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應該聽那老仆的話,出去避一避的……”
聽著前方的交鋒聲,江懷義握緊了武器,由於緊張,手指都捏得發了白。
實際上莫老之前提醒過,最好先出去避一避風頭,等到塵埃落定後,再回來接手要犯朱氏。
但江懷義否決了這種提議。
龍泉寺中,他的手下死傷慘重,準確的說,是沒有傷員,十幾人全部被殺,這個巨大的損失哪怕以他的特殊身份,都不好敷衍過去,手下的士氣也很低迷,自己如果突然離開,那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
何況身為京師人的他,對於這種地方上的暴發戶,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之前的種種試探也可以體現出來,雷老虎再強勢,還是被一點點壓製住了,此番又有莫老裡應外合,對方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結果……
一夜之間,人質救走,莫老失聯,雷家直接找到了城外的臨時據點,殺了過來!
“頭兒,我們頂不住,他們人太多了!”“雷家要點火,必須突出去!”“四面都圍住,往哪裡逃?”
雷家護院此次動員了足足百人,個個都是精銳,雖然不可能弓弩甲胄齊備,但武器裝配也非尋常農戶的械鬥,進退有序。
反觀京師皇城司這邊,只剩下二十人不到,還是連除夕夜都要上班的苦哈哈,幾輪衝擊,就有了潰散之勢。
更可怕的是,外面火把搖曳,雷家似乎準備點火。
“放下武器!投降吧!”
江懷義環視周遭,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裡倒也沒什麽慌亂。
在對方的地盤上,頑抗到底是沒有必要的,刀劍無眼,水火無情,打起來萬一收不住手,丟了性命,那才叫死得冤枉。
至於現在,大不了就是雷家在朱氏的案子上,生出了僥幸之情,準備揭發真相,將他押送入京。
呵,太天真了,皇城司在地方上和京師的權力,絕不可同日而語,等到了京師,他自有脫身之法!
眼見江懷義帶頭放棄抵抗,皇城司趕忙停手,一個個被衝進來的雷家護院壓倒在地,解了裝備,押了下去。
而一道身影大踏步地走上過來,直接到了江懷義面前,冷冷地道:“那時在我家的飯桌上,閣下不是挺囂張麽?現在怎的如此軟弱?”
江懷義心中也是一腔怒火,理智告訴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還是瞥了一眼來者:“你是誰?恕我眼拙,不記得了!”
來者俊朗的臉上全是陰鬱之色,在火光的搖曳下,更是透出幾分猙獰,伸出冰冷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在江懷義臉上:“我是雷家老二,你記住了麽?”
“記住……記住了……”
如此羞辱的動作,讓江懷義的臉色迅速漲紅,嘴上低聲答著,心中則翻騰著怨毒的念頭:“你別讓我回到京師,來日不滅你雷家滿門,我的叔父就不是皇城司勾當江德明!”
“噗哧!”
然而羞辱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確定身份,在觀察了表情,確定這位是真正的江懷義後,來者直接拔出腰間的短刀:“記住了就死吧!!”
“我叔父……我是……朝廷命官……你……你……咯……咯咯……”
江懷義低下頭,看著刺入胸膛的刀身,鮮血從嘴裡狂湧了出來,再度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了過去。
然後……
氣絕!
死去!
“呼……”
雷濬動手之前,
也有些心悸。 且不說親屬關系,江懷義自己就是三班奉職,是朝廷有品級的武官,如此行徑,是皇城司不為人知的內訌,同樣也是殺官!
但他真正下手之際,反倒冷靜下來,眼神毫無波動地刺了進去,再狠狠地攪了攪。
開弓沒有回頭箭!
“江懷義心虛逃竄,不幸死於戰亂之中!”
確定對方死透了,雷濬宣布了對方的死因,又開始切脖子。
但頭不是那麽好砍的,一時間竟是沒有割動,還是旁邊的雷九見狀過來幫忙,才將江懷義的腦袋整個割了下來。
鮮血淋漓之下,此人的雙目怒凸,詮釋了什麽叫目眥欲裂,臉上混雜著震驚與恐懼。
顯然到人生的最後一刻,家中出了顯赫太監的年輕武官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在了並州……
“大人,孩兒幸不辱命!”
雷家大堂上,當雷彪看著這顆頭顱,眼神冰冷得不見半分波動,轉頭看向另一張座位。
剛剛狄湘靈就在這裡,悠閑自在地品茶,可這顆頭顱一出現,她的身影就鬼魅般的消失不見,只有放在邊上的茶碗中,透出嫋嫋的熱氣。
“這女子好可怕的身手,狄家這一代,竟出了一文一武兩位人傑!”
雷彪眼中浮現出心悸,徐徐坐了下去,略加思忖,對著雷濬道:“此次狄六郎進京趕考,伱三弟依舊跟著,你也帶人入京,你們一明一暗,竭盡全力,與之同舟共濟, 我雷家來日的前程,或許就落在這對姐弟身上了!”
雷濬抿了抿嘴,有些恍惚,雷家什麽時候要靠別人了,但思及近來一樁樁一件件,卻又壓下不甘之心,重重點頭:“孩兒明白!”
雷彪見兒子能調整心態,欣慰地拍了拍他,旋即又看向外面新升的太陽,自嘲一笑:“我雷家今年,也是年關難過啊!”
……
“過個好年~!”
狄進一覺睡到大天亮,精神奕奕地起身,拿起桌上的紙條,掃視一眼,知道雷家之局已定。
有些事情,以他的身份,是不方便出面的。
幸好有姐姐。
帶著好心情,他打開了窗戶。
今日是大年初一,天聖四年的第一天,陽光真不錯,或許適合作詩一首?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腦海裡浮現出這首佳作,狄進又搖頭失笑。
且不說他沒有王安石那種除舊布新的變法心態,現階段作詩詞,在文風上一定要是西昆體的富貴氣,閱歷和心境也要保持連貫與統一,切忌東抄一首西抄一首,只看情景合適不合適,根本不顧詩詞背後的底蘊。
正摒棄著那些浮躁的念想,一位堂兄弟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地道:“六哥兒……六哥兒醒了麽?外面有晉陽書院的同窗尋你!”
狄進微怔:“大年初一登門?誰啊?”
堂兄弟也很無語:“對方自稱楊文才,哀求著要你見見他,瞧那模樣,若是我們再不喚你,他就要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