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堂弟,堂弟的政治嗅覺竟會如此敏銳。
路易.波拿巴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熱羅姆,這目光簡直像是要穿透熱羅姆的身體直達他靈魂深處。
熱羅姆挺直腰板,表面自信滿滿的他內心同樣也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路易.波拿巴發現了熱羅姆不合“平常”的端倪。
“剛才的那些分析都是誰教給你的!”路易.波拿巴再度出聲,熱羅姆的內心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略微調整狀態的熱羅姆泰然自若指著自己的腦袋與眼睛說道:“這些都是我自己看到與想到的!沒有人願意教我,再者說……”
熱羅姆頓了頓,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容道:“端坐在巴黎九天之上的城官老爺們【注釋1】,恐怕還在思考如何鎮壓接下來的暴動!將工人塞到國家工場只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它並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法蘭西失業問題,更別說議會中那些各懷鬼胎的議員了!現在的巴黎就像一個火藥桶。”
熱羅姆在空中比劃著,“只需要一點點火星,火藥桶就會點燃!屆時巴黎就要面對第二次分裂。到那個時候的共和派只能對工人痛下殺手!就算共和派僥幸鎮壓住工人,共和派又該如何實現他們口中普選,巴黎市民的記憶可不像魚的記憶只有7秒!”
在原定的歷史中,一場由工人引發的二次革命將會在兩個月後降臨巴黎,新生的共和國面臨分裂亦或是死亡危機,在議會的強硬政策下,代表溫和的拉馬丁退場,取而代之的是軍事強人卡芬雅克,共和國自那時候起便陷入了撕裂的階段。
熱羅姆.波拿巴的回答令路易.波拿巴陷入了思考,沒有長期待在巴黎的他所掌握的情報大多只是從二手,甚至三手的報紙,這些情報遠遠沒有熱羅姆這個親身經歷者的口述更加的直觀。
“我親愛的堂弟,你是怎麽看待這場革命的!”路易.波拿巴表情嚴肅詢問熱羅姆.波拿巴,從現在開始他已經不再將熱羅姆.波拿巴看做一個需要他照顧的小兄弟,而是一位即將舉起波拿巴大旗的舉旗人。
“一個機會!”熱羅姆.波拿巴毫不遲疑的回應,而後有補充一句:“一個波拿巴家族重返法蘭西政壇的機會,波拿巴家族已經33年沒有重新返回過法蘭西權利的中心巴黎!”
熱羅姆抬起手攥緊拳頭:“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重返巴黎,就像當初皇帝陛下那樣,控制了巴黎就控制了整個法國!”
熱羅姆.波拿巴充滿野心的話語同樣也挑動了路易.波拿巴的野心。
從1830年到現在,路易.波拿巴無時無刻沒有想過君臨法國,但是每一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現如今法蘭西的權利處於真空狀態,自己的身體卻搶先一步扛不住了。
懊悔的情緒纏繞在路易.波拿巴的心頭。閃爍在眼中的野心之火也漸漸的熄滅,只剩下了一聲歎息。
歎息過後,路易.波拿巴重新調整情緒看向堂弟熱羅姆,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但是熱羅姆還年輕或許他能……
“熱羅姆,你的計劃是什麽?”路易.波拿巴雙手疊在一起,神情嚴峻的詢問道。
熱羅姆緩緩垂下高舉在半空中的手臂,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原本的計劃是請你返回巴黎,然後參加巴黎的選舉。相信以波拿巴在法蘭西的影響力一定能夠在選舉擊敗那些軟弱的共和派,奪取法蘭西的寶座!”
“我們真的能奪取法蘭西的權利?”兩次的失敗令路易.波拿巴有些遲疑與迷茫,他相信自己能夠奪取權利,但是通過選舉奪取權利是不是有些太過於兒戲了。
哪怕他所鼓吹的伯父也只不過是在掌握軍隊之後,再通過民意為自己的加冕粉飾上一層虛假的民主外衣。
“我門能否奪取權利其實並不在於我們自己,而在於我們的對手!”熱羅姆.波拿巴充滿自信的說道:“只要共和派繼續實行普選制度,那麽海量的農村票倉都會為我們所用!法蘭西總統唾手可得!”
路易.波拿巴對於熱羅姆.波拿巴所描述的場景也是十分的意動, 但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在允許他繼續奔波選舉。
路易.波拿巴將目光再度投向了熱羅姆,這一次他的嘴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臉的八字胡在隨著路易.波拿巴的笑容向外舒展,他伸出手按住了熱羅姆.波拿巴的肩膀道:“我想你的計劃也該換一換了!”
“換一換?”熱羅姆.波拿巴瞬間明白了意思,他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只不過是一個有些波拿巴家族頭銜的無名小卒,恐怕整個巴黎都沒有多少人能夠認得出我!堂兄,你就不一樣了!兩次政變讓你的名聲大噪,《消除貧困》那本書摻合巴黎都認識了一個博學多才的波拿巴親王!這些都是我在短時間內無法具備的!”
“你也可以!”路易.波拿巴鏗鏘有力的篤定道:“相信我,堂弟!有些時候,一個死人的價值比一個活人的價值更大。因為死人需要借活人之口講述功績,活人也樂於分享死人的榮光!特別是一個還沒有犯過錯的死人!”
熱羅姆並沒有明白了路易.波拿巴的意思。
“我告訴你……”路易.波拿巴趴在熱羅姆的耳邊小聲的叮囑道。
“不……我不同意!”熱羅姆.波拿巴睜大眼睛,囁嚅著嘴唇。
“堂弟,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路易.波拿巴態度果決的對熱羅姆說道:“我有一種預感,這是波拿巴家族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失敗的話,我們可能再次無法重返法蘭西政壇。”
PS:1.巴黎官僚的蔑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