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應約趕到曹府上時,正看見袁紹、袁術、曹操還有等人跪坐在旁認真聽“月旦評”的發起者許劭兄弟評一字畫。這些日後大佬個個屏氣斂聲,正襟危坐,見楊修進門隻點頭示意,都不曾多言。
楊修也樂得無人糾纏,徑直找一角落跪坐下去。旁邊一白皙男子見楊修坐到旁邊不自然的扭捏起來,惹著楊修多看幾眼。
“公子,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吧。”楊修閑著無事索性找個人聊天,壓低聲音與隔壁桌的竊竊私語道。
白皙男子本來側著臉,聽到楊修主動勾搭他交談,身體更是反方向扭去,極力回避著楊修。
楊修感到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我這英俊小夥怎的讓人畏之如虎?”再看了看自己的衣著,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他又想了想自己的言行舉止,也沒有什麽得罪人的地方。
楊修腦海中靈光一閃,瞬時意識到眼前此人就是宮裡訛他詩的女孩驚道,“你是……!“
“不要講!”盡管極力壓製,但女孩的聲音還是像將石頭丟進安靜的溪水一般,激起波瀾,群目矚望,皆投於此。
許劭為人正氣,剛正不阿,其同族兄弟許相列為三公找人去招募許劭,被許劭當面斥為宦官走狗;又能以識人辨物而得名,他褒獎過的物件價值會得到飆升,他讚賞過的人也會因此成名於天下。其中最著名的當是對曹操‘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評價。
許劭此時已是天下名士,說話不喜人打斷也很少被人打斷,不禁惱道:“何人言語?若有所不滿,當面指摘,勿背後訾議!”
宮裝女孩見滿場人都看著她這邊,羞紅了臉瞪著楊修,嬌嗔之間別有一番風情。
楊修舍身取色,自己硬著頭皮起身抱拳道:“實是先生講的太好,我也是情不自禁,昔昔相惜。”
許劭手撫山羊胡,見這人不要臉的把一句'不要說'如此解釋也是忍俊不禁,引發眾人共鳴,皆大笑而樂。
趁現場混亂期間,一侍從走到曹操身邊私語片刻,曹操隨即趁現場的嘈雜起身主持道:“今日有幸,子將將月旦評移至洛陽,與我洛陽詩社同輝。此等風雅之事,必將傳頌千古。吾等當盡心竭力,邀其品評,以展洛陽才子之風華!活動前,子將按例題一字。”
“洛陽才子俱在,今日取一才字為題!”
侍從們隨即進場引各人前去詩歌評鑒的場地—曹府的後花園
天氣陰陰的,洛陽才子拿起筆墨紛紛三五成群的散於樓台水榭之間。楊修趁機與宮裝女子攀談,“在下弘農楊修,不知姑娘芳名?”
“劉素”女孩還沒從剛才的狀況中走出來下意識的回答,“剛才謝謝你啊。”
聽到這姓氏,楊修就大概猜到女子的身份,可還是忍不住攀談道:“那日詩歌是用來今日展現的嗎?”
“不是,是送給父……親的生辰之禮。”女孩想起那首詩臉更滿臉緋紅。
萬年公主本來看父皇對楊修的文章愛不釋手,冒出個讓楊修再寫個詩詞做為生日驚喜送給父皇的念頭。沒想到他第一次見面就送情詩,不禁嗔道:“登徒子.”
楊修瞠目結舌看向萬年公主,天地良心,這小妮子不會誤會了吧,那首可是辛老爺表達在元宵節孤獨和淡薄的詩啊。
未待開解,曹孟德不知道何時走到身後,朗聲道:“歡迎楊公子,貴客上門也不來討口熱茶,若不是嫌棄我曹家招待不周啊。”
楊修兩腿一僵,慌亂之後回首道:“小子無禮,還請曹議郎見諒!”
“哎咦,你我平輩而交,無需多禮。”曹操是個不拘禮節的人,他看萬年公主匆匆離去的背影,拍拍楊修的肩膀說,“賢弟,走,我領你去見許子將。”
楊修無奈只能跟隨曹操走到一水榭中。亭台之上,許劭,許靖和袁紹三人坐於一張古樸的茶桌旁,侍女正將茶盅內的茶湯分入杯內,三人觀茶色,聞其香,再品其味。
“子將,這就是作瀛洲遊記的楊修。”曹操引楊修入內,給許氏兄弟介紹道。
許劭的山羊胡修剪得整齊有序,每一根胡須都仿佛精心雕琢,既顯得成熟穩重,又不失文雅之氣,他輕抿一口茶水,也不說話。一旁許靖反是未語先笑,拱手招呼:“不愧是弘農楊家子弟,才貌具佳。”
許劭顯然不喜歡客套話,沉吟片刻問楊修道:“汝識得天下走勢乎?”
楊修吹散杯上嫋嫋的水霧後,也抿一口茶,他看身旁袁紹和曹操都豎著耳朵,緩緩的講出石破天驚的言論:“天下將亂矣!”
天忽雷鳴,聲震九霄。
亭內人傑沒有怕雷之人,但此時的袁紹和曹操都處於官場的事業上升期,與朝堂一榮俱榮,乍聞楊修言語大驚道:
“賢侄慎言!”
“賢弟慎言!”
“好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唯有許劭楊修哈哈大笑。
侍從獻上洛陽士子們的手稿,曹操轉移話題道:“子將,文休,請!”
許劭目光深邃如海,僅是一瞥楊修,卻仿佛能洞察人心。
二許拿起眾人的稿件,像閱卷老師一般,飛快瀏覽,許久後只是搖頭道:“未見佳篇,皆是庸工俗製。”
曹操父親曹嵩雖然繼承費亭侯,但畢竟是是宦官的養子, 宦官背景於仕林中對曹操是個永恆的汙點。曹操本想借這次曹家舉辦月旦評融入士大夫階層,但若在洛陽褒貶時政,會給曹家帶來麻煩,只有好的作品受到評價,才能造出一段佳話揚名天下。曹操此時心頭一黯,未想到許劭二人眼光如此之高,雇的幾個寫手都未入法眼。
曹操看楊修,若有哀求之意:“賢弟腹中可有文章,助兄此事,必深感虧欠於你。“
你曹操不是個詩人嗎?楊修顧慮到自己這個校長缺錢缺人,以後求人的事還多,“恭敬不如從命,煩請曹兄備筆墨紙硯。”
袁紹鋪紙,曹操磨磨,楊修大筆寫到:“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正待筆鋒收回,隱隱的天終是下起飄泊大雨。
許劭拿著詩歌,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可他沒有評詩,而是把今日最好的評價送給楊修:“長而學,則為聖人也;治天下,可使百姓安居,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天賦之資,非常人也,童子何知!”
如果治理國家,百姓都找不到誇讚的詞?袁紹和曹操對視一眼,驕傲的他們都覺得這評價過於誇大其詞。
可是三人今日都很愉悅,楊修獲名,曹操獲利,袁紹自認獲人,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贏家。散場後,曹操唯獨拉住二人:“今天幕低垂,暴雨如注,已向尊府長輩稟明,你我三人今日秉燭夜談,共敘情誼!”
曹操的超能力就是,當他說話時,你很難拒絕他。
符融鑒真,子將人倫。守節好恥,並不逡巡。—《後汗書》