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盧象升率領輕甲兵從大倉嶺後山殺出的時候,秦二寶便已經出現在鳳陽府大營中。
先以明火箭羽鋪路,火銃兵從四面進攻,最後輕甲兵從正面殺出。
吳襄站在中軍大帳前,眼望著四面楚歌。
一時間,卻無法阻止有效的進攻。
“怎麽會如此?”吳襄緊緊握著劍柄,心頭一陣火起:“外圍巡防怎麽沒有通報,山下斥候呢?還有親衛營呢?怎麽讓敵軍這樣殺來?”
“大人,且此時正值子時,大軍休整,人心懈怠,而秦二寶等人又殺得太快,到這個時候,小的剛剛想要稟報,已經來不及了!”
“督戰營呢?”吳襄一把扯過親衛的衣領:“去將督戰營守備叫來,所有人只能向前殺敵,誰敢後退一步!立斬!!!”
“督戰營已經頂上去了,方才敵人殺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睡夢中,短時間內無法組織有效的進攻.大人,小的先護衛您去往安全處吧!”親衛也是欲哭無淚,這個時候,誰能想到遼東軍會直接殺上來呢?
“天殺的!現在還要跑,跑到南京城嗎?給我殺!”吳襄一把甩開親衛,而後直接翻身上馬,其身邊諸多隨員此刻也都趕了過來,馭馬在側。
“此刻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大倉嶺中,不是敵死就是我活!退卻者,斷無活路。”吳襄高高舉起手中長劍,揮舞著向著敵軍殺去。
此時雖然正值深夜,但是整個大倉嶺都被火光所映襯,幾乎整個山巒都被映襯的恍如白晝一般。
在經歷了短暫的慌亂之後,吳襄手下的鳳陽府大軍終究是展現出一絲南京守備軍的素質來,開始集結陣型,和敵人進行拚死之戰。
尤其是吳襄身先士卒,馭馬當先,更是激起眾人鬥志。
“給我殺!!!”吳襄身披亮甲,已經率領手下騎兵在敵軍中殺了三進三出。
混身浴血,宛若神魔。
滴滴答答
刀尖上的血水順著槽仞流到地上,形成了一個血窩。
此時,出於進攻一方的秦二寶也已經多處負傷。
縱然外罩鎖子甲,內襯也覆有軟甲,但是架不住對方人數眾多,饒是遼東軍強悍,也傷亡慘重。
將刀刃的血跡擦去,秦二寶左手輕勒韁繩,眉宇凝重。
“傳令,弓手營和盾甲兵從側翼開始進攻,沒有必要掠陣策應了!”秦二寶打算孤注一擲了。
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再隱藏實力了。
秦二寶扭頭看向遠處,那裡火光隱現——盧象升那邊如果盡快結束戰鬥,那麽正面戰場,就有一戰之力!
此時,大倉嶺後山。
戰事也已經陷入了焦灼狀態。
左良玉幾乎陷入了絕望之中。
“為什麽吳襄還沒有派人前來救援?”左良玉已經催促了部下二十遍,但是派去求救的斥候,一個都沒有回來。
而且,遠處的殺喊聲和火光四起,讓左良玉的心也漸漸沉入了谷地。
“吳襄不會派人來救援了,”左良玉渾身浴血,被親衛護在當中,先是抬頭看了看正在不斷衝殺自己陣營的盧象升,而後扭頭望向東方,那裡是南京城的方向:“這個時候,南京城想必也已經收到了大軍受阻的消息!”
“大人,我們抵擋不住了!若吳襄大軍再不來援,我軍即將全軍覆沒!”左良玉身旁的副將想要勸說自己的主帥。
“你想說什麽?”左良玉明知故問。
“先行撤走!保存實力,我們在朝中就還有話語權,若是將手下拚光打光,到時候反而沒有人會在估計我等,皇帝和朝廷諸公眼中,我們就再也沒有價值了!”副將早就不想在這裡空耗下去了。
將所有家當折損在這裡,不是明智之舉!
左良玉聞言眸光也是一暗。
其實他早就撤退的心思。
當吳襄派吳三桂從皇甫山繞路,去往滁州府的時候,左良玉便知道——吳襄已經再給其留後路了。
主將如此,自己這個副總兵焉能不思退路。
“大人,盡快做決定吧!”副將再次催促。
嗖!!!
當左良玉還在糾結時候。
一杆利箭直接穿過左良玉的發梢,而後直射而過。
只差一寸,這位南京朝廷也算有數的名將,就要飲恨在此了。
咕嘟
喉結滾動,左良玉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撤!”
聲音近乎呢喃,以至於左右並未聽清楚。
“大人,您說什麽?”
“我說撤啊!!!”
左良玉大吼一聲,而後直接調轉馬頭,向著東邊敵人進攻稍弱處策馬狂奔而走。
“撤撤撤!!!”
主帥一走,軍心立刻潰散。
幾乎同一時間,所有人都跟隨左良玉,向著東面突圍而走。
眼看著敵人如同潮水一般退走,盧象升的攻勢也稍稍減弱。
“大人,還追嗎?”盧象升身邊,一左一右兩個副總兵前來聽命。
滿地的屍首和殘破營帳,遠處還有零星的山火不斷地蔓延。
盧象升朝著左光鬥離去的方向觀察半晌,才開口下令:“派一路斥候,綴在後面,有情況立刻來報。”
言罷,這位遼東左路總兵官手持長劍,指向南面山麓方向:“全軍立刻開拔,和主軍合圍,向著最後一股明軍發起總攻!”
“大人,兵困馬乏,不若休整一番,再做打算?”副總兵有些猶豫。
畢竟這此突襲,五千余人到目前已經折損過三成,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已經負傷,再這樣打下去,恐怕會傷亡過半,就算是勝了,也是慘勝。
“軍令如山,通知下去,所有參加此次大戰的,上至總兵,下至戰卒,人人皆官升一級,賞銀百兩,斬首首級者,另算!本官要讓所有人知道,此次大戰,就算是將所有遼東左路軍拚光了,只要拿下大倉嶺的鳳陽度大軍,則此後十年,戰事可歇矣!”
此後十年,戰事可歇?
此話,並不是盧象升隨口所說,乃是當初宿州時候,王琦召集總兵級會議時候,所劃定的作戰目標。
只要全殲這股南京朝堂的大軍,則南北大局可定。
十年無戰事,都屬於保守估計了。
————
轟隆一聲巨響,好似整個大倉嶺都被截斷了。
吳襄心有所感,回頭向著左良玉大軍方向看去。
入眼所見,只有漫天火光,映照著黎明時候,初生的太陽,萬千霞帔,宛若仙境。
耳邊隱約傳來陣陣的馬蹄聲,以及殺喊聲。
“那是.”吳襄眼中,倏爾升起一股子希望。
他期待著,轉眼之間,來到眼前的,是左良玉的大軍!
“大事可成矣!!!”
一瞬間,吳襄的心臟都好似要跳出來了。
嘩啦啦,旌旗招展,‘盧’字大旗在空中飄飛,一下子將吳襄直接從雲端踹下地獄。
左良玉!!!
豎子不足與為謀!!!
吳襄近乎吐血,
左良玉那裡,足足三萬余大軍,就算對方夜襲,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堅持下來嗎?
“傳齊國公令!”
秦二寶趁機大吼而出,手中揮刀,蠱惑人心:
“放下武器者,活命!負隅頑抗者,立死!!!!”
其實,現如今,民間百姓亦或者大多數人,對於王琦的印象,還是那一個隻手遮天的齊國公。
而非什麽首席大人。
所以,秦二寶在傳令出去的時候,下意識的,還是用了齊國公的封號。
幾乎一瞬間,整個大倉嶺山頭,已經傳來震耳欲聾的聲浪:
齊國公令: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齊國公令: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齊國公令: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對於民間百姓,普通士卒,甚至於天下士子,百官諸公來說,
齊國公這三個字,
蘊含的能量和力量,遠非一般人可比。
不論是原來的天啟皇帝,還是現如今的崇禎皇帝,都不可能和王琦的聲勢相提並論。
所以,漫山遍野的聲浪如同浪湧一般,陣陣直擊人心。
無數人,在這一陣陣聲浪中,松開手掌,手中的武器倏爾掉落。
“你你們這群貪生怕死的豬狗!”吳襄心頭怒火以極,馭馬在自己的營中陣中來回奔跑,用馬鞭,用刀背在一眾兵卒身上不斷鞭打!
“拿起你們的武器!向著敵人殺去!你們枉受君恩數十載!”吳襄幾乎將手中的鞭子扯斷。
但是依舊不能阻止眾人,不斷的將手中的武器扔掉,接受遼東軍的收編。
“恨不能殺賊而死!”吳襄勒動韁繩,望著遠處已經合為一軍的秦二寶和盧象升。
“吳總兵,你可自裁而死,我留你全屍,送往南京城,以示敬意!”
秦二寶甩動手中黑鞭,語氣帶著敬意。
“某不會自裁!”吳襄依舊安坐馬上,其身後是數十親衛團,人皆手持兵刃,毫無懼色。
“可惜.”
秦二寶點了點頭,而後微微抬手。
吳襄凝眉中,只見對面秦二寶身後,一派弓手皆是滿弦搭弓,瞄準了自己這邊。
那滿月般的弓弦吱吱作響,好似傳到了吳襄的耳邊。
這就是死亡的聲音吧?
終於,吳襄在最後時候,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不過
吳襄心頭也有一絲的慶幸,幸虧昨天已經將自己的兒子吳三桂派往滁州府.
那麽就以自己的身死,來換取兒子的前途吧。
“放!!!”
秦二寶一揮手,其身後百余騎兵弓弦一動,便是漫天箭雨而出。
弓弦微動,箭羽震顫,全部向著吳襄而去。
眸中的黑色劍尖越來越大,吳襄微微閉上眼睛。
“兒啊,日後,就由你為為父報仇吧!”
噗嗤嗤.
箭簇入體。
渾身力氣幾乎被瞬間抽乾。
不僅僅是吳襄,其身後數十親衛兵,也一同中箭。
吳襄原本緊勒韁繩的手緩緩松開。
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
除了濺起一地的灰塵,便再無聲息了。
“去,找個地方,將吳總兵與其親衛營埋葬,立一塊碑!”秦二寶望見吳襄身死的場景,終究是有所感,戰場上,各為其主,但是身死之將,總是令人敬佩。
“大人,碑面上,寫什麽呢?”副將開口問道。
“南朝廷吳襄總兵之墓,”秦二寶想了想,總是要給些體面。
“屬下遵命.”
————
大倉嶺的戰事結束了。
說實話,王琦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的。
畢竟,他原本的打算是讓熊廷弼率領千余大軍,再次支援過去,兩方合圍,在決一死戰。
但是不論是秦二寶殺伐果斷,還是那吳襄、左良玉之流太過平庸。
總歸是結束了。
吳襄身死,十萬大軍半數被俘。
左良玉率領兩萬余人倉皇逃竄,而吳三桂則率領五千余人,已經往南京城去了。
“大人,發現一隊人馬,是從南京城來的,給吳襄帶聖旨的!”親衛上前,向王琦匯報發現。
“南京城的聖旨?”
王琦眉頭一挑:“將人帶上來!”
不多時,一個統領模樣的官兵被帶了上來,渾身兵刃已經被卸去,戰戰兢兢的站在王琦面前,不敢言語。
“大人,就是這個,”親衛將聖旨捧著,遞給王琦。
坐在椅子上,王琦隨手將其展開,而後低頭看去。
半晌之後,這位北京城的首席執政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這封旨意,有點晚了。”
“你是哪裡做事?”王琦抬頭,看向那帶信的鋪兵。
撲通一聲,鋪兵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道:“小的通政衙門用事,家中還有八十歲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子,請大人饒命!饒命啊!!!”
“我不會殺你,”王琦溫言道:“我想你給我帶一封信,給朱由檢。”
朱由檢?
鋪兵聞言一愣,找書苑 zhaoshuyuan 朱由檢是誰?
“就是你們的皇帝陛下,”王琦咧嘴一笑:“過不了多久,你也會如此稱呼他的名字了。”
咕嚕,
鋪兵咽了咽口水,望著眼前風神英武,威勢攝人的男子。
一個名字和這個身影漸漸重合。
“您是齊國公?”
鋪兵嘗試的開口問道。
“以前是,”王琦點了點頭。
“國公爺!”王琦承認的瞬間,那鋪兵立刻雙眼放光,再次五體投地磕道:“小的願為大人孝犬馬之勞!!請大人盡管吩咐!!!”
“犬馬之勞算補上,”王琦擺了擺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封信:“將這個交給崇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