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清洗後,瓦季姆取而代之成為唯一的權力持有者。
也恰是依靠著嶽父家族的財富,他才能組織起一支千人規模的披甲部隊,才能靠著這支軍隊迫使各地首領、貴族家庭拿出自己的人組成一支聯軍。
但是,瓦季姆戰敗了,千人軍隊土崩瓦解,自己也成了羅斯人祭司的祭品……
當一個家族無法再保護自己的財富,當這個家族還引得同盟者走向戰敗,於是劫掠與殺戮就有了理由。
綽號老爹的貴族絕非慈眉善目之輩,若是他再年輕三十歲,也有如瓦季姆這般的剛猛與復仇欲。
但他老了,理性總是優先於衝動。
倒是這一次衝動勝過了理性。
家丁與一批武裝起來的農民,他們在老爹的親自帶領下,對著另一個貴族莊園發動強襲。
瓦季姆帶著軍隊離開後,自家已然內部空虛。他必須保證自己有著更高的勝算,帶走了幾乎所有士兵後,自家就剩下一些奴隸伺候著主人。
曾經最大的家族,家財盡被瓦季姆用於訓練軍隊。若是打贏了戰爭,所有先期投資都有數百倍的回報。但是他戰敗了!
他的妻兒此刻直接面對起戰敗的責任,屠刀並非來自羅斯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同族。
因為軍隊得到重大許諾。
“你們衝進去自由劫掠,發財的機會就是現在!殺死那個女人!殺死那個男孩!帶著這些頭顱去羅斯,我們都將平安。”
老爹如此對他的軍隊訓話,他身為本地老資格的貴族年紀又大了,面對著不知所措的局面,似乎只有聽他的安排大家才能迎來活路。
瓦季姆的家人成為納投名狀的必要信物,就在尖叫哭喊聲中整個莊園遭遇洗劫。
天未亮之際,雪地上已經堆滿了頭顱。
那些武裝村民也不好分辨誰是奴隸誰是貴族,他們一段亂殺後,由武裝家丁將所有死屍斬首。
最終,老爹在人頭滾滾中分辨出最後的目標。
那女人甚至死不瞑目,只有神知道其死前遭遇了什麽。
只見老頭子半跪下來雙手捧著腦袋,再將死者雙目閉合默默低語:“你父親把你嫁給瓦季姆就是犯蠢。當年我勸你父親,那個家夥就是不聽。我早就預言瓦季姆會把我們引入災難,現在災難已至。而你……會為我們帶來活路。”
可這個女人何罪之有?
恐怕這就是身為貴族的另一面——當貴族高高在上之際,也會被更強者當做主要敲打的對象。
侍衛隊長下意識擦掉臉上血跡,面對自己的主人:“大人,事情已經辦妥。我們這麽乾……真的合適嗎?”
“你怕了?”老爹放下腦袋,側過臉橫眉冷對,眼神裡是說不盡的殺意。
“不……我不怕。”
“那就做好自己的事,稍稍休息一下,我們明日就走。”
他們已經沒法回頭,尤其是將曾經最大家族之宅邸洗劫後決意付之一炬的行為,已是向所有斯摩棱斯克城本地貴族做了表態。
很多貴族在觀望,想不到那個老爹真的心狠手辣。大家也在盤算著,倘若老爹動手就說明他在會場上所言為真。
仔細想想,如果跪下來向羅斯王投降,繳納一筆貢品就能換來活命,此事未嘗不能做。倘若羅斯人怪罪之前的事,就將罪責全推到瓦季姆身上好了。
多位貴族在蠢蠢欲動,他們願意步老爹之後塵,向羅斯做狗以換活命。
至於其他貴族,縱使面對又燃起的活,他們依舊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也會在猶豫不決中浪費掉各種機會。
另一方面,當天還沒黑之際,趕著夕陽最後一抹余暉,完成任務又有意外之喜的羅斯第一騎兵隊勝利返回了格涅茲多沃大營地。
何為大營地?現在連河畔區域都搭起了帳篷,大量的木杆插進雪地,無數羅斯旗幟獵獵作響。
羅斯聯軍此來可是帶了大量旗幟。
旗幟不僅是為了彰顯軍隊威嚴的禮儀之物,它更有實用價值。只要跟著獵獵旌旗走就不會迷路,哪怕不慎迷路,自帶旗幟的特別圖桉也容易被同伴發現。
這不,河畔區域出現一排羅斯旗,它們比灰白色調的帳篷扎眼百倍。
但夕陽將世界染成橘紅,偏偏羅斯旗幟的藍白色調依舊顯眼。
哈根和他的朋友們感覺到強烈的不真實,他看到大量人員就在冰面活動,搞不好就是因為羅斯軍隊人太多,大祭壇定居點已經容不下他們,只能到河畔處扎營。
亦或者……羅斯軍隊已經在為進攻做準備。
哈根期待著早點見到羅斯王,早有一些說法,所謂統一北方海洋的羅斯王是個年輕人,據說此人得到了奧丁的神力相助。
也許這是對的,否則紛爭了不知多久的北方海域怎能幾年時間就一統了?
沒有大事可做的留裡克一直在第聶伯河畔溜達,無聊之際他自己也在滴咕。
“我放走的俘虜能順利傳話嗎?那些斯摩棱斯克的權勢者真的願意服軟?可我最後還是要將他們全部殺死的。他們真的不會懷疑這是鴻門宴?嘁,我直接舉兵進攻也不是不行……”
留裡克做了兩手準備,那些貴族不來磕頭,自己就帶兵幫他們腦袋搬家。雖然這群人最終還是要腦袋搬家。
至於未來如何處置斯摩棱斯克地區?
這地方可是個好地方,不僅第聶伯河全流域都有種地的好地方,處在琥珀之路的必經之路,斯摩棱斯克的商業有著巨大的發展潛力。
此地不宜分封給大貴族,它有機會短時間內發展成羅斯王國新的財稅基地,此地當設立總督,人事任免必須由國王拿捏。
誰來做總督?太年輕的人不合適。雜七雜八族裔的人也不合適。至親恐怕也不合適。
究竟誰合適?
留裡克想到了一個男人——自己的堂兄阿裡克。
國王擁有著實力頗強的兄弟,這對王權可是巨大的威脅。直到現在阿裡克也沒有封地更沒有爵位,當前的職責是姆斯季斯克城主(近乎於市長),與公民兵第一旗隊的旗隊長。
堂兄很追求個人榮譽,狹義得說是追求身為戰士的榮譽。他已經散去了很對戰利品以犒勞兄弟們,到現在也不討要封地爵位。
他不要,自己也不能不給。
至於論到封爵,好像也不能真的給他一個公爵爵位,給伯爵又感覺有些掉價。總不能為了他發明一個爵位?再說,一旦有封地有爵位,阿裡克就不能繼續待在王國核心區,財稅也都要自理。他可以把封地治理得不錯,但斯摩棱斯克決不能是阿裡克家族世系的囊中之物。
總督、城主的制度有一個大好處,得到任命者可以在當地哪怕做土皇帝也不是不行,然其作威作福的法理依據都來自國王。總督無法基於主觀決意將權力移交給兒子,唯有國王掌握著任命權。
如此,冬季戰爭到目前為止,留裡克有意在南方建立兩個總督府:斯摩棱斯克總督與奧爾沙總督。
此事暫且還流於留裡克心坎裡,老哥就在大祭壇處,暫時還是不要找他探討為好。
至於奧爾沙總督由誰擔任,留裡克也想到了一個人選——薩列馬島人特拉朗。
就在冰封河畔,留裡克迎回了凱旋的騎兵隊。
只見隊伍居然護送著一支雪橇隊,莫非他們還抓了一些俘虜?
騎上馬再帶上侍衛們,留裡克帶兵與部下會和。
他沒有寒暄,見得菲斯克的第一面就指著東方那任何人無法回避的煙柱:“那是你乾的吧?你在斯摩棱斯克縱火了?”
“是的。大王,那些家夥罵我們的狗,我就略施懲戒。”
“略施懲戒?”留裡克聽得乾脆笑出聲:“別人不了解你我可了解。什麽略施懲戒?說吧,這次消滅了多少敵人。還有這些雪橇,難道都是你抓的戰俘?”
“他們?”菲斯克略略回頭看一眼,再道:“還是容我先匯報一下,他們是住在斯摩棱斯克的丹麥人。他們現在向我們臣服了。”
“還有這種好事?”
留裡克瞟一眼,他確實看到一些有著純金色頭髮的人老實坐於雪橇,普通的斯拉夫人幾乎沒有這種發色。
趁著機會,哈根得以仰視一番傳說中羅斯王的英姿,還別說真如傳說的那般,所謂的留裡克真是個身材高大的戰士,其騎馬的樣子甚至顯得戰馬都有些小了。
覺得機會已經成熟,哈根先示意自己人稍安勿躁後就麻利下了雪橇,在眾多騎兵的凝視下走向羅斯王。
“首領,我們……是從斯摩棱斯克來的丹麥人。我們,願意歸順羅斯。”
開口就是真的諾斯語西蘭島方言,感覺和拉格納說話方式都是一樣的。
留裡克的注意力被深深吸引,他略微勾頭:“我就是羅斯王。你說的確實的丹麥方言,你是誰?”
“我是哈根。哈根·埃裡克松,我其實是從裡加來,現在住在斯摩棱斯克。聽說整個裡加向尊貴的羅斯王臣服,我們自然也有歸順的理由。”
留裡克點點頭:“你很恭敬。可你太過於恭敬了。顯然你還有一些話意欲告知我。”
“啊!首領英明。”
“你當稱謂我為國王。”留裡克指正道,“現在帶著你的人跟我走。去大祭壇!本王承認你的歸附,現在你的人加入我的軍隊。”
“那真是太好了。”
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轟然碎裂,現在的哈根終於能痛快呼吸了。
雪橇隊在騎兵的押運下進入格涅茲多沃大祭壇,熙熙攘攘的居民區依舊如故,只是和平居民都成了軍隊,就如河畔看到的那一片旌旗獵獵,至此大祭壇羅斯人的旗幟明顯更多,分明將斯拉夫人的大祭壇裝表成了北歐人的。
諸如“瓦季姆何在”之類的話哈根是不敢問的,他決定不主動詢問,既然歸順強者當前哪怕表現的唯唯諾諾一番也是好的。
突然又來一支雪橇隊,其中有男有女,居然還有不少的小孩,這是怎麽回事?
夜裡的大祭壇靠著篝火將世界照得頗為明亮,帳篷與旗幟在火光下交相呼應,戰士們忙著烹煮今晚的美餐,吃過麥粥後就紛紛鑽入帳篷呼呼大睡。
唯獨照看戰馬與馴鹿的人們受累多忙活一些。
大家帶著好奇的眼光向雪橇隊聚集,赫然看到國王親自在場,就紛紛暫停腳步行注目禮了。
趁此機會心情不錯的留裡克果斷高調宣布:“兄弟們!歡迎我們的新弟兄。現在所有客居在斯摩棱斯克的瓦良格人都已加入我們!我們的敵人!斯摩棱斯克已經失敗!現在歡迎我們的新朋友吧!”
既然菲斯克對這些人有著信任,留裡克也就順應了這種信任。再說縱觀整個雪橇隊能戰鬥之人很少,這也應征了之前裡加丹麥社區首領斯特坎德的說法——並沒有多少人願意長時間住在斯摩棱斯克。
消息很快傳開。
一個老家夥脫離奧斯塔拉公國軍隊營地,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有著傳奇經歷但刻意隱藏身份的、化名奧拉夫的哈羅德。
一介遊商從不奢望自己有著穩定的家庭生活,遊歷四方的生活方式基本也與家庭生活絕緣。
他倒是在南方買了一個女奴有了一段情愫,生下孩子的女奴就不是一般奴隸了。
也是因為這個關系,孤兒寡母住在斯摩棱斯克瓦良格人小社區也被其他人承認為自己人,於是這對母子完全懂得諾斯語。
老哈羅德的真實身份早就暴露,至於他年輕時曾給瓦季姆的家族做傭兵、幫助瓦季姆成功出逃,這些往事可是從無提及。老哈羅德已經衰老了,由於身份歸屬於奧斯塔拉公國,哪怕瓦季姆被俘了,自己也沒機會去關押囚犯的籠子外探監。
哪怕有機會,老哈羅德也是斷不會現身。
除了瓦季姆這個當事人,再沒有第二人知此秘密。
倒是他在斯摩棱斯克有妻兒一事女公爵卡洛塔是知情的,所謂的妻子不來自正常的嫁娶,只因這老家夥只有一個女奴與一個私生子,事到如今不認也是不行。
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湊熱鬧,在國王臨時給他們劃撥的營地迅速找到了自己失聯兩年的女奴,以及自己的兒子。
所有從斯摩棱斯克來的瓦良格人都認識老哈羅德,畢竟此人在社區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人們已經不太了解裡加灣丹麥社區的老大斯特坎德,前些年還在身邊居住的老哈羅德大家可是知曉,有很多傳言說他已經死了,而今的出現令很多人倍感魔幻。
但對於某個女人真是莫大的幸福。
靠著主人留下的財富,女奴卡蒂還能帶著兒子過著比較體面的生活。她本以為生活就這樣下去,主人如果死在貿易線上實屬無奈,可主人分明只是失蹤,說不定其實是遊歷遠方了。
她本沒有名字,被主人賜名“貓”,昵稱卡蒂。
至於她為主人生育的兒子,名叫奧拉夫。這也是老哈羅德故意化名奧拉夫的原因。
在營地裡老哈羅德逢人便問,極短時間內就在老夥計們的笑呵呵中找到了自己的女人。
當看到主人的那一刹那,女奴卡蒂帶著有些恍忽的男孩直接跪下,也不嫌地面的髒,挪著身子就抱住老哈羅德的腿,而男孩奧拉夫也直接撲在父親身上。
“你……總不至於覺得我死了吧。”大手搭在自己女人的頭上,“別哭,現在我回來了。發生了很多事,我會慢慢告訴你。”
老哈羅德已經沒了曾經的勇武,他的年齡擺在這裡,曾經以為自己會死在冒險哭路上,在一場戰爭中陣亡或是不錯的結局,但現在他隻想在奧斯塔拉公國安享晚年。
他本以為這場戰爭會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喪命,如果真是如此,只能說人各有命。
他曾貪圖卡蒂的姿色而支付了一筆大價錢,卡蒂可不是斯摩棱斯克地區的斯拉夫女人,她來自更南方的赫爾松,是從羅馬商人的手裡偷偷買下。
如此的人口貿易在東羅馬帝國明面上禁止,然這種事極難杜絕,禁令留存於紙面。
卡蒂早已忘記了自己的父母,或者說那些都是不堪啟齒的存在。她討好彼時正值年富力強的哈羅德,幾次流產後終於生下了兒子奧拉夫,為此地位也上升了不少。可她依舊是奴隸,兒子依舊是私生子,她缺少的是一場正式的婚禮。
一切有如神助,一切都是命運。
老哈羅德哈不猶豫將這對母子領回奧斯塔拉公國營地,母子身份也立刻得到卡洛塔的認可。
失散又團圓的故事令卡洛塔動容,至於那個卡蒂究竟還算不算奴隸?
到此為止吧。
奴隸卡蒂跪在雪地,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個女人——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
鋼劍直接搭在卡蒂的頭頂:“現在,廢除你的奴籍。你現在是哈羅德的正妻!你現在正年輕,就作為女戰士,未來為我而戰。”
這還沒有結束,念在老哈羅德這幾年為自己提供了一系列重大情報,大大有利於奧斯塔拉公國的南方擴張。老哈羅德或許不算太老,然無盡的探險已經令其早衰。賞不了他,那就賞他兒子。
真相大白,奧拉夫原來是這老家夥的獨子,那麽獎勵奧拉夫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於是,年僅十歲的奧拉夫再也不用看他人的臉色行事,“奴隸之子”的身份徹底擺脫,搖身一變成為公爵侍從,或曰“軍士”這種存在。 待其長大,他就是效忠於公爵的下級貴族。他也有權有義務睡在公爵營長旁邊,時刻履行自己的效忠義務。
而這一宿,得到大貴族承認的卡蒂,面對老哈羅德她仍舊下意識恭卑。她一如往昔地服侍自己的主人,她令哈羅德覺得自己仿佛突然年輕了二十歲。
現在,兒子做了公爵侍從,未來就是世襲貴族。自己女人的身份等同於升級為貴族。
幸福定然是諸神恩賜,死而無憾了……
卡蒂就如貓咪一般趴在哈羅德身邊,任由這老家夥玩弄自己的卷發。
“以後,別見了我就跪下。你現在不是奴隸,是我的妻子。”
“是。主人。”
“愚蠢。”哈羅德笑嘻嘻地掐她一下:“你現在可以直呼其名了。”
“我……我不敢。”
“不要磨蹭,快說。”
“是,哈羅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