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伯英沒和嶽將軍說嗎?”雖然楊沂中確實不怎麽喜歡嶽飛,並且嶽飛也早已免職。但他還是用了“嶽將軍”這個稱呼。
他楊沂中就是再不是個東西,也還不至於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尤其這個人還是嶽飛。
他看了眼在外來回踱步的張俊一眼,“嶽將軍有想過要反嗎?”既然張俊不敢問,那就算他日行一善好了。
“嶽某如今恐是擔不起少保稱聲“將軍”。”人人都在問他是否會反?可他不是自請離職了嗎?還是說他嶽飛生來就是一副反賊的模樣?“嶽某挖心掏肺所答也只有四個字。”
“即是如此”,楊沂中眉眼帶笑,“嶽將軍為何不反?”
你看,你就是挖心掏肺,只求能為國家盡忠,為君王盡責。可,那位君王卻將你貶職下獄,甚至他還要將你殺之而後快。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反?
“盡忠報國?為誰盡的忠?又報的是哪個國?難不成是嶽將軍還不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道理嗎?”
“那楊少保呢?”你楊沂中又是在為誰盡忠盡職?是官家還是秦檜?是大宋還是金朝?
“我?”楊沂中低眉淺笑,“嶽將軍,你說,那位現在如何?”
如何?還能如何?戰火已熄,他的官家自然是,“高居廟堂,萬民朝拜。”
“對也不對。嶽將軍說的不錯,可,我說的可不是臨安城的官家。”楊沂中手指北方,“我說的是楚州城中的那位。”
“你說什麽?”面對眾口鑠金的指責,嶽飛可以泰然自若。斧鉞湯鑊加身,他亦是毫不畏懼。可楊沂中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他驚慌失措,“你說誰?”
“難不成我還能說韓良臣嗎?”若不是知道了那位的存在,楊沂中可不是那麽容易被說動的。“嶽將軍藏的倒是怪好。”
“放心,我應了伯英,不會往外說的。”楊沂中說著不自主的偷偷瞄了眼張俊,他都陪他跑這一趟了,淺淺的借用一下他的名聲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楊沂中沒有理會嶽飛的慌張,“不知嶽將軍是選擇忠君,還是報國?”
忠君,報國,嶽飛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個會分開,若是他的官家要因此治他欺君罔上的罪,他認。可若是他的官家要因此治他謀逆的罪,嶽飛張了張嘴,“這是官家的意思?”
楊沂中沒有回答。這人現在怕是迷糊的很。不會真的在這呆出問題來了吧?他都說了沒有說出去,那他們官家又怎麽會知道這個呢?不過,讓他誤會會兒也行。
而嶽飛,在他看來楊沂中的回答已經很明顯了。原來是這樣。
這般,原來在他的官家那裡,他嶽飛也已是證據確鑿的不忠了。“還請楊少保轉告官家,嶽某不會反。”
無論他的官家信或是不信,他都不會反。
“嶽將軍為何不反?”還是這句話,楊沂中可不信嶽飛是多麽愚忠的人。要說是,那就是張俊偏心。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般的人呢?要是有,愚忠可配不上他。
“難不成嶽將軍就不曾想過要學一學太祖嗎?”楊沂中也沒什麽意思,就是單純的好奇。
“難道嶽將軍心裡真的沒用過“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嗎?”
“楊少保不來大理寺倒是可惜了。”就楊沂中這般“循循善誘”,恐怕沒幾個“犯人”能扛得住。
“那真可惜,我呀,生錯了時代。”楊沂中算是明白張俊他們怎麽非要瞞著他了。就他這樣,要是他也會瞞著他。
同吳玠不一樣,吳玠那是張俊自己瞎弄的。其實,要是和吳玠說,也不是不行。
有吳璘,劉錡他們在,吳玠就是不知道那位殿下的存在,也要糾結上時日。
就算是不成,那不是還有張俊他們在嗎?尤其是關師古,許世安他們幾個。這樣說,如是論口才,他在他們面前只能自愧不如。而且也不僅僅是這些。
往事不可追,可他們那群又有誰真的放下了呢?就他所知,沒有。楊沂中就不信吳玠不曾怨過。
既然如此,那吳玠會加入他們的可能性就有五成了。剩下的五成,不是有那位殿下在嗎?
但嶽飛不同,就他這樣,別說五成,能有兩成,估計嶽飛都是看在那位殿下的面子上給的同情分。
“若是太平盛世,嶽將軍還會從軍嗎?”
會嗎?想著湯陰的小鎮,汴京的集市,臨安的歌舞……嶽飛搖頭,“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會不會從軍,還是不知道什麽是太平盛世?”楊沂中示意他看張俊,“若是太平盛世,興許嶽將軍也會是伯英那般模樣。”
“是嗎?”張俊是什麽樣?哪怕年過半百,他依舊恣意昂揚。就像是,像是盛唐的牡丹,需要舉國之力才能供養的出來它的雍容華貴。而它也確實得到了自己生長過程中所需要的一切。
要以嶽飛的標準來算,張俊可算不得什麽好人。
他不知民間疾苦,不懂家國大業,他向來是隻管自己開心。
要是說真的要在他們幾個中選出個紈絝子弟,比起劉光世,嶽飛覺得張俊更像。張俊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
按理說,嶽飛是不會喜歡張俊這般的人的。可誰讓當初國破家亡之際,他們遇到了那位殿下?誰讓當初偏偏隻他們四人能看得見那位殿下?
也是那時候,他突然有些好奇。為什麽是張俊可以看得見那位殿下?他們大宋不乏忠臣義士,也不缺赤子良將,可為什麽是張俊那般“天真”到肆意妄為至極的人能看到他們的殿下?
“那興許是飛之幸。”當然,若有來生,他大概率也不會是這樣,他也不希望他會是這樣。這樣的人有張俊就夠了,他就不必摻和了。
“嶽將軍這怕是言不由衷了吧。”就嶽飛?他能做到張俊的一半的恣意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