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父親所言,羅斯堡苦寒之地,只有強者才能堅強活下去。可這還是太殘酷了!
現在的羅斯堡居民,根本想不到還可以有一個部族的“國庫”。
因為哪怕是更先進的法蘭克王國,所謂“國庫”,那就是“君主的私人錢包”。領主接受國王冊封,並向國王交稅。
領主在各自的領地收取居民的稅賦。國王不關心普通居民的稅賦,國王隻關心能從領主手裡拿到多少稅。
而在領主看來,領地內的居民不過是一群需要定期剃羊毛的綿羊。
領主都不關心自己居民的生活狀況,國王就更懶得關心。
有誰會關心普通的居民?是教士。
關心民眾都是教士的工作,領主們與國王,隻關心如何把日子過得更舒坦,如果在對外戰爭中取得勝利,還有狩獵時射殺多少頭鹿,等等。
這就是貴族與平民間天然的階級鴻溝。
非常現實的是,法蘭克的貴族們,他們的祖先就是一個個日耳曼部落的酋長。部落的那些普通人,他們的後代就是領主們治下的居民。
從一開始,彼此間的階級鴻溝就已經出現,各等級人們覺得,一切都是命運。
羅斯部族歸根結底也是屬於北方日耳曼族群的一部分,本質上,不比法蘭克王國低端多少。
奧托、留裡克,兩人當屬羅斯部族的頭號貴族。阿裡克、哈羅左森等人,就是次等貴族。
像是失去父親的可憐的菲斯克,他的命運本是墮落成最普通的那一批人的。
留裡克決心做出一些改變,哪怕他知道,任何的社會組織裡,人們都會自然的產生分化。既然這是一種命運,至少最底層的那批人,永遠不要為饑餓、寒冷所擔心。
要做出改變,首先要有雄厚的財力做後盾。
留裡克義無反顧的決定了:“爸爸,不管怎樣,大祭司的那筆錢,以後就作為我們部族的大錢箱。我做了首領,我必然會這麽安排。”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但願到時候,你會把一切處理好。”撫摸著兒子的頭,奧托已經不想再辯駁。兒子實際什麽都懂,根本不勞自己費舌。
現在,奧托只有最後一個忠告:“留裡克,你手裡的錢實在太多了。全部放在家裡我都覺得不踏實。我決定了,我會把我的那一筆錢放在祭司長屋裡。你這接近兩萬枚銀幣,也這麽安排吧。”
留裡克立刻警覺:“爸爸,難道你擔心會有族人偷盜我的錢?暫時我並不擔心,大家都很善良。”
“善良?”奧托苦笑道:“你究竟是睿智呢?還是天真呢?還是單純的仁慈?你記住,大首領的位置,你有很多的潛在競爭者。你要提防你的族人們,更要提防外族人。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祭祀長屋,你我的巨額財富就放在那裡。那裡是聖域,是安全的。”
這一次,父親可是給自己提了一個醒。
留裡克想到了遠方的大商人古爾德。自己要求此人為自己招募一些可信賴的守衛,為的無非就是保障自己與財富的安全。
父親的話說有參考價值。當一筆巨款擺在地上,就是好人也能起了歹心,何況到了冬季,羅斯部族可以有多達三千人的客居者。
他們有著大量的毛皮商人,誰能保證其中不混入一些小偷,甚至……
留裡克想到一些事,他是真的不得不警惕起來。、
因為,誰能保證,客商裡不會混入哥特蘭人的細作、盜匪,甚至是暗殺者?
大錢箱?當然要的。
留裡克一拍大腿:“好!爸爸。明早我就把我的大部分錢放進祭司長屋裡,連同祭司們的錢,全部放在一起。那些錢,就是你我父子的錢箱!”
“不!是你的錢箱。”奧托笑著搖搖頭,“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孩子,你想怎麽使用就隨你好了。”
“嗯?爸爸,你這麽對我放心?”
“為什麽不呢?你的決意倒是也提醒了我。新羅斯堡的建設需要物資,索性我就親自掏腰包買些物資,給那些人送去。這樣,你是滿意的吧?”
“當然!”留裡克激動回應:“我們設立一個大錢箱,為的就是這個目的。為的就是把錢用在我們部族的建設上。”
建設?奧托並不能完全明白兒子這個“建設”的全部意義。
難道,僅僅是蓋房子?
夜已經深了,白天做了太多的事情,疲憊的留裡克終於窩在自己的睡窩,如同一隻蜷縮的貓,安靜的休息。連同他的仆人露米婭也睡著了。
油燈依舊亮著,喝了不少酒的奧托,繼續把玩著兒子搞出來的玻璃杯。
他好奇跡的睜大眼睛,隔著透明的杯壁,觀察跳動的火苗。
他知道自己手裡所拿的本該是稀世珍寶,現在看來它已經毫不稀奇。
建設?蓋房子?
“一個新房子?適合首領住的新房子?我倒是要好好看看。”
狂歡的人們終究要睡覺的,喧鬧的羅斯堡逐漸安靜下來。
夏至日過去並沒有多久,羅斯堡的夜晚仍舊短暫。
部族裡,有的人突然變得富裕,有的人收獲了妻子。更多的人,他們普通的日子還得照樣過。
早晨,大量的漁船再度出港。
又過了一段時間,夜間電火把撈魚的船隻紛紛回港。
早晨的魚市又開始了,似乎人們的生活恢復了該有的平常。
唯有海灘仍是一片狼藉的,沙石地更有大量橡木龍骨壓出的深深凹痕。
昨夜喝了不少酒,奧托拍拍迷糊的腦袋,新的一天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仍然很多。
比如,要快點把家裡的主要錢箱,挨個搬運到祭司長屋裡。
從現在開始,神聖的祭司長屋,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自從大祭司維利亞繼續自己新的重托,奧托已然決定,由自己派人將祭司長屋嚴密看管起來。簡而言之,祭司長屋的門口,要有人站崗了。
站崗的人選?當然非常容易。
大首領家附近居住著的都是奧托這輩子的親信,他們亦是羅斯部族裡高貴的那一批人。
他從親信中挑選了十人,兩人一組,輪流到祭司長屋門口當門將。工作是光榮的,奧托也支付給光榮者一筆站崗的費用。
關於祭司的所有用度將有大首領親自管理的事,奧托也一五一十告知親信。
剩下的,就是帶著夥計們,將家裡的那些巨款,一股腦的放進祭司長屋裡。
留裡克被戶外熱烈的喧鬧吵醒了,沒有鍾表的時代,他還不知道當前具體的時間。終究戶外天亮了,今日照例,又是帶著夥計們去訓練,罷了再一同去啃肉。
本該是照例的事,留裡克將其取消。
今日,把自己的巨款搬入最安全的祭司長屋,可謂自己的要事。留裡克解散了聚集的夥計們,依舊給了菲斯克母親一筆買魚的錢。煮魚肉的工作仍要做,中午,孩子們仍能美美啃食肉類。
“走吧,露米婭,咱們把錢箱抬出家。”
露米婭點點頭,她彎下腰,看著留裡克的臉,使出巨大力氣,兩人才合力將箱子搬起來。
可僅僅是搬到戶外,留裡克已經氣喘籲籲。
“喲!我的弟弟,你這樣可不行啊。”
調侃者不是別人,正是堂兄阿裡克。同時,戶外也站了不少人,他們的面孔留裡克全都眼熟,是父親的親信,自己的鄰居,除了名字不能一一交出來。
留裡克深吸一口氣挺直瘦弱的腰板:“阿裡克,可不是我的力氣不行,是我的錢……真的很多。”
“哦?你這是在炫耀嗎?無所謂,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大首領也開始管理祭司們的錢。”
從堂兄的口氣裡,留裡克總感覺有種心情的不悅,就仿佛阿裡克對首領的新職權所有不滿。
留裡克抬頭看幾眼堂兄,他的眼神也瞥向挺著肚子的嫂子。
佩拉維娜的肚子真是更大了!想想也是,她應該很快就是生了吧!預產期恐怕就在下個月。留裡克覺得,嫂子執意去故鄉探親,就是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她真是幸運的女人,還是說她們斯拉夫女人的身體素質就是天生的好呢?
留裡克嘟囔:“你倒是來幫幫我。我的錢都要搬到祭司那裡。”
阿裡克樂意幫弟弟分擔一些壓力,當然,如果弟弟的錢太多,自己也樂意替他花出去。
滿是銀幣的錢箱對於留裡克沉甸異常,對於阿裡克就輕輕松松了。畢竟這個善於劃槳的年輕人,他年紀剛二十歲,就有著揮動鋼劍將敵人斬成兩截的野蠻力量。再說了,他知道自己抓著的是一箱子銀幣,興奮的感覺難以用語言形容。
“好好幫你弟弟辦事。”說罷,同樣抱著箱子的奧托一甩脖子:“兄弟們,跟我走。”
現在,留裡克變得兩手空空,他令仆人露米婭緊跟自己。兩人緊隨隊伍,很快有何帶著兩個女仆的卡努夫碰了頭。
卡努夫的女仆?不!應該說,這是個臭小子未來的兩個妻子。
留裡克對卡努夫有一點一件,那就是這臭小子在上午的例行訓練時,總把自己的兩個女仆帶上。她們是一對姐妹,總是依靠著樹看著一群男孩嗷嗷叫的武力比拚。
孩子們都知道,那兩個女仆都是卡努夫的人。引得部下嫉妒,這件事讓留裡克有些不爽。
現在的問題是,卡努夫和他的兩個“小女人”關系是真的融洽,也許,更多是因為他們彼此是同齡人的關系吧。
且說仆人的數量,留裡克敢說自己是整個羅斯部族,仆人最多的那個人。
麾下合計十一名女仆,以及一名男仆。在可見的未來,仆人的數量只會越來越多。
搬運錢幣的隊伍,在大首領奧托的帶領下走進祭司長屋。
昨晚,波娜被處決的事情,所有女祭司都意識到問題的重大。
大首領又來了,她們面對著彪悍的首領,紛紛跪在地上,一個個哭訴著自己有罪。
“你們都起來吧!”奧托一副王者姿態,命令她們平身。他接著說:“你們不是優秀的祭司,你們犯了錯。以後做好自己的事。記得,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要妄圖貪財。否則波娜就是你們的結局。”
留裡克,進入祭司長屋的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可以面對一眾祭司擺出趾高氣昂之姿態。那些曾經有些傲慢的女祭司,現在服服帖帖好似一群綿羊。
什麽是王者?這就該是王者的氣質!也是自己需要學會的。
這時候,大祭司維利亞拄著拐杖,從長屋中間的甬道緩步走來。說實話,她非常樂見於大首領訓斥自己麾下難以管束的女祭司。
“你把錢都拿來了?”維利亞看著幾個部族壯漢抱著的皮箱,明知故問道。
“都在這裡了。”奧托道,“我要現在把錢放好。”
“那就來吧。”
說罷,維利亞轉過身,她隻想早點結束這喧鬧的一切,早點讓大首領接管好祭司的財政。
奧托一甩脖子:“兄弟們,跟我走。”
還是那間存放財物的小房間,奧托的錢,留裡克的錢,悉數被放在這裡。
多個箱子放在一起,要考慮分清彼此所屬嗎?大可不必。
奧托覺得,這些錢歸根結底,都是該由自己兒子留裡克繼承的。
那錢滿足個人享樂?算啦吧!如今唯一能讓奧托高興的,就是新羅斯堡的順利建設。
其次,就是兒子順利接班。為了這個順利,奧托明白自己必須管理好自己的**,那就不要再找什麽年輕女人,可千萬不能再給留裡克弄出一個小兄弟什麽的。
那些負責搬運的親信紛紛被奧托勒令回避。
很快,這個獨立的房間裡只剩下四人:維利亞、奧托、留裡克和露米婭。
他們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值得托付的人。
維利亞緩緩掏出一支青銅鑰匙,將其塞進奧托那寬大的手掌裡:“大首領,你把自己的,還有留裡克的錢都搬到這裡。看來,你覺得這是非常合適的。鑰匙給你,從今天開始,你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以後,也由你安排祭司們的吃穿用度。”
奧托深深點點頭,緊接著,在維利亞的吃驚中,將這支鑰匙塞到留裡克手裡。
維利亞現實驚訝,很快一切都釋然了。
“哦,我的大首領,留裡克他還不是我們的新首領。”
“但他將是財富的主人。”說著,奧托輕輕掐住兒子的脖頸:“說吧,孩子,告訴大祭司你的決意。”
決意?就是關於建立一個屬於全體族人的“大錢箱”的決意。而這個“大錢箱”最初的那筆錢, 就來自祭司們曾經的公有財富。
聽聞留裡克的決意,維利亞的內心真是充滿了矛盾。無疑,留裡克有著一個美好的願望,比如,希望部族裡最貧窮的人也不用擔心饑餓。就是對於財富的屬性,它再不是祭司的錢交由大首領托管。
等於說祭司們失去了掌握一筆財富的權力。
再仔細想想,維利亞全部釋然了。自己的時代將要離去,下一任可以信賴的大祭司候選就是站在這裡的露米婭。
露米婭,她畢竟是一介女仆,連同生命的權力都屬於她的主人。這樣的人擔任起大祭司,就不要想著擁有財富。斷了她的財路也好,這樣她身為大祭司,就只能帶著別的祭司,依附於首領留裡克。
但留裡克並沒把鑰匙揣進兜裡。他還給了父親:“爸爸,你還是拿著吧。我現在還不配擁有它,只有當我成為首領,我才可以……”
奧托,他依舊把鑰匙塞進兒子的手裡:“不!你現在就是財富之主。是你提出建立一個大錢箱,我滿足你的決意。現在,我要使用這筆錢,也要聽從你的意見。”
手握青銅鑰匙,留裡克知曉自己已經是羅斯部族最大錢箱的主人,而這個錢箱,已經相當於羅斯部族的“國庫”了。
這支鑰匙恍若千斤重,看看父親的眼神,看看維利亞的眼神,留裡克看到的是滿滿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