠中雀,早已沒了自由。
也沒了選擇。
她的意思在上面那些人眼中,根本就不重要。
在他們眼中,她只是王保保的妹妹,僅此而已。
將煩心的事情拋在一邊,王月憫又是想起了方才雙腳踩在那黑漆漆瀝青路上的感覺。
那種觸感,與她以往踩過的路都截然不同。
青石板路也很平整堅固,但是踩在上面硬邦邦的,走久了就會很累。
砂石路呢,雖然軟,即便鋪得再平整,可終究是由砂石組建而成,古時候的鞋子又不像現代,能夠對腳起到全方位的保護。穿著布鞋走在砂石路,難免會硌腳。
而這瀝青路,則是完美繼承了這兩種路的優點,同時又摒棄掉了缺點。
不像青石板路那樣硬邦邦,也不像砂石路那樣硌腳,總之走起路來非常舒服,很省力,連帶著腳步也變得輕快了很多。
王月憫靠著窗戶邊,推開簾子,看著外頭黑漆漆的路面。
聞著瀝青那特有的氣味。
思緒翻飛。
她想的很多。
比如將全國道路全部修成這樣的瀝青路,那麽運輸成本、效率,都會大大提升。
比如用在軍事上,兵貴神速,如果修建這樣道路,後勤保障將會徹底高枕無憂。
如果當時大元有這樣的道路,或許就不會滅亡。
想的越多,她對於發明修建出瀝青路的那個男人就越佩服。
原本還感到有些難聞的瀝青氣味,此刻也變得沁人心脾,讓人心情愉悅。
王月憫嘴角微微揚起,她好奇,這個楊憲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
身為王保保的妹妹,有這樣的兄長在,她打小看男人的眼光就特別高,幾乎沒有讓她佩服的男人,楊憲是其中一個。
王月憫閉上雙眼,仔細感受著馬車行駛在瀝青路上的感覺。
沒有絲毫顛簸,四平八穩。
閉上眼睛後,一時間甚至忘了自己還身在馬車上。
如果換了以前的路。
砂石路不用多說,那顛簸起來,老受罪了。
可就算是再平整的青石路面,青石板與青石板之間銜接處總是會有隙縫存在,隙縫小點還好說,要是隙縫一大,與砂石路相比也沒好到哪裡去。就算隙縫再小,馬車車轆駛過時,也還是會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如今馬車車轆與瀝青路面貼合得嚴絲合縫,這才會讓馬車行駛得如此平穩。
負責駕馬車的侍衛,也連連稱奇。
能夠給皇子駕車,其駕車技術自然無需質疑,可如今馬車在這樣的路面上行駛,他的實力根本發揮不了。
因為根本就沒有他用武之地。
“果然是能夠發明出新式製鹽之法的人,和父皇、大哥講的一樣,這位楊大人果然不簡單啊!”
即便或許沒有王月憫想得那麽遠,可對於瀝青路的優越性,朱慡自然也能體會到。
正因為如此,對於此次的揚州行,他愈發期待了。
他開口催促道:“快些趕路,莫要錯過那秋收祭典了。”
“得令。”
侍衛聞言一甩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
馬兒立即撒開蹄子,在瀝青路上,歡快地奔跑起來。
馬車速度很快,幾乎沒花多久時間,竟然就貫穿了整個揚州城。
而出了揚州北門後,進入朱慡他們眼裡的又是另外一幅場景。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金色的水稻映入他們眼簾,水稻上結滿了果實,沉甸甸的都把水稻壓彎了。一陣微風吹過,金色的水稻隨風擺動,猶如金色的海洋。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震撼。
前些年連年征戰,戰火不熄。
無論是前元的郡主王月憫,抑或是今明的皇子朱慡。
他們一樣,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眼前這幅場景了。
這不僅僅是揚州城的第一場豐收,也是整個大明的第一場大豐收。
王月憫愣了愣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她一眼就發現了此刻站在稻田前,uukanshu那個正接受全揚州百姓眾星捧月的男人。
隻覺得有些恍惚。
那個男人此刻正接過百姓們遞過來的鐮刀,割下了這次豐收的第一顆稻穗。
然後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揚州今年必是一個大豐年。
當然了,到最後具體能收獲多少糧食,還得等整個秋收結束。
要知道秋收同樣是一個體力活,可不是一兩日能夠完成的。
在完成秋收祭典後,楊憲開始往回走,在城門口前,正好遇到朱慡他們一行人。
此刻的楊憲,赤著雙腳,兩袖和褲腿都是高高卷起,手上還拿著靴子,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州知府,反而像是一個剛忙完農活的農夫。
他臉上卻毫不在意。
至於為什麽赤著雙腳,那是因為他剛從稻田裡出來,雙腳上的泥汙雖然已經用水衝乾淨了,可濕漉漉的,如果直接穿鞋那會很難受。
因此楊憲乾脆就直接不穿了。
而這就是王月憫第一次見到楊憲的樣子。
朱慡他們雖然做了喬裝打扮,可楊憲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不同。
衣服裝扮可以騙人,可人身上的氣質騙不了人。
楊憲直接朝著朱慡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難道是認出我來了?”
“不應該啊,我記得應該沒有與他直接接觸才是。”
朱慡心中如此想著,楊憲已然到了身前。
“看樣子,諸位是從京城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